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睛如墨般濃稠,她害怕自己會被片刻的溫暖吸引。
兩人都是心不在焉,紀玉漾是在斟酌該怎麼開口才會讓阿眠能動搖,而阿眠卻是垂下眼睫心神遊走。
都是內心天人交戰,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良久,紀玉漾看著眼前女子說:“阿眠,你可曾想去這世間到處走走,沿途風景定是美麗非常。”話裡帶著些自己都沒注意的小心翼翼。
聽桑老的意思,那位上清道長可能一直在京城一帶隱姓埋名。
所以,先試探阿眠的態度。
阿眠心中思索,玉漾公子突然提及這種事,定不是空穴來風。
但看他麵色正常,甚至給人如沐春風之感。看不出什麼異常。
既是在發病後提出,那或許隻能跟自己有關。
“玉漾公子為何突然這麼說?”
床榻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小,兩人在這本就狹小的一方天地。近的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出的氣息。
阿眠有些不自在,她的記憶力中沒有和男子如何相處的方式。
自己單單在玉漾公子這裡露了怯,村中其他人她都能如魚得水。
可是現在,
一切都脫離了自己所想。
阿眠看到他長眉如畫,下麵的那半張臉龐在燭火的陪襯下。是那麼的俊美無儔,挺直的鼻梁,嘴唇淺揚好似他什麼時候麵對自己都是那般溫文爾雅。
紀玉漾也知她定是有些疑惑,便慢慢放緩語調:“阿眠,你救了我,而我無以為報,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受傷痛折磨。你隨我離開這裡可好,隻要痊愈了,你還想回這裡我絕對不會攔你。”
字字句句都是為阿眠所擔心。
可是,
阿眠聞言卻問了句:“玉漾公子,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明明救你也隻是順勢而為,而且真正醫治你的是桑老先生。”
阿眠知道眼前的玉漾公子對自己可能真的有點不一般了,就算是救命之恩,可是論世間報答之法數不勝數,他竟然能為自己想到這裡。
話未斷。
“你我隻是萍水相逢,你大可不必為我做到此等地步。”
話有些直接,但這也是心裡話,看著眼前男子,心中竟隱約生出些不願意隱瞞的感覺。
紀玉漾聽她這樣說,心中無端生出苦澀。
“我與阿眠你也隻不過是世間浮萍,初次見到你時便覺故人重逢之感,懷著這樣的心緒,又怎能看你病痛卻袖手旁觀。”
隻不過你忘記了我這位故人罷了,就連接近你都需要理由。
世事無常,再次能遇見阿眠,陪在她的身邊已然滿足。
屋外雨也不知何時悄悄落幕,
屋內兩人還僵持著。
阿眠聽到此,便了然於胸,原來是自己像他曾經的一位故人。
也難怪。
這些時日的點點滴滴,不是沒有發現玉漾公子看著她的時候目光有時晦澀難辨,仿若一潭深泉,看不清,也看不透。
原是故人之姿。
兩人明明離得那樣近,腦中所想卻差了十萬八千裡。
一個是無法直接告訴失憶之人,隻能九曲十八彎迂回,紀玉漾說的時候眼神繾綣,要是阿眠對情愛一事了然於心,定不會草草下決斷。
而女子對紅塵匪淺,有的也隻不過是簡單果斷地拒絕村中男兒的愛慕。
又何來看懂聽懂一說?
阿眠笑了,她唇角彎起,但她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時眼尾還會上揚。在紀玉漾的眼裡,與以前的她重疊。
原來這樣的笑容是那麼的魅惑人心。
阿眠聲音含笑,“多謝玉漾公子一片好意,隻不過這件事還得容我再想想。”
其實,她是想要一口回絕,但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就變了味。
自己的身體如何她也很清楚,雖不說這落下的病根倒不至於致命,要想完全治愈好,怕也是耗時很長。
她不願拖欠,隻怕欠的越多,糾纏就越深,到時候又怎麼能輕易脫身。
而自己並不值得他人為自己付出這麼多。
紀玉漾知道這件事得從長計議,急不得,便說:“好。”
-
轉眼間,也過了兩日。
期間紀玉漾也不曾再提及那日一事,隻是暗地裡已經派逢七一乾人去京城郊外尋上清道長。
而阿眠也恍若未覺,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
兩人之間氣氛怪異,連向來沒心沒肺的桑石都偃旗息鼓,罕見的不敢去打擾阿眠。
這天,村長家裡卻異常熱鬨,來幫忙的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喜布懸梁,紅燈籠高高的掛在門前,寓意吉祥。
現在還是準備階段,明天就是村長兒子和隔壁獵戶家小女兒的大喜之日。
