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隨行(2)(1 / 1)

衡念一路匆匆忙忙,走路帶風,大步流星地出現在車庫門口時,廖清梨已經坐在車上等她了。

她一把大力地推開車門,廖清梨坐在主駕駛的位置上,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廖清梨”雖然是個有些女性化的名字,但擁有這個秀氣名字的他,卻是個清俊多才的年輕男人。

他是異聞控製中心情報部門的新秀,和衡念一起接受新人訓練。兩人在那體感無比漫長的魔鬼訓練中逐漸成了朋友。

廖清梨短發微卷,帶著一副黑色的方框眼鏡,鏡片下是一雙圓而清亮的翠綠眼睛,眼尾下垂,陽光越過半開的車窗,他整個人被籠罩在和煦的的陽光中,看上去格外的溫和有禮。

他對著衡念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左側臉頰微微凹陷,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

衡念和他簡單的打了招呼,廖清梨看她係好安全帶,一腳油門踩下,開得非常迅猛。

他開口,聲音清亮,尾音柔和:“走吧,我們現在立刻開車去沈瓷羽的家。”

廖清梨將車開出車庫,徑直開向沈瓷羽的家,他伸手輕點方向盤,顯得格外焦躁不安。一路上,他都欲言又止,像是想安慰衡念,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衡念則坐在副駕,仔細得看著沈瓷羽的檔案。

儘管那種被人窺視的惡心感覺始終緊緊纏繞著她,但她依舊麵不改色的看完了整篇報告。

飛馳的車窗外時不時有一瞬的反光,就像一雙冰冷的眼睛。

沈瓷羽這個人,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隻能用平平無奇來形容。他畢業於柳泉科技大學,在秋招後加入了一家電子元件公司,主營光學鏡頭及攝像模組產品攝像頭的研發和生產。

他從基層員工乾起,花了一年的時間就坐上了主管的位置,但可惜的是,升職加薪的日子沒過多久,他就被優化了。

他乾脆選擇在家躺平休息一段時間,開始準備轉行當主播,奈何他事業的第二春還沒煥發,沈瓷羽就被怪談纏身,不幸身死了。

簡單的社交網絡審查結果報告被放在最後,他的社交賬號、瀏覽記錄非常的乾淨。

從不發言,從不瀏覽不健康網站,他的搜索引擎和AI助手全都潔白如紙,不像一個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

“沈瓷羽的網絡社交這麼簡單?他隱瞞了什麼?”衡念問,“他的網絡痕跡太乾淨了,像是被偽造的。”

她的雙眼緊緊盯著沈瓷羽的證件照,死者在照片裡麵帶微笑,除了那對黑痣外,這個人整張臉沒有一點值得被記住的地方。

“他的網絡瀏覽記錄絕對是被偽造過。”廖清梨篤定的回答,“隻是時間太短,我沒來得及往深處查。”

“隻要一會能接觸到他的電腦,我一定能找到他到底隱藏了什麼。”

聽到廖清梨言之鑿鑿的回答,衡念提高了順利完成這個限時任務的信心。

雖然她早就過了從遊戲NPC身上獲取情感支持的年齡,但她依舊適當的流露出一絲感激之色。

這無疑是她角色扮演的一環,衡念一定是個會感激他人幫助的人。

“還有什麼在意的地方嗎?”廖清梨問衡念。

“暫時沒有了,還是去他生活的地方看看吧,檔案裡的東西太少了。”衡念放下檔案,從車窗望去,想要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

但她微微怔愣,因為眼前的一切和她預想中的截然不同:瀝青馬路上用白色油漆畫著無數縱向平行的白線,這條寬闊的車行道,看上去更像是供行人行走的斑馬線一樣。

此時路燈剛好轉紅,廖清梨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些新刷的白色的油漆,有些無奈的說:“這是才出現的新怪談。會隨機出現在街道上,大概會被叫做人車異位的長路之類的吧。”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倒是挺好規避的,因為怪談的內容是車輛不能在馬路上行駛,行人則不可以在斑馬線上行走。”

“我們隻要將兩者顛倒一下,讓車走斑馬線,人走車車行道就行了。”

“已經有了對策,”衡念問,“那應該沒有太多傷亡吧?”。

廖清梨歎氣,他的神色淡淡,畢竟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早已司空見慣。

隨機出現的怪談,以及遭受無妄之災的受害者們。

“那天,這個路口剛好堵車。”

“一瞬間,600多個人一起化成血泥,滲入地底,甚至連骨頭都沒留下。”

“你知道的,我們隻是在亡羊補牢而已。”

廖清梨的神情平靜,仿佛這是什麼稀鬆平常的事情。

因為怪談而死,在這個世界中,在平常不過。

車輛平穩的行駛著,兩人不再對話,衡念抬頭看向窗外飛快向後逝去的街道,心中卻突然被無力和迷茫占據。

那些死去的人有做錯什麼嗎?也許他們隻能怪自己時運不濟,出現在了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觸犯了莫名其妙的規則,然後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他們的家人呢?是否又有人在夜裡為他們留燈,在風雨中為他們送傘?為他們落淚為他們歡笑?

