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星號(2)(1 / 1)

深夜九點五十九分四十五秒,一陣悠揚的古典樂緩緩響起,十五秒後,列車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

“啪”。乘務員車廂內的頂燈熄滅的瞬間,汪橦和妮雅同時起身,各自推著一輛列車上常見的售貨車,朝著乘客車廂走去。

售貨車前方掛著一盞搖曳的小燈,隨時可以供乘務員視需要摘下或掛上。

“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有人需要嗎?”汪橦輕聲念著生前熟悉的台詞,推著車緩緩前行。妮雅則從另一端推開車門,身影很快消失在車廂的儘頭。

妮雅在下午已經細心地指導了在“北極星號”上,身為乘務員,有哪些具體的工作需要汪橦完成。晚間的任務是檢查玩家們是否安分地躺在床上。

汪橦本以為這會像高中宿管查寢那樣簡單,沒想到在這個副本中,作為NPC的乘務員必須以販售零食的形式進行檢查。儘管她始終不明白,在這趟豪華旅遊專列上,隨處可見的售貨車究竟有何存在的必要。

今晚是“極地旅遊團”副本的第一夜。

車廂內,唯有汪橦身前的那盞小燈在黑暗中搖曳。售貨車的車輪碾過柔軟的天鵝絨地毯,偶爾發出幾聲輕微的吱呀聲。

汪橦獨自一人從倒數第二節車廂開始,按照從後往前的順序,推開每一扇軟臥的房門。她取下小燈,低頭將燈光照在玩家的臉頰上方,確認他們是否安分地躺在床上。

16號床的家夥,顯然沒想到乘務員會從最後一節軟臥車廂開始檢查。他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房門就被推開了。眼睫毛抖得像篩子一樣……

汪橦默默用燈光在16號床男生的臉上晃了晃,隨後帶上房門,退回走廊。她暫時沒有嚇唬玩家的興趣。

聽妮雅說,她最喜歡在查房時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些假裝入睡的玩家。有些心理素質不佳的玩家,感受到那久久停留在自己臉上的視線,呼吸變得急促,卻還要死死保持鎮定。那副模樣總能取悅妮雅。

其實,廣播裡那句“晚上十點全列停電。停電後,乘務員會全列檢查,希望各位乖乖待在床上,不要隨意走動。”背後的含義十分模糊。

但第一天的玩家們大多選擇謹慎行事,即便知道這句話背後有許多操作空間,他們也沒有輕舉妄動。

汪橦推著小車,一間間查過去,直到進入自己原本的車廂。與後麵兩節滿員的車廂不同,她所在的車廂隻有三人。

汪橦在晚飯時摘下了胸牌,從道具欄裡掏出提前準備好的換洗衣物,戴上棒球帽,遮住半張臉,扮作普通玩家的樣子去了餐車。她一直在餐車待到晚上九點四十,才回到乘務員車廂。她的目的是打聽眼鏡男是否散播了關於她的傳言。

果然,短短一個下午,眼鏡男就將“有一個玩家成為了乘務員,殺了她就可以取而代之”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車廂。第一天無事發生,玩家們沒什麼可聊的,乾脆就這件事互通了消息。

現在才是副本的第一天,若是往後副本難度加大,難保不會有越來越多的玩家為了自保而對汪橦起心思。如果單打獨鬥,即便規則允許玩家攻擊乘務員,汪橦也不懼。但如果玩家們聯合起來……

想到這裡,汪橦心中的怒火愈發熾烈。今晚她和妮雅分開行動,正是為了方便她對眼鏡男下手。

車輪重重碾過兩節車廂連接處的鐵坎,汪橦拉開後車廂門,踏步走向13號床高大猛男所在的房間。根據乘務員守則,汪橦此刻無論多麼想對眼鏡男出手,都必須先完成自己的分內工作。

13號床的猛男似乎真的睡熟了,任憑汪橦將小燈在他臉上一厘米處晃來晃去,他都沒有睜眼,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翻身朝牆壁繼續睡,甚至還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

