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竺城(七)(1 / 1)

冰鳥族人迅速帶南宮錦上了樓。

與此同時,沐夕晚來到櫃台前,問:“掌櫃的,您可收符紙啊?我一時半會沒錢了,倒有很多上等的符紙可以作為交換。”

“公子是來住宿的?”

沐夕晚笑回:“是啊。”

“那不巧。”掌櫃麵露歉意:“本店一早便滿了。”

沐夕晚有些狐疑:“真的假的?您該不會是看我醜故意不賣給我的吧。”

經曆昨日那一遭,她現在總算是明白了顏值的重要性。

“怎麼會。”掌櫃連忙有理有據地解釋:“的確是沒房了,近日城中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原本還開著的客棧就不多,偏生又來了眾多修士,房源指定不夠,你看這滿屋的人,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嘍。”

沐夕晚回頭掃視一圈:“還真是……”

難不成今日又要流浪街頭……

想想前一晚自己在外麵的遭遇,她不由身子一抖,尚有些驚魂未定。

絕對不行!

尋思片刻,她提議道:“不然我就在樓下湊合坐坐?”

“這……”聞言,掌櫃麵露為難,壓低聲音道:“你看啊,此地都是各大宗門的傑出弟子,他們平日時常一起商議重事,連我都不能常待,你在這指定會惹他們不滿的。”

“實在不行,你就找人擠擠,我見你適才不是跟那位仙君一同來的嗎?我可以幫你查查他在哪個屋。”

“啊?”沐夕晚心中一驚,正要擺手拒絕,心中忽地冒出一個強烈的念頭。

好像……似乎是有些合理。

自己此刻是男身,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大不了睡地板。

但人又不一定會同意,季淮安這樣的人一看就有潔癖,自己還長這麼醜。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對他也算是有救命之恩,收留一下救命恩人不過分吧……

已經兩天沒休息,眼皮子都有些撐不住,這一點點能送她去睡覺的念頭很快就主導了她的意識。

不管了,上去問問再說。

下定決心後,沐夕晚對掌櫃道:“那就麻煩您了。”

“好嘞,不麻煩。”

得知房號後,她隨即便準備上樓,見此情景,係統立刻發出一聲嚎叫。

【你做什麼!你該不會真要找季淮安睡吧!不可以!你忘了嗎絕對不可以招惹他!】

“不然呢,你難道還要我去外麵流浪?”沐夕晚保證道:“放心吧,我絕對不招惹他,他是月亮嘛,我配不上,況且,我還有官配,心裡明白的很。”

“再說了,我現在是個長成這樣的男人,能乾什麼?”

“若是原身,不用你說,我自個連見他的膽子都沒有,上次被青山月害的差點死他手上的事還曆曆在目。”

她一頓輸出,堵的係統啞口無言。

它沉思片刻,沒再說什麼,心想著如果季淮安真的收留了她,它打算今晚就不睡了。

上樓時,沐夕晚恰與下樓的薑知蕎碰上,樓梯很窄,二人就這樣麵對麵站著,誰也沒讓誰。

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麵對仇人,沐夕晚是極犟的。

薑知蕎一開始並未想與人這般僵持,隻是方才在與這男子對視之時,她發現那雙眼中竟有著不加掩飾的強烈惡意。

她確定從未見過長成這般的人,一時有些不解,沒成想他就這樣與自己停在此處。

罷了,她無意生是非,最終先行退了一步,微微側身讓他先走。

沐夕晚本意是想用這張臉多惡心一會她的,沒想到她竟主動讓開了。

不由疑惑:哦莫,不對啊,這好像不太符合心高氣傲宗門師姐的人設,又崩人設了?

*

季淮安原本在屋內調息,忽聞房門被扣響,不耐地起身開門。

“你好啊,仙君。”門外,沐夕晚笑著打招呼。

走廊無燈,那張慘絕人寰的臉在夜色中本就顯得有些猙獰,她此刻咧開嘴笑,更添幾分詭異氣息。

季淮安下意識皺起眉,語氣平淡:“有事?”

屋內燈火被他的身體擋住,撒下一片陰影,許是求人辦事的原因,沐夕晚此刻竟有些緊張。

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說出口:“那個……客棧房空了,下麵又都是各大宗門的人,也不允許外人待,我此刻無處可去,不知可否與你擠擠。”

“仙君放心,我很安靜,絕對不會打擾到你,你就當我是空氣,還有,我願意承包所有的房錢,你隻需要提供給我一塊地就行。”

在她期待的注視下,季淮安靜默片刻,轉頭朝屋內走去。

給她留了門,這是同意了?

沐夕晚小心翼翼將腳踏進去一隻,發覺無事發生後,大著膽子一整個鑽了進來,又輕手輕腳地將門關上。

進來後才發現,此屋空間極小,一張床一張桌子,以及不到十平方的空地。

此刻季淮安正在床前的墊子上閉目打坐,沐夕晚儘量壓低自己的聲響,掃視一圈後決定在角落裡湊合躺一晚。

她提起裙擺,踮著腳尖剛走兩步,身旁忽而傳來季淮安淡漠的聲音:“我今夜不睡,你隨意。”

沐夕晚愣在原地,這話的意思是,她可以睡任何地方?床也可以?

