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我是個壞孩子。

可那根本不是我的錯，我隻是長得有點像爸爸，這又不是我能控製的。

說起來，我的媽媽長得很好看，也很年輕。不過她的脾氣特彆暴躁。我翻到過她以前的照片，她紮著高高的馬尾辮，穿著校服，笑得很開心，漂亮的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形。幾個朋友摟著她的肩膀，他們看著鏡頭，笑得燦爛。

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媽媽。青春洋溢的媽媽。但是我眼前的媽媽，是一個總是莫名其妙地尖叫，還會動不動就打我的女人。

她怎麼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

我覺得問題一定出在爸爸身上。我沒見過爸爸，但是我聽說過他。

媽媽每天都要提起他，但那是對他的咒罵。媽媽恨透了爸爸，她罵得很難聽，比罵我還要難聽。我隻知道爸爸是個外國人，他欺負了媽媽，所以有了我。這是媽媽告訴我的，為了讓我對她感到愧疚。

難道是因為我長得有點像爸爸，媽媽才那麼討厭我？好離譜，我成了一個撒氣包。

我不知道我爸爸長什麼樣。我隻知道外國人大概就是，眼睛顏色很好看，臉很奇怪的人。

我的長相偏向於國人，但其實放到人群裡也是挺奇怪的異類。尤其是眼睛，是琥珀色的。全身上下我最喜歡的就是我的眼睛了。可是媽媽很討厭它們，她覺得我的眼睛像爸爸。

每次我媽媽看到我的臉，她就開始尖叫，撕扯自己的臉和頭發，漂亮的臉蛋扭曲，變成了可怕的樣子，然後開始發瘋。

她說我是孽障，是不應該被生下來的孩子，我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說她要殺了我，可她不會這麼做，因為她不敢。

她好像恨極了我，但是有的時候打著打著，她就哭了。

她抱著我，輕輕拍著我。嘴裡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孩子，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隻有你了……”

以前她這樣的時候，我會惶恐地貪戀她的懷抱，享受難得的母愛。

可是短暫到隻有幾秒鐘的母愛過後，生活還是會回歸原樣。

好奇怪啊，她明明那麼恨我，那麼想要我去死，為什麼突然要抱住我？

我知道她不是突然醒悟，終於明白她錯怪了無辜的我，這隻是她搖搖欲墜的良心在作祟罷了。這樣的家夥也會有愧疚的心嗎，好稀奇啊。

所以我現在儘量遠離這個瘋女人，讓她找不到我，這樣她就不會欺負我了。

但是除了這棟房子，我還能去哪裡？

我躲在離她最遠的房間裡，可是每次都會被她找到，然後繼續打我。

我這樣一個七歲的孩子是無法一個人謀生的。就算離開了，我也隻能在流浪途中死掉。

說起來，這個房子好像還是用爸爸的錢買的。媽媽沒說為什麼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爸爸會給她錢，她隻說是補償。我隻能默認，畢竟對我來說這姑且算是好事。

媽媽總是在鄰居們麵前偽裝得很得體，她假裝自己是一個單親家庭的母親。她會牽起我的手，溫溫柔柔笑著說：“寶貝，我們去買東西吧。” “小泣，我們出門去吧。” “走，媽媽帶你去逛逛街。”

我不能明著求救，媽媽發現了就會懲罰我。於是我把希望寄托在鄰居們身上。

鄰居們都是慈祥的老人，可是他們似乎對我求救的眼神不太敏感，我無論怎麼表示害怕和痛苦，老人隻會認為我調皮。

笑話，要是調皮，我早就死了。

我不知道她在裝什麼，可是我隻能順從，不然回到房子卸下偽裝後，這個瘋女人又要揍我了。

媽媽討厭我，我也討厭她。

我很快就要去上小學了。因為媽媽的自尊心，喜好施暴的她竟然在開學前幾個星期沒有打我。就為了她那不堪一擊的自尊心，不想讓人看見我身上新鮮的傷疤。

我要出門了，媽媽倚在門框上笑著對我說：“何泣，你要好好讀書，不要辜負媽媽的希望，媽媽愛你。”

我怔住了，愛我？我隻覺得諷刺。

不過我還是笑著回應她：“好的，媽媽。”

真奇怪，她明明在昨天晚上說我是壞孩子，就該去死的來著呢。

我恨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