雖說比不得高門大院那樣大擺筵席,廣邀佳客。
但是也彆有一番鄉村喜慶。
村中習俗,每當家中兒女出嫁或是娶親,都要讓媒婆分發喜糧,獲得祝福,圖個吉利。
阿眠所住的地方也不例外,她在這裡住了三年之久,村中大大小小的人都認識。不僅是因為桑老先生受人尊敬,阿眠還經常幫桑老為村民熬藥,況且她為人溫婉說話柔聲細語。
哪會有人不喜歡她。
媒婆拿著裝的滿滿的喜糧就在院外大聲呼喊:“阿眠姑娘,阿眠姑娘。”
聲音喊得很亮,這也是村中習俗。
須得在院外呼喊。
這媒婆沒把阿眠先喚出來,反倒是把紀玉漾給引出來了。
抱著喜糧的媒婆在看到紀玉漾樣貌的那一刻,原本渾濁的眼睛騰的一下亮了。聲音比之前更加激動。“好一個俊俏小郎君啊,不知郎君可有婚配,若是沒有的話,媒婆我的二女兒介紹給你可好。”說著還湊上去仔細打量起紀玉漾。
今天的紀玉漾身著一身青色布衣,這還是阿眠之前在集市上托人帶的。
青衣公子,更是讓媒婆越看越滿意。
在村中當了這麼多年的媒婆,幫人牽線,可生平見過的人就屬那阿眠姑娘和眼前這位郎君樣貌一數一的好。
聞言,紀玉漾有些語塞,正想要開口時。
阿眠款款走來,臉上揚起笑,替紀玉漾解了這尷尬。
“王媒婆,你彆取笑他了,他就是前些日子受傷的那位公子。等傷養好了要離開的。”這話不知是說給媒婆聽還是說給紀玉漾的。
媒婆這才訕訕一笑不再去糾纏紀玉漾,她麵帶喜氣的把喜糧交給阿眠,告知明日來參加村長家舉辦的喜宴就一步三回頭的繼續去下一家了。
等人遠了,阿眠這才忍不住噗嗤的笑出了聲。
紀玉漾伸手接過有些重量的布袋,也有些不好意思,在京城時身份尊貴,沒人敢這樣直接上來就想牽線的。
屬實稀奇。
更何況還讓喜歡的人看了笑話,難得有些麵澀。
紀玉漾不做反駁,就這樣看著阿眠笑的紅暈都爬上雙頰,也不阻攔。
因為看著她開心,自己就很高興。
阿眠努力平複自己的表情,可是唇角還是在看到眼前男人時不自覺彎起。她打趣道:“玉漾公子,你下次莫要不開口了,不然媒婆她會以為你有這個意思。”話中隱隱帶笑,很是輕快。
接著,女子又一話落下。
“嗯?還是說玉漾公子你果真對媒婆的二女兒有意。”
明明知道這是阿眠打趣他的,但他還是正色了不少,眼睛專注的望著麵若春色的女子,認真解釋:“這次有些措不及防,所以沒來得及反應。不過我並不認識那媒婆女兒,又何來有意。”
一板一眼,這是紀玉漾第一次這麼的正色。
女子本就沒放在心上,隻是聽罷抿唇笑。
笑玉漾公子麵對紅塵生疏的像個稚兒,隻是她自己也忘了比他還不懂的事實。
微風輕輕從他們間掠過,吹起女子垂落的青絲,也帶走了方才的男子的局促。
“好了,不取笑你了。明日的喜宴你同我一起去如何?”阿眠其實心裡有些打算,明日肯定是要在那裡呆上許久,倘若放他一個人,有些不放心。
原本這幾日心中堵塞,但她向來看得開,不打算再去細細追究煩悶來源,就把它拋諸腦後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阿眠也開始在意紀玉漾,會想著他的感受。
連話語中的生疏都將要消散了。
雖然不知為何阿眠一改這幾日的淡漠,但結果是好的就讓紀玉漾足夠滿足。
聰明如紀玉漾顯然也察覺到了,心裡愉悅,隻是麵上不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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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很快就到了,公雞在村口打鳴,
村長家中來來往往好不熱鬨,眾人皆是麵帶喜色,談笑祝福。
阿眠和紀玉漾來到門口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這裡氣氛實在好,他們二人也連帶著眉目中染上笑意。
正巧新郎此刻在院外迎客,看到阿眠他們時他立刻走過來。
新郎是村長家的獨苗,但是為人很是憨厚老實,來到麵前,頗有些感激地說:“阿眠姑娘這次多謝你了,才能讓我和霜霜修成正果。”
這話沒頭沒尾,紀玉漾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看著身旁的阿眠,但想來是做了一件好事。
阿眠沒注意到紀玉漾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也很欣慰,霜霜這姑娘與自己聊的很投機,相處融洽,算是自己來到這陌生地方的第一個朋友。
所以看到他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很是高興。
“不是什麼大事,這也是霜霜的心願。你們既將要成為夫妻攜手一生,就要好好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