都無所謂了,因為他們已經死了,連屍骨都不剩,生命凋零,毫無轉機。

在這樣殘酷的遊戲中,我真的能夠順利通關嗎?A071號玩家情不自禁地在內心深處詢問自己。

衡念將社交的工作都交給了長了張很受大嬸大娘歡迎的臉的廖清梨。

她站在門口,沉默地看著廖清梨和沈瓷羽母親交談,沈瓷羽是個單親家庭養大的孩子,他的母親一定不容易。

老人年過半百,頭發花白,手掌粗糙,滿麵疲態,但卻足夠堅強。

她聽到沈瓷羽的死亡與怪談有關,沈瓷羽的母親的眼圈泛紅,眼淚卻沒有落下,她喃喃自語:“我就知道,瓷羽那麼好的孩子,怎麼會自殺……”

廖清梨簡單安慰了老人幾句,便和衡念一同走進沈瓷羽的房間。

沈瓷羽的房間被保留的很完整,也很乾淨,是有人儘心維護過的樣子,他的床上甚至鋪著新洗的床單,散發著淡淡的皂角香氣。

他的母親一定很愛他。

就像是她還等著沈瓷羽回來一樣,衡念的眼神落在床腳被褥的一小片凹陷上,仿佛能夠看見沈瓷羽母親坐在哪裡的背影,孤獨、寂寥,又落寞。

走進房間,廖清梨直奔沈瓷羽的的電腦,坐下後,一絲不苟地開始敲打鍵盤。

衡念則落後他一步,關上房門,將計算機相關的事情交給了廖清梨,她則依靠著比常人更敏銳的五感在房間中尋找的線索。

她在這間早已失去生機但整潔的房間裡來回踱步,眼神敏銳。

沈瓷羽是個很喜歡傳統閱讀方式的人。他的房間中擺放著大量的紙質書籍,足足裝滿了兩個實木書架。

衡念的手指劃過一塵不染的書架。眼神依次劃過書脊,並在心中默讀著書本名字。

然後,她發現了一本有點不一樣的書。

在電子元件物理學、機械類彆的書籍中,有一本格格不入的《鱗翅目昆蟲圖鑒大全》。

衡念將它取了出來,鮮紅的書簽帶被夾在書本地某一頁,打開後,印入眼簾的是一隻蝴蝶的照片。

那是一隻翠藍眼蛺蝶的照片,它的學名被鄭重地放在照片的下方,圖片中的蝴蝶有著泛著絲綢光澤的靛藍的羽翼,而在它的羽翅的末端,是橘黃色的眼狀斑紋。

衡念盯著那隻蝴蝶出神,蝴蝶羽翼上的眼狀斑紋像真正的眼睛一樣,正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

“你過來看看!”廖清梨的聲音猛地響起,“這個混蛋竟然背著他母親做這種事。”

衡念這才大夢初醒,猛得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盯著那張照片發了很久的呆。

翠藍眼蛺蝶,這東西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回過神來的衡念,看向廖清梨的方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後開口:“怎麼了?”

“沈瓷羽,”廖清梨冷冷一笑,“他是個偷拍網站的站主,看來這就是他的黑暗小秘密了。”

衡念站到他的身後,看向電腦屏幕。

那是一個名叫“縫隙”的網站,網站頁麵無比的簡潔,黑底白字,logo之下是無數個密密麻麻的視頻窗口。

“這個網站竟然還在運行。”廖清梨的手指飛快地敲動鍵盤,諷刺地開口,“三年沒人維護過,看來沈瓷羽的同好還挺多的呢。”

那些被沈瓷羽掩埋的秘密,終於浮上了水麵。

廖清梨隨機點開網頁中的一個視頻窗口。

那是個年輕女孩正在上課的畫麵,她百無聊賴地支著腦袋,悄悄玩著手機。

廖清梨拖動進度條,將視頻之前的內容放了出來。

說實話,衡念看著那段視頻,覺得有點惡心。

因為這並不是那種聚焦於性的偷窺視頻。

而是一種詭異的人生直播,視頻製作者從合法的監控和違法偷裝的針孔攝像頭中截取關於某個人的全部畫麵,然後融合在一起,製作成類似紀錄片一樣的東西。

衡念看著女孩從一個公共攝像頭的畫麵中離開,又另一個公共攝像頭畫麵中走出,而除了這些公共攝像頭之外,她的私人空間中也暗藏著幾個針孔攝像頭。在明滅的紅燈閃爍之間,鬼祟而惡毒地記錄著她的人生。

她沒有秘密,仿佛生來就生活在鏡頭之中。

而這個網站中有著數萬個這樣地視頻。

他們人生的悲歡離合,嬉笑怒罵。都如同一場讓人肆意評論的電影一般,毫無保留的被展示在這個網站的使用者麵前。

“你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廖清梨說,“他的‘小小傑作'害死過人?”

“百分之百,”衡念回答,“你看到沒,那個‘崩潰'的詞條,紅色的那個。”

那個詞條是血紅色的、一閃一閃,好似一個暗號、一種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