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將手搭在醉漢的肩上,在身後阿眠看不見的視線裡。
陡然間,麵具下的薄涼鳳眸微微一眯。
語氣十足冰冷,他假意好言說:“這位兄台,是不是喝醉了?”還很自然的伸出手在醉漢麵前晃了晃。
像是為了試探眼前人喝醉了多少。
麵前人渾濁的雙眼隨著他手一揮舞,瞳色飛快地劃過一絲反光。
僅僅隻是一瞬間,但是還是讓醉漢看清了。
而身後,女子被擋著看不清,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阿眠順著玄色衣角看過去,隻見原本尚在糊塗迷醉的人身子也不搖晃了,臉上表情也被隨之一擋,瞧不真切。
總之那人畏畏縮縮的搖晃著走開了,也沒了來糾纏的意思。
氣氛一時安靜。
片刻過去,沒等她開口,
眼前的玄色背影轉過身來,昏黃的燭火下,男人臉上帶著銀色麵具,微微泛著冷光,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唯獨露在外麵的眼睛,
阿眠看懂了,是善意的,溫和的。
於是,她輕輕俯身準備道謝:“多謝公子出麵解圍。”
桑石在一旁也有模有樣的重複這一句話,反正阿眠做啥都對。
哪知,
玄衣公子連忙伸出手,但是又像怕觸及到什麼,就在女子尚未抬起頭時的時候,咻然收回。
不帶走一片雲彩。
“不用客氣。”話語簡單,卻又飽含善意,隻是身後的手捏緊了令牌。
話音剛落,
沒等阿眠有所回應。
遠遠的就傳來紀玉漾呼喊。
她二話不說立馬轉過身去,招手回應。
紀玉漾大步流星走來,瞧著阿眠沒事,心裡鬆了口氣。
自從阿眠又重新回到自己身邊,但是心裡也總不放心她,總是想著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該多好。
不過,這樣也會傷了他們二人的情分,得不償失。
抬眼,看著男人,覺得好笑:“你怎麼出來了?”
手已經被男人牽住,她也便順著他了。
紀玉漾站定,抬手攏了攏阿眠的外敞披風,往旁邊挪了幾步,站到她的右側。擋住了涼意習習,才答道:“我有些不放心,便出來尋你了。”
他和桑庭榆談著正事,原本是要接著商量打壓宋太尉的計劃,可是餘光一瞥,身旁空蕩蕩的,就沒了心思。
於是,就在桑庭榆幽怨的目送下出來尋人。
兩人身處的廊道有一半是鏤空對著外麵,來往熙攘聲不絕於耳。
此時夜幕中皎潔的月光簌簌而落,透過紅木鏤空綽影在二人身上。
而懸掛的燈籠,隨風輕輕搖蕩,燭火一明一暗。
像是想起什麼,阿眠側過頭,:“對了,方才有位公子為我解圍。”
轉過身,身後早已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什麼玄衣身影。
“奇怪?剛剛人還在這裡。”有些狐疑。
紀玉漾也跟著她望去,確實後麵樓道空空如也,不見人的影子。
聽著“解圍”二字,紀玉漾心一下子被提起來了,他抓緊了女子的手,眉頭輕輕一皺。
“解圍?阿眠你剛才發生什麼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來時雅間走去。
一陣夜風襲來,燭火隨之搖曳,也將女子安撫的話語傳來,“就是......”
剩下的話也都順著夜晚涼風一起席卷到了走廊遠處。
直至飄散再也沒有蹤影。
而隱藏在拐角的一抹玄色,待到前方徹底沒了那抹身影,才不舍的離去。
隻怕連離去之人自己都沒發現,冰冷麵具下的內裡早已濕潤,寒涼。
混合著夜晚料峭,刺得皮膚生疼,連帶著血液沸騰又冰冷。
好似一切大夢一場,真實又虛假。
-
這日,
王府裡,驚歲正奉管家的命令,往逢雪院裡送些浴佛節要用的物品。
浴佛節即將來臨,王府上下也開始忙碌作準備。
她端著置物盤,走在這再熟悉不過的鵝卵石小道上,心思漸漸飄遠。
自從王府建設以來,她便一直在王府做事,也從而認識了那樣美好的少女,明媚不知方物,可又天真燦爛,無憂無慮。
哪怕出身高貴,可是在少女身上卻找不到絲毫傲慢清高之意,
在這裡的一草一木,仿佛都能找尋到記憶中的影子。
驚歲遠遠的便看見一抹倩影,她唇角苦笑,原來王爺果真是忘記了她麼,就連精心打造的院子也要被送予她人。
滿院繁華,驚歲卻是心底發涼。
她慢慢的走進,
一步一步的腳步聲在院子前響起。
驚歲臉上沒有什麼情緒,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獨屬於職責的那份態度。
她知道對於主子的事,不是她區區一介下人可以指手畫腳的了。
可是心裡也會替以前笑顏如花的少女抱不平,但這種情緒她是萬萬不可能浮於麵上的。
所以她選擇聽話辦事便是。
阿眠原本在侍弄一些花花草草,看著它們生長的如此活力,就忍不住伸出手撫摸。
“姑娘,奴婢奉命來送浴佛節要用的物品。”
驚歲看著女子的身影,在門前停下,開口提醒。
話音剛落,原本背對著她的女子轉過身來。
此時此刻,風停了,鳥兒的鳴叫似乎也成了幻影。
驚歲癡癡的看著眼前熟悉但又陌生的人,唇微微張合,從喉嚨裡發不出絲毫聲音。
看著眼前的人走進,驚歲眼裡已經滑過了好幾種情緒,心裡波瀾不止。
是茫然?還是怔忡?
驚歲覺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霧氣,叫她有些看不真切,看不明白。
為什麼已經消散於世間的少女,還站於自己麵前,溫柔的於自己對望。
甚至能看到女子瞳孔裡自己失態地一幕。
阿眠看著驚歲端來的衣裙,唇角牽起。
但是她一抬頭,卻發現這個婢子像是怔住了般,隻是癡癡的望著她。
“你?怎麼了?”原本隻是詢問的一句話,可是不知怎的,麵前的人眼眶裡盈滿了眼淚,順著麵頰滑落,大滴大滴的,像是流不儘似的。
阿眠慌了神,她連忙拿出手帕替女子擦拭,一邊擦拭一邊說:“怎麼哭了?是有什麼傷心事嗎?”
驚歲回過神來,手上的衣裙被她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後手緊緊的拉住阿眠。
她透過一片朦朧,哽咽著開口:“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淚水一滴一滴的砸在阿眠的手背上,她雖是一片茫然,但依然好脾氣的安慰:“看來,你也是我的故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