9號床的女生則用被子蒙住腦袋,汪橦從前麵看去,她整張臉埋在枕頭裡。如果此時站在這裡的是妮雅,她一定會掀開被子,搖晃女生,看她是否真的入睡。

但現在是汪橦站在這裡。她隻是默默走出門,選擇去下一間房。汪橦放在小推車裡的登記冊,今晚還沒有記載任何一個床位號、車廂號。或許,今晚記載的第一個便是眼鏡男所在的軟臥房間。

汪橦走過4號床的房門,正要跨過3、4房間不明顯的交界時,突然停住了腳步。她側耳細聽,黑暗中,左前方隔著一堵牆的背後,傳來一道時而重時而輕的呼吸聲。

那呼吸聲原本被控製得很好,但汪橦的突然靜止似乎引起了對方的焦慮,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這道本不該被任何人聽見的呼吸聲,此刻在汪橦的耳邊如同被放大的音響,使她甚至可以描摹出眼鏡男的具體位置,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

若是眼鏡男此刻拉開房門,就能看見黑暗中汪橦那抹嘲諷的笑容,如此明顯。

“本次列車運行時乘客需遵守的規則:不得攻擊動車組工作人員。”

玩家直接攻擊乘務員會被係統判定為違規,直接抹殺。乘務員可以隨意處置玩家,前提是不踩中玩家故意設置的陷阱,例如部分玩家身上配有的“被動觸發型道具”。

那麼,眼鏡男給自己設的陷阱會在哪裡呢?

眼鏡男躺在床上,身體緊繃得像一根拉滿的弦,他的心跳在胸腔裡狂亂地撞擊著,他的手指緊緊抓著被單,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急促而紊亂的呼吸聲。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他反複回想著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每一個細節都像是在黑暗中閃爍的鬼火,既誘人又恐怖。他知道汪橦一定會來,而他必須成功,否則他將永遠失去這個機會。

眼鏡男的計劃很簡單——

他利用了係統規則的漏洞,在自己房間的門把手背後安裝了一個小型的感應裝置。隻要汪橦推著售貨車進入房間,她的手按下把手那刻,就會觸發一個“被動觸發型道具”——可以瞬間割下汪橦的頭顱。而他則可以趁機取而代之。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自己成為乘務員的畫麵。想象著自己身著製服,穿梭在車廂之間,接受其他玩家的敬畏和服從。他將成為這個副本中的主宰者,擁有絕對的權力。他甚至可以決定其他玩家的命運,讓他們在他的規則下生存或死亡。

但與此同時,他的內心深處也充滿了恐懼。如果汪橦察覺到了什麼,或者他的陷阱沒有成功,後果將不堪設想。他會被汪橦報複,或者更糟,被係統抹殺。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但機會難得,他不能放棄。

就在他幾乎要被自己的緊張情緒吞噬的時候,他聽到了售貨車的輪子緩緩靠近的聲音。那聲音在他的耳中變得無比清晰,仿佛是命運的鼓點,一步步敲響。

眼鏡男的心跳加速,喉嚨乾澀,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熟睡,但他的眼睛卻微微眯起,透過睫毛的縫隙,觀察著門口的動靜。

終於,搖曳的小燈出現在門口,光線在黑暗中哪怕隔著一扇房門依然透過門縫顯得格外刺眼。

眼鏡男屏住呼吸,心跳如鼓。他知道,這一刻,他的命運已經握在了汪橦的手中,而他隻能祈禱自己的陷阱能夠奏效。

五秒後。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驟然響起。

幾乎整輛列車都在這爆炸聲中停滯了一瞬,龐大綿長的車身狠狠搖晃了一秒,隨後繼續沿著原定的軌道前行。

那驚天動地的閃光,明亮得不可思議,比永恒的白晝下的陽光還要刺眼。那是汪橦這輩子都沒見過的耀眼強光。

她剛剛將一個從沙哢拉搜集的照明彈扔向前方列車的地麵,用鉤爪射釘槍將自己及時帶離照明彈炸響的中心地帶,捂住眼睛,等待那最猛烈的第一波閃光過去。

汪橦站在車廂後端,凝重地望向前方。

她在等,等眼鏡男的陷阱。

汪橦站在車廂後端,凝重地望向前方。她知道眼鏡男的陷阱就在前方,但她並不慌張。

列車因為爆炸而震動,但除了令人驚心的搖晃外,地麵和天花板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然而,眼鏡男留在房間門上的道具卻因為震動而骨碌碌地掉了下來。

