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剛升完旗回到教室。往常這時候都是沸沸嚷嚷的，但今天班裡都沒什麼人講話，因為今天會出模擬成績。

等班裡的同學都坐在教室很久了，馮燕終於提著一遝試卷過來。

“啪”她把試卷往講台一丟：“能想到你們考得差，就沒想到你們考那麼差。”

“試卷我都看過了，全班就一個同學語文是過百的，剩下的都是斷崖式的，你說說你們平時都是乾什麼吃的哈？！”

“看看你們寫的東西，為了寫滿真是什麼都敢往上麵寫。”

“作文沒滿800字的給我抄範文3遍，古詩詞默寫那一塊的低於4分把三首詩詞每首抄十遍。現在把試卷發下去給你們，人手一份答案，你們好好訂正，第二節課我評講。”

“嚴予抻，上來把卷子發下去。”馮燕說。

教室默了一會兒，“嚴予抻。”馮燕抬頭看著角落的方向又叫了一聲。

嚴予抻支著腦袋，正在紙上寫寫畫畫，桌子忽然被敲了下，抬頭一看，前桌的女生正和他說著什麼。

他摘下耳機，女生已經說完了，他正想問剛說了什麼。馮燕已經從講台走了下來，他把另一個耳機也摘了下來扔在抽屜。

“啪”，書桌猛地被馮燕拍了一下，接著她伸出手嚴厲道：“拿出來。”

“我......。”

“拿出來沒聽到嗎？”馮燕厲聲又說了一遍。

嚴予抻剛從抽屜拿出手機，她立馬從他手中拿過手機：“大課間的時候到辦公室找我，現在上講台把試卷都發下去，快點！不要因為你拖了大家的時間。”

他上講台把試卷一一發下去。試卷由高分到低分都整理好了，發到最後一張，他拿著試卷回到了座位上隨意放到桌上。

他拿起抽屜的耳機繼續帶上，耳機是連著藍牙的。剛戴上，裡麵就傳來機械的朗讀聲—persist、persist。

“試卷已經都給你們發下去了，剛剛課代表也把答案給你們了，一共兩張，現在你們邊訂正邊聽我說。”馮燕拿起了一張表。

“你們各科的成績現在都在我手上，到時候我讓班長把它貼到教室後麵。你們現在也是高三生了，今後每個月都會有月考，這個我在你們高二的時候就和你們說過，高三就是題海戰術，不停的刷題刷題刷題，這次模擬考是接近高考的難度的，你們看看你們考的這些東西，自己都好自為之吧。”

下課鈴聲敲響，教學樓就響起做操的音樂。

馮燕放下試卷，“好了，就講到這吧，你們趕緊下去做操，彆又被年級組長點名批評咱班。”剛準備走，忽然又轉頭，“嚴予抻來我辦公室，順便帶上你的卷子。”

嚴予抻拿起卷子隨意對折塞在口袋裡，從後門走了出去。

11班離辦公室很近，走出教室就見馮燕剛關上門。他敲了敲半掩的門，接著推門進去。

剛下課，老師們幾乎都回到了辦公室，“燕姐，又把你們的予抻叫過來啦！”一個女老師說。

“天熱了，請他來喝杯茶。”馮燕笑道。

“噢呦，這麼熱的天予抻還穿著長袖啊，可彆熱中暑了。”

“他都習慣了，這有什麼。”

嚴予抻站在她桌前靜靜地聽著她們說。

馮燕拉開抽屜，拿出剛沒收他的手機丟到他前麵。

“學校嚴禁帶手機進入校園，你是不知道嗎，等學校抓到處分你覺得很好看是嗎？你最近都在乾什麼？之前你遲到上課睡覺我都不管你了，現在高三了，你還這樣啊！不好好聽課還帶手機過來。”馮燕嚴喝地說。

“老師，我是走讀生，手機是我和主任報備過，他說可以給我帶。”嚴予抻淡淡道。

“走讀生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嗎哈？就可以上課玩手機了是嗎？”