隨著這般猜測,心底逐漸湧上一股竊喜,但她人還是不敢輕易行動,試探地問上一句:“床也可以睡嗎?”

頗有幾分蹬鼻子上臉的模樣。

係統徹底忍不住了:【不可以!】

她怎麼能隨便睡他的床,這也太親密了,太危險了!絕對不行!

沐夕晚不知道它為什麼對季淮安這麼敏感,莫非是他的頂級粉絲?

不論什麼原因,她現在懶得管,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彆想阻止她睡覺。

季淮安並未回話,隻輕嗯一聲。

耶!沐夕晚覺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就晴朗了,連忙感謝一通,朝床上走去。

係統還一直在腦中大喊,它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沐夕晚竟然對它的話充耳不聞。

照這樣下去,後麵的計劃難免也會無法按原本設想的進行,那麼一切就都完了。

這幾個字在心頭滾上一遭,它不禁有些後怕,暗暗下決心,必須得想辦法製止。

是對她太仁慈了嗎?

若非季淮安在,此刻就該對她用些懲罰措施。

沐夕晚對它可怕的想法絲毫不知,彼時正美滋滋地躺在床上。

她沒有碰床上的被子,而是拿出自己的白茸披風暫且蓋著。

房內燃著香,扭頭便能看到床前不遠處那道清瘦卻又不失沉穩的背影,寬肩窄腰,每一寸線條都透著精致的美感。

在燭光相襯下,更顯幾分清雋。

估計隻有小說中才會真有人長成這樣,難怪被譽為天上明月,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這樣的人合該獨善其身的。

然而看著看著,沐夕晚腦海竟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天白玉池中的……

她驀地將頭轉向裡側,拍了拍不清醒的腦子。

知道自己看到好看的人就容易犯花癡,在心中稍稍自我譴責一頓後,便沉沉睡去。

夜色漸深,燭光搖曳,清冷的月光透著窗子灑進來,帶著絲絲冷意。

季淮安原本在修複傷口,不留神間竟陷進夢境。

周遭漆黑一片,空氣寂靜的可怕,全身上下乃至心臟都泛著強烈的痛意,整個屋內被濃重的血腥味覆蓋。

他手指微動,仿若聽到了鎖鏈的聲音。

奮力站起身,手腳一重,伴隨著嘩啦啦的聲響,果然,全身上下都被鐵鏈纏著。

還未邁出兩步,又被一股力量拉了回去,重重倒在地上。

他不由發出一聲悶哼,嗓子仿佛吞了刀片,生疼。

他躺在地上,愣愣望著黑暗的屋頂,微弱地喘息著,宛若失水的魚。

季淮安第一次有了即將麵臨死亡的恍惚,心下竟生出一絲恐懼來,他似乎忘了什麼,是什麼?他又為何會在此?

不知過了多久,伴隨著一道刺目的光,遠處的門忽然開了。

他抬起手擋住些光線,怔怔望去,看到一道隱在光裡的身影,正緩步朝他走來。

是……誰?

那人來到他麵前,毫無預兆地捏起他的下巴,聲音含著惡劣的笑意:“考慮的如何了?”

整個室內回蕩著這句話,再也聽不到任何旁的聲音。

而後他覺得自己似乎張口說了什麼,便聽一聲嗤笑,細長的指甲劃過臉頰,帶起微弱的痛。

許久,黑暗中響起一聲輕笑:“放了你?那怎麼行,我還沒讓你愛上我呢。”

“夫君。”

話音重重落地,一瞬間,他看清了那張白皙的臉,無比的熟悉,下一秒,他的瞳孔驟然放大。

他想起來了。

她是……沐夕晚。

昏暗的房間內,季淮安猛然睜眼,渾身內力亂成一鍋粥,他捂著胸口,奮力地呼吸著,心臟好似快要跳出來。

劇烈的疼痛感仿佛跨越時空,跟隨到此,幾息後方才消失的無影無蹤。

腰上的禁錮感卻依舊在,他一時竟分不清現實夢境,忐忑地緩緩垂下眼,便看到一截潔白的小臂,正攀在他腰間。

他驀地回頭,發現有人貼在他脊背上,心中先是一驚,而後總算回過神來。

原是做了夢,當下應是夢醒了。

平複片刻,他慶幸般地鬆了口氣。

屋內燭火已燃儘,他借著月光,低頭看去,慢慢看清了那張掩在麻花辮下的麵孔。

果然是她。

今日在藤妖洞內時,他便猜了個大概,凡人之軀,尋救符,女子衣裙,本姑娘,這些撞到一起便隻能是她了。

方才夢境中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如今再看到這張臉,心底不由生出一種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是厭惡嗎?似乎不是。

他本也不該厭惡她,她又未做錯什麼。

先前,他自認為和她已兩清,將一切安排好便可不聞不問,從此置身事外,實則是因不願麵對。

內心深處尚且存著愧疚與一絲怨氣,始終不得疏解,才至心境蒙塵,道心不穩,但凡接觸她便會做些荒誕的夢。

如今看來,萬不可再逃避。

那晚,從始至終被幻妖迷惑的隻有他一人,而她一介凡人,毫無反抗之力,誤入深淵,分明才是最無助的。

此事生在凡間,便該以凡間的方式解決,他不僅要娶她,還應對她好。

即便無情也應有心才是,他竟險些忘了母親昔日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