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中之蛛(1)(1 / 1)

汪橦深吸一口氣,停穩摩托,回身從後箱掏出上次在五金店買到的釘槍,往□□後兜一塞,打開手機裡的手電筒功能朝洞口走去。

她想複活,想平平安安地帶著一大筆錢和自己的健康回地球,她的欲望鮮明而濃烈,自然被遊戲拿捏。明知前方下去有坑,汪橦卻不得不照做。

甫一踩上灰白色的石板,汪橦立刻察覺到腳下的觸感不對勁——不是完全乾燥的堅硬石板,而是一種粘膩的濕滑感,仿佛踩在了某種半凝固的液體上。她的鞋底微微陷了進去,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像是踩在了腐爛的植被上。

她略彎下腰,用手機的光束對準那塊石板。光線照亮了石板表麵,她定睛一看,發現石板的邊緣有一圈潮濕的青苔,顏色深得近乎墨綠,像是從地底滲出的某種不祥之物。

汪橦半蹲下來,湊近那圈青苔,鼻尖立刻被一股濃烈的腐爛氣味擊中。那氣味像是沼澤深處發酵的淤泥,混合著潮濕的黴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腥臭,直衝她的鼻腔,讓她不由得皺起眉頭,胃裡一陣翻湧。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用手捂住口鼻,但那股氣味仿佛已經滲入了她的皮膚,揮之不去。手電筒的光束在青苔上晃動,她注意到青苔的表麵泛著一層微弱的水光,像是某種生物分泌的黏液,正緩緩向下流淌。

熟悉的氣息讓汪橦心跳加快,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機。她迅速站起身,後退了一步,鞋底與石板摩擦發出輕微的“嘶啦”聲。

汪橦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李莉已經消失了。沙漠裡出現沼澤的氣息與李莉無關,或許這也是“沙哢拉之密”的一部分。她一邊打定了更加小心行事的主意。

汪橦選擇坐著放平身子進入小而窄的沙洞口中。

她雙腿慢慢往下滑,背部緊靠洞壁,反手抬過頭頂抓住那根垂下的登山繩。等身子全部進入洞口後,汪橦一隻手騰空,一邊扭轉身體從背靠洞壁變為正麵朝著洞壁,再用雙腳抵住,按著不緊不慢的節奏沿著繩子往下小心地移動。

手機被她死死咬在嘴間,手電筒功能保持打開的狀態,汪橦在用光線儘可能遠地照亮下方。

黑暗中人的五感被無限放大,對時間流逝的感知卻被無限削弱。

汪橦自係統通知她激活【置若罔聞】負麵效果後,聽覺便消失了。她無法聽見自己逐漸沉重的呼吸聲。

她從一開始有條不紊地往下挪動,漸漸變得腳上使不出力,一跨便是往下滑一大步。腳抵不住洞壁自然身體也穩不住,手抖得幾乎是靠著本能的摩擦去抓住繩子,於是身體也跟著不停抖動。

汪橦手上、臉上、背上溢出涔涔的冷汗,她感到肌肉發酸,小腿肚打起鼓,有汗隨著額角落入眼睛,她騰不出手去擦。她的呼吸愈發沉重,胸如擂鼓,牙關打顫,手機在嘴唇間晃動,汪橦憑著殘存的意誌牢記不能將手機弄掉。

在逼近汪橦生理極限的那一刻,她的手指已經因冷汗的浸透而逐漸失去抓握的力氣,繩子的粗糙紋路幾乎要割破她的掌心。就在她幾乎要鬆手放棄的瞬間,腳下突然觸到了某樣堅硬的東西。

汪橦心中湧上一股狂喜。她幾乎是本能地鬆開了手,身體向後微微傾斜,試圖穩住重心。然而,她的右腳剛剛退了半步,腳下的支撐卻突然消失——她一腳踏空了!