汪橦朝那個從門把手背後掉落的東西發射了一槍。升級後的射釘槍不僅能讓汪橦在某種意義上“飛簷走壁”,還能將她不方便親手拿的東西快速取回。

她用射釘槍口處的鉤爪抓住了那個道具,然後查看係統提示:

【檢測到玩家汪橦持有道具。】

【名稱:千機絲(普通)

外觀:一根細如蛛絲,長達3米的線,肉眼幾乎難以看清。絲線一頭有可粘黏物品的圓頂狀軟釘。

特性:強度可媲美鋼鐵,同時具有極高的彈性和輕盈性。

用途:1. 修複;2.支撐;3.切割

注意:道具長短可根據玩家需要自行調節。】

【注意:玩家汪橦不得將該道具帶出副本外的大世界,僅可在此次副本中使用該道具。】

汪橦心中了然:她在大世界自然不能把這個道具帶進去,否則豈不是殺人於無形?不過她能在本次副本裡使用給她多了一層自保之力。看來日後的副本裡,或許她可以借用彆的玩家的道具替自己通關。

汪橦沒有再走回3號床的房門前,而是選擇用射釘槍的鉤索直接躍至房門口。她立在門口,屏住呼吸,靜靜地在黑暗中傾聽。屋內傳來的呼吸聲急促而紊亂。

爆炸聲響起的瞬間,眼鏡男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瞬間從狂熱的期待陷入了冰冷的恐懼之中。

無數的念頭如閃電般劃過。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陷阱……一切似乎都完美無缺,可為什麼會有爆炸聲?

眼鏡男的腦海中浮現出汪橦那張看似平靜卻又深不可測的臉。她明明隻是一個普通玩家,可卻總能讓人捉摸不透。難道她早就發現了他的計劃?

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愚蠢的獵人,自以為設下了完美的陷阱,卻不知道獵物早已看穿了一切,甚至反過來設了一個更大的局。

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過於自信,後悔沒有更謹慎一些。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輕易地取代汪橦,成為乘務員,掌控這個副本的規則。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從一開始就低估了汪橦的能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智慧。

車廂內回蕩著爆炸聲的餘音,眼鏡男的腦海中卻是一片死寂。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先機,甚至暴露了自己。

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內心的恐慌卻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他試圖拙劣地安慰自己,也許這隻是意外,也許汪橦並沒有發現他的計劃。

眼鏡男緊緊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是被爆炸聲驚醒的樣子。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想出一個應對的辦法。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他必須想辦法挽回局麵,哪怕隻有一線生機。

汪橦沒有急著用手打開房門,而是用千機絲一頭栓在門把手上,將軟釘那頭粘在售貨車的推柄上。她握住售貨車推柄,往列車走廊窗戶的方向一拉,千機絲牽引著房門猛然打開。

在照明彈的餘波中,汪橦清楚地看見眼鏡男霍然起身,坐在床上驚恐地看向自己——

“發生……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爆炸聲?”眼鏡男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被嚇到的普通玩家,但他的眼神卻透露出一絲慌亂。

眼鏡男在短暫的猶豫之後意識到,在這種緊急情況下,他隻能選擇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來掩蓋自己的陷阱。

他告訴自己,必須表現得像一個普通的玩家,被爆炸聲驚醒後感到困惑和害怕。他甚至故意讓自己的身體微微顫抖,以增加自己的表演效果。

他試圖讓汪橦相信他隻是一個被嚇到的普通玩家。隻要能暫時蒙混過關,他就有機會重新調整計劃。他反複提醒自己,汪橦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是他設下的陷阱,隻要他表現得足夠自然,或許還能逃過一劫。

如果汪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他可以趁機觀察她的反應,尋找新的機會。如果她真的起了疑心,他也可以繼續裝作無辜,甚至可以假裝配合調查,試圖從她的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他僵硬地坐在床上,眼睛緊緊盯著汪橦的一舉一動,等待著她的回應。

汪橦冷冷地看著他良久,倏爾笑出聲:“你知道廣播裡說的’乖乖待在床上’是什麼意思嗎?”

