喬宴書打量著麵前的煙灰色西裝，捏了捏手指，打算在林霜信離開後悄悄買下來。

這樣，下次如果再見到林霜信，他就可以穿這件衣服。

林霜信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裝作挑著禮物，抿唇笑著。

湖藍色的裙擺飛揚，行走間恍若蝴蝶，又像是盛開的花，栗色長發編成麻花辮，柔順地垂在身前，附著一層銀白的光。

喬宴書看了一眼，就克製地垂眸，手指輕搭在膝上，抽動一下。

保鏢自覺現在氛圍有些奇怪，俯身在喬宴書耳邊，自以為小聲道：“喬總，那個工作視察還……”

喬宴書眉頭微微皺起，給他一個止住話頭的眼神。

林霜信關注著喬宴書哪邊的動靜，這句不算悄悄話的悄悄話一字不差傳入林霜信的耳中。

工作視察？

那豈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她還以為喬先生能多待一會……

林霜信暗歎一聲，催著銷售，轉身到喬宴書身邊，試探開口道：“喬先生，你馬上就要走了嗎？”

保鏢心道不好，壞事了，老板應該是想多待一會兒。

趕緊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沒說，龜縮到牆角，假裝自己隱身。

喬宴書的手指微不可察的蜷縮一下，抬眸道：“暫時不用，我很樂意幫你參謀。”

林霜信“啊”了一聲，心中愧疚更甚，她就這麼隨口一說。

不過喬先生人真好，這種忙也願意幫她，她還編這種謊話騙他。

喬先生既然來這裡，工作視察肯定是更為重要的，她就是隨口讓他幫忙看看，不能真讓他陪自己在這裡浪費時間。

至於禮物，下次再說？到時候將西裝和串珠一起給他。

“喬先生，沒事的，我沒那麼著急，下次來買也是一樣的，您先去忙吧。”

保鏢瑟瑟發抖，不知今夕何夕。

又說漏嘴了，他這個嘴啊，老板上次就嚴厲批評過他，這次他不會直接被辭退吧。

這可怎麼辦，他去哪裡找這樣高薪又輕鬆的工作。

喬宴書啞然：“我……”

銷售踩著高跟鞋，優雅地將裝著西裝的袋子遞給林霜信，再次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不損金牌銷售威名，勢必讓顧客獲得最完美的購物體驗。

林霜信將手背在身後，豎著大拇指，銷售則左手搭右手放於身前，臉上掛著笑，微微俯身，弧度恰如其分，然後悄然離去。

頂著喬宴書渾然不知的眼神，林霜信將西裝袋子和串珠盒子一齊遞給他，神采飛揚，明眸善睞：“見麵禮！”

霎時間枯木生芽，湖麵上的冰層寸寸破開，喬宴書忽然懂了林霜信的某些小心思。

他艱澀地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要給他這麼多，讓他平白生出妄念，再次陷入名為林霜信的海。

林霜信：“？”

什麼為什麼？想買就買了唄，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林霜信歪頭聳肩，晃著手裡的包裝袋：“上次離開時不是說好下次給您見麵禮，雖然沒想到今天會和您見麵，但是好在見麵禮我已經準備好了！”

沒想到她的突發奇想，會在這場迎麵相逢中派上用場。

喬宴書怔然接下，唇角帶著淺淡笑意，將兩樣東西護得死緊。

保鏢心說這位林小姐真的不一樣，剛才老板的周圍都能把人給凍死，現在隨隨便便一哄，立馬春暖花開。

如果能有機會抱緊林小姐的大腿，那他豈不是前途無限？

思及此，保鏢頓時也不裝死了，立馬跨步到老板身邊，對林霜信露出諂媚的笑容。

林霜信觀察著喬宴書的反應，心道這也不說話，這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難道不喜歡她買的手鏈？西裝也不喜歡？

保鏢見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詭異，連忙故作驚喜：“哇呀！林小姐您怎麼知道我們老板最喜歡這種手鏈，還有這件西裝，簡直太配了，天仙配！”

喬宴書聞言一噎，更不知道說些什麼，耳根悄悄染上紅暈，麵上仍一片冷靜。

林霜信挑了挑眉，真喜歡嗎？

她打量著喬宴書，精準捕捉到他不自然的神色，還有耳後的一抹紅。

沒想到這位喬先生竟然會害羞，不過還挺可愛的就是了。

林霜信壓抑著笑意，戰術抬頭：“喬先生，你喜歡就好，祝您天天開心。我有事先走了，希望下次見麵的時候，你可以不要黑著個臉，要多笑一笑哦。”

說罷以後就飛也似的離開這裡，留喬宴書和保鏢大眼瞪小眼。

保鏢吞咽一下口水，試探道：“老板，我這可以算是功過相抵嗎？”

喬宴書沉吟半晌，舒出一口氣：“我表現的……很明顯嗎？”

保鏢連忙擺手，瞅著老板的表情：“沒有沒有，隻是您不是，比較……關注林小姐，我想您收到禮物會比較開心，就擅作主張說了那一番話。”