失重的感覺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的胸口,汪橦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仰倒,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拽入深淵。

原本被疲憊淹沒的神誌在這一刻被冰冷的恐懼徹底喚醒,仿佛一盆刺骨的冰水從頭澆下,讓汪橦瞬間清醒過來——

幸好她左手離繩子不過半指距離,來得及補救失誤!這下汪橦拚力用左手單邊扯住繩子,隻是身體卻如風箏般在空中被左臂牽引著蕩跌下去。

幾次振蕩過程後,汪橦抓緊時機,反身一個鯉魚打挺似的動作,右手終於成功勾扯住繩子,她用雙臂的力量帶動下肢,以雙腿夾緊繩子,整個人就這麼一路滑下去滑到洞底。

汪橦滑到洞底時,足下跐溜,整個人滑跪在地。她緩緩坐了半晌,平複好呼吸,稍待恢複力氣,便從口中取下差點震碎自己牙齒的堅硬物品——手機,用手電筒朝來時的垂直方向上照去。

原來方才半途踩到的是一個舊電箱的上方鐵蓋。副本描述裡提及這個沙洞內部有完整的供水供電氧氣循環係統,出現一個電箱不足為奇。隻是汪橦差點大意害了自己。舊電箱的高度離地麵少說也有三四層樓高,汪橦若是直直摔下,傷筋動骨在所難免。

從下往上的視角,更是看不見洞口有半點光亮,可見洞底離地麵距離甚遠。汪橦不禁思考起副本要求:

【玩家成功逃離地堡,返回地麵即視為任務完成,即可通關。】

如果返回地麵的路上仍然要返回此處爬繩上去,那恐怕汪橦要頗為憂心自己的體力能否支撐自己成功返回地麵。

汪橦起身拿著手機打量了一周沙洞內的場景,前方隻有一條通往更深處的地道。洞內為防止泥沙坍塌,有木頭架起橫梁立柱,撐起這片地底空間。

唯有前進一途。

汪橦向前走去,邊走邊上下左右不停扭頭、抬頭地張望,在她生前看過不少的電影裡,這樣幽暗的地道最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貼臉殺。

鑒於汪橦短暫喪失了聽力,她害怕自己走動聲音太大引來不該來的東西,自己聽不見不能及時撒開腿跑,於是汪橦落腳輕緩,遠看去黑暗中一道明光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小步幅移動著。

走了百來步,汪橦終於在路的儘頭遇見分岔口。左邊的道路上堆滿了淩亂的紙箱、木板,還有幾個隨意扔在地上的水壺、飯盒,沃倫.卡特一行人已經身體力行地為汪橦開辟了正確的道路。

汪橦一個右拐後繼續筆直地前進。

通往右邊通道的一側出現一間房。屋內天花板正中央垂下一盞吊燈,吊燈散發出的燈光在昏暗的走廊下隨著地下不知安裝在哪裡的通風係統裡流動的空氣而來回晃動。

汪橦挑眉走進去。屋內有兩架鐵床,一麵鐵置物櫃,櫃子內部敞開,讓人一覽無餘裡麵存放的任何東西。中間的空地上放置一張方形長桌,桌上有電話、筆記本、搪瓷缸等零碎物品。

汪橦拿起電話,發現這並不是現在流行的手機款式,而是更久以前的鐵板磚大哥大,並不能安裝APP。所以她還是得去找到沃倫.卡特的手機給自己確認訂單已完成。

她嘗試按住側麵按鍵開機。令她意外的是這部電話時隔已久仍然有電,相當順利地開了機。

汪橦檢查了手機,除了長達十幾個一模一樣的通話記錄,手機裡什麼信息也沒有。

十幾個通話記錄都指向同一個電話號碼——

20020020。

汪橦遲鈍地回想起這串熟悉的電話號碼正好屬於客戶沃倫.卡特。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完全可以直接待在這裡,哪兒都不去,發短信給沃倫.卡特讓他點一下“確認”。自己等他完成後轉身就能攀爬繩子回到地麵從而完成副本任務。

汪橦正要拿起一旁她自個兒的手機,左肩瞬間被人輕拍了一下。她像是腳被燙一下跳將開,整個人閃到右側,警惕地看向左後方來人。

哦,原來是紅發男子。

對方似乎在張嘴對汪橦說話。汪橦定睛注視著紅發男子不斷張合的嘴唇,她心涼了小半截:

讀不懂唇語……

汪橦百般無奈地開口道:“你能寫字給我看嗎?我突發神經性耳聾,聽不見了……”

汪橦自然不能說“副本、遊戲”之類的詞,她不想被青年當成精神醫院在逃病患報警抓起來,隻能胡謅自己得病。

紅發男子點頭,從胸前口袋裡掏出一根油性筆,走到桌前拿起原本放在桌上的筆記本唰唰寫著。片刻後,他將本子舉到汪橦眼前:

“你為什麼跑下來?你的舉動太危險,地下很容易迷路。”

“我已經將東西交給教授。難道教授還沒確認嗎?”