她順勢反方向一推售貨車,售貨車衝進了3號床的屋內,將正要起身逃跑的眼鏡男撞倒在地。汪橦的本意是為了防止眼鏡男在屋內地麵上也設了陷阱,但將眼鏡男直接撞倒,卻是一個意外之喜。

眼鏡男被撞倒在地,發出一聲悶哼。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但汪橦的動作更快。她用射釘槍的鉤爪抓入他的肩胛骨,將他從車廂前門拖入02號乘務員車廂,找到了廣播處。列車廣播平時所用的一直是應急電路,列車全車斷電隻是斷的常規電路,並不影響廣播的使用。

汪橦將眼鏡男的頭按在操作盤上,調整好麥克風的位置,然後緩緩扭開廣播旋鈕。隨著“哢噠”一聲輕響,列車上的每個角落都被這即將響起的聲音所籠罩。

她看了一眼操作盤上方紅色的時間顯示:現在是深夜十一點。

這個時候,機械師瑪蓮娜和安全員司寇應該正在第十六節的發電車廂檢修,列車長安德魯和司機詹姆森不重要,妮雅還在前半段車廂內檢查玩家的情況。

很好,汪橦默認大家都還沒睡。

“喂——”汪橦的聲音通過廣播傳遍整個列車,瞬間打破了車廂內的寂靜。所有玩家都被這突兀的聲音驚醒,他們紛紛睜開眼睛,豎起耳朵聽著廣播裡的動靜。

眼鏡男的身體被射釘槍的鉤爪牢牢釘在廣播操作盤上,無法動彈。他試圖掙紮,但鉤爪深深嵌入他的肩胛骨,讓他隻能發出微弱的呻吟。

“求求你,彆殺我!我隻是想試試……我隻是想試試……”眼鏡男的聲音在廣播中顫抖,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他試圖用求饒來換取一線生機,但汪橦的眼神卻如同寒冰,沒有一絲憐憫。

“試試?”

汪橦的聲音冰冷而平靜,她緩緩抬起射釘槍,對著眼鏡男的左臂就是一槍。鉤爪瞬間穿透他的手臂,鮮血噴濺而出,眼鏡男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廣播中傳出陣陣的慘叫混著虛弱的求饒聲,車廂內的玩家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場景嚇得不敢出聲。

汪橦的聲音在廣播中回蕩:“你試試設下陷阱,殺掉我、取代我,現在輪到我試試怎麼對付你了。”

她沒有停下,繼續用射釘槍對著眼鏡男的身體進行攻擊。鉤爪一次次地穿透他的身體,將他釘在廣播操作盤上,鮮血順著他的身體流淌下來,滴落在地板上。

眼鏡男的身體在劇烈的疼痛中抽搐著,他的慘叫聲在廣播中回蕩,車廂內的玩家們被這血腥的場景嚇得瑟瑟發抖。他們意識到,汪橦絕非憑運氣成為了乘務員,她的實力和手段遠超他們的想象。

汪橦用射釘槍的鉤爪抓住眼鏡男的胸口,用力一扯,將他的身體撕成兩半。鮮血四濺,眼鏡男的身體在廣播操作盤上劇烈地抽搐著,他的慘叫聲漸漸變得微弱,最終消失。

深夜的“北極星號”上一片死寂。

汪橦用這場血腥的殺戮,鞏固了自己在列車上作為乘務員的統治地位。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列車上應該不會再有膽大包天的玩家想要取代汪橦的“乘務員”職務。

列車長安德魯正坐在熄燈後的餐車吧台前啜飲冰凍後的威士忌,然而,當他聽到汪橦的廣播聲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身體微微顫抖。

“她就是總設計師……”安德魯低聲自語,他更加確信眼前這個手段冷酷的存在和記憶中的身影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