喬宴書忽然很輕很輕笑了，在保鏢驚恐的眼神中，垂眸：“賀恕，這個月工資翻倍。”

工，工資翻倍？

賀恕捂著嘴，克製自己不驚叫出聲，這還是喬總嗎？他不是向來鐵麵無私？

腦中飛速旋轉，思考著到底是在陰陽怪氣還是在真的要獎勵他。

喬宴書卻收起稍縱即逝的笑，依舊是那個冷冷的樣子：“現在，去視察工作吧。”

賀恕點著頭，恍惚著將他推出去，恍惚著將他送入前呼後擁的一大群人中。

——

齊連作為負責人，今天的事情要追究起來，他絕對逃不了，畢竟很影響雙橋大廈聲譽。

喬宴書卻仿佛沒有見到那混亂的一幕，隻是沉默地，一言不發地由著齊連介紹。

齊連腦門上的汗不停地冒著，趁著空閒給保鏢遞著眼神，做著口型問道：“喬總今天心情如何？”

賀恕卻像瞎了一樣，完全沒接收到信號，一臉正直。

齊連：“？”

這又是鬨哪樣，不是說好他們兩個狼狽為奸，不是，團結一致，共同謀劃更加美好的未來嗎？這麼快就變卦了？

賀恕裝作沒看見盟友斥責的眼神，公正無私地想，他是老板的保鏢，就應該自覺保護老板的生命財產安全，這是他的職責。

背叛老板的事，對不起，他做不到。

絕對不是因為那什麼雙倍工資，他才不是那麼膚淺的人，他隻是比較恪儘職守。

齊連壓力山大，帶著喬宴書到處轉，漫無目地轉。

喬宴書突然開口，齊連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膝蓋頓時一軟。

完蛋，這就要開始算賬了，卻沒想到他說：“你帶我轉夠了嗎，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我想你可能沒有要繼續和我彙報的，今天不如結束吧。”

齊連一呆：“那今天的事？”

說完以後就想抽自己一個巴掌，差點給自己這個死腦子跪下，說不定喬總真的沒有看到，他倒是自首得快。

喬宴書望著他心虛的神情，聲音有些冷，卻恍如天籟：“你處理得很好，臨危不亂，甚至沒有造成財物受損，隻是人群有些驚慌。這不是你的錯，交給集團公關部門處理就好。”

齊連死也沒想到，他有朝一日能在這位活閻王口中聽到這麼善解人意的話，這不會是他被辭退之前最後的幻想吧。

喬宴書簡單點評幾句，就宣告今天的工作視察正式結束，齊連像做夢一樣把喬宴書迎來又送走。

賀恕依舊正直，護送老板回了公司，眼見著老板心情越來越好。

齊連也算是趕上好時候了，要換上以前，不說被辭退這麼嚴重，嚴厲批評也是必不可少的。

不過就是不知道老板為什麼這麼喜歡躲在暗處盯著林小姐，直接上前打招呼不好嗎，還能說兩句話。

喬總的心思，他不懂，隻希望喬總永遠保持這種狀態，他的工資就會多多的。

——

藏青色的珠子環在手腕上，襯得他手腕冷白，莫名多了絲姿容如玉，不染纖塵的味道。

喬宴書很了解自己，今天的文件怕是又看不了了，一陣陣無名的悸動隨著血液瘋狂湧進心臟，衝洗著四肢百骸。

他摩挲著這串珠子，默默平息著不可說的妄念，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期待太多。

落日的餘暉閃爍著透過窗戶打在喬宴書的側臉，投射出陰影，神色不明。

——

林霜信送完見麵禮，才突然想起還有趙和寧等著她。

不過幸好，她已經把事情提前安排妥當。

沒有人可以拒絕得了這樣的誘惑。

林霜信來到事先約好的大廈的某個角落，拿出手機，給趙和寧展示著她的信守承諾。

照片中趙母已經轉入最好的醫院，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圍著她，神情嚴肅又認真。

優質資源，專家會診。

趙和寧繃著的弦一下子斷開，數日的操勞與擔心齊齊落了地，她怔然一瞬，淚流不止，口中不住道著謝。

林霜信任由她發泄著心中苦痛，也不安慰，隻是遞過去一張紙。

趙和寧甚至沒有力氣接過，林霜信就微微俯身，拿著紙巾拭去她臉上淚痕。

紙巾上暈染出大片水漬，趙和寧想控製，卻在看到林霜信的動作的一瞬間，淚珠即刻滾滾。

她不知道怎麼感謝林霜信，或許在林霜信眼中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許這隻是她一句話的效果。

可她真真切切地知道，林霜信救了兩條命，如果沒有林小姐，她永遠湊不夠手術費，或者僥幸湊齊，卻走了某些彎路。

林小姐真的救了兩條命，如果母親活不下去，她也會毫不猶豫跟著母親走。

母親把她帶來這個世界，她也會在母親魂歸天國之際跟著母親離開。

林霜信斟酌片刻，開口：“你願不願意當一個演員，我願意出資培養你。欠下的錢，等你有了能力以後再還。”

趙和寧的淚一下忘記墜落，掛在臉上，表情卻滿是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