“你是下來找教授確認訂單的嗎?如果不是,你快離開吧,在地下雖然能呼吸,但這裡空氣不太好,人待久了容易生病。”

汪橦看著紅發男子點頭。昏黃的燈光下,她繼續說道:

“卡特教授還沒確認訂單,他這邊不確認的話,我沒法接新的單子。所以我乾脆下來找他了。”

汪橦沒有提自己為什麼不選擇留在地麵,給沃倫.卡特打電話催促他確認訂單的事。畢竟如果紅發男子真的這麼問,汪橦蠻難回答。幸運的是,紅發男子也沒想到這點。

他低頭又唰唰寫了段話,複舉起:

“我給你一個多出來的手電筒吧。教授讓你帶了兩個手電筒,我拿去的路上就覺得不對。”

“我們十個人每人都帶了手電筒,大概是教授記錯了人數,以為我們這次來了十二個人。”(為後麵教授脾氣變差、神情疲憊、熬夜、狀態不好伏筆)

紅發男子蹲回鐵櫃下方,拖出一個汪橦本也注意到的軍綠色挎包。他拉開拉鏈,拿出一個軍用手電筒——

這個手電筒並非平常用手上下推開關的漏鬥狀手電筒形狀,而是一個近似圓形的,圈有一串彈簧線的樣式。

使用者隻需要稍稍一拉彈簧線,圓形手電筒前方就會亮起。它的照亮範圍更大。而拉出彈簧線愈長,手電筒愈亮,它的亮度是可借力度控製的。這種手電筒的發電原理似乎與普通漏鬥狀手電筒不一樣,總之,它不需要電池就能堅持全天照明二十天的時間。

紅發男子還遞給汪橦一瓶水。他這次沒有再寫字,選擇直接手指地麵,接著手掌彎成瓶蓋狀,做往嘴裡倒水的動作,然後搖頭比了個“X”,表示洞穴裡的地下水不能喝。

汪橦感激地接過水,她之前爬下來的時候大量出汗,的確需要補充一些身體的水分。她借扭瓶蓋的時機,悄悄歪頭對著燈掃了幾眼瓶底,確認瓶底無沉澱,瓶蓋也是緊扣在瓶口後,這才安心扭開喝了幾口。

她跟在紅發男子身後,和他一起去找沃倫.卡特。

隨後途徑的幾個房間都不如最開始的房間麵積大,但布局大差不差,都有鐵架床、物品櫃,有的牆上貼有海報,有的還有娛樂物品如撲克牌之類鬆散地灑了一地。這些房間灰塵仆仆,不如最開始的房間一眼便知是被人收拾整理過的。

汪橦輕聲問紅發男子:“你們隻收拾剛才那間屋子嗎?我以為你們搞研究的會把這裡每一個房間都檢查得天翻地覆呢。”

紅發男子回頭用手狠狠拉了幾下他握在手裡的電筒,汪橦見狀照做。對方嘴叼住筆蓋,用彆扭的姿勢在紙上寫道:

“這個洞穴下方實際上是一個軍事地堡,我們不是研究戰爭史的,這裡的房間設施對我們的課題研究影響不大。”

汪橦趁熱打鐵問道:“那這裡有什麼值得你們研究的呢?”

【副本描述:

“沙哢拉洞穴自去年末被市立研究院發掘出,一躍成為新的研究熱點。洞穴具備完整的供水供氧供電係統,由上百條複雜的地道構成一個近似軍事地堡的地下建築。進入沙哢拉的你,情不自禁地想要更深入了解隱藏在原始與人工背後洞穴深處的秘密……”】

汪橦記得副本描述裡提到過沙哢拉洞穴背後有秘密,這個秘密必然不是指沙洞下其實存在著一個軍事地堡。

她需要知道沃倫.卡特一行人究竟在研究什麼,他們研究的課題想必接近那個秘密。而這個秘密關係到汪橦能否成功逃出這個沙洞。

紅發男子停頓片刻,最終在紙上寫了兩個字:“保密。”

汪橦一看,差點為之絕倒。紅發男子已經拒絕透露研究課題兩次了……汪橦擔心這群人要搞票大的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連累了自己。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卻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跟著紅發男子找到沃倫.卡特總能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