“那時候升完旗，有五分鐘課間休息，所以那是下課時間。”嚴予抻說。

“下課時間就能看了嗎？”馮燕的聲音倏地高昂起來。

“老師我是在聽英語單詞。”

馮燕冷哼了聲：“你在聽單詞？看你考的這些分數還好意思再說你在學習，你要是能進步一名，彆老是拖班裡的後腿我就謝天謝地了，還學習，也沒看出你能學出個什麼名堂來。”

“既然你不能規規矩矩，那這手機就由我來處置。”馮燕直接拿起手機摔在地上，“啪嗒”，手機摔在地上直接摔開殼來，猶如蜘蛛絲般的裂痕驟然間布滿了手機屏幕。

剛還在閒談的老師們，因為突如其來的一聲，整個辦公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哎呀燕姐，不用生這麼大的氣，這些學生是這樣的，直接罰他們就行了，何必和他們說這麼多。”

“是呀是呀！”

坐在她後麵的老師還是第一次見燕姐摔學生的手機，之前的那些不過是說說罵罵而已。

嚴予抻低頭看著被人厭棄一樣摔碎的手機，抬頭看向馮燕，她坐在椅子上比他矮了一大截，即使仰看他，可黑色鏡框下的眼神滿是狠厲，似乎這件事情著實讓她很生氣。

“還有你這次的語文寫成什麼屎，拿試卷出來。”

他從口袋拿出試卷攤開，馮燕拽過試卷，尖長的指尖直戳著單薄的紙，“就寫選擇題古詩，其他的答的不對題，這道題的答案寫在下麵的空上，你是故意的嗎哈？！”

試卷已經被尖銳的指尖劃破，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馮燕翻到後麵，頓了一秒，而後又戳著上麵說：“字寫的太醜了，你回去把《逍遙遊》抄5遍，原文翻譯都要，字醜的我不收回去再重寫，彆想敷衍我，明天上我課的時候交給我，手機沒收一周。”

“叮鈴鈴......”

鈴聲從廣播裡傳出響遍了整個校園，校園中充滿了學生門急促的腳步和歡聲笑語。正午的太陽正掛在頭頂，腳踩在水泥地上如同在蒸籠上跳腳。

嚴予抻穿過人群，太陽強烈的照耀讓他有點睜不開眼，眉頭不由的微微皺起來，餘光忽然看到一個身影，眉心微微動了動，腳步沒停繼續往前走。

身後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便聽到那人的聲音：“小抻小抻，你等等我。”

嚴平算準了嚴予抻的放學時間，但又怕個萬一，一老早就在學校門口等他。

放學鈴聲一響，他就緊盯著出來的學生，一大波學生陸續出來，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他，不由的有些焦急。還好嚴予抻長得高，一眼就看到他了，也確定他剛才也看到了自己。

嚴予抻腿長走得很快，他快步小跑上前把他拉到一邊，手剛碰到他的衣服就被他甩開。

嚴平見他停下立刻笑盈盈道：“小抻，你剛放學還沒吃飯吧，叔叔帶你去吃。”

嚴予抻逆著光站在他的前麵，也才幾天沒見，嚴平的臉上就青一塊紫一塊的，“你現在還有錢請我吃飯？”嚴平嘴角微微上揚，但在他臉上卻絲毫看不見半點笑意。

“請侄子吃飯的錢還是有的。”嚴平的笑有些僵硬，撓了撓頭。

正是放學的高峰期，這裡不隻有11中的學生，隔壁中職經過的學生都朝這裡看。投來的目光都很長。

嚴平剛想說話，就被他打斷了：“邊走邊說。”

嚴予抻走的很快，他走一會要小跑一會才能追平。

“小抻，他們找上門了，唉你也看到了。”他摸了摸臉上的傷，“你幫幫叔叔，借點錢我還給他們。”

“......”

“叔叔知道你敲代碼能掙錢，也有點錢，現在你還用不到那麼多錢，反正放在那，不如先給我還錢先，等我有錢了我立刻還你。”

“......”

嚴平見他還是沉默不語有些急。

“真的小抻，叔叔這次真的走投無路了，你幫幫叔叔，隻要你幫了我這次你就是我的恩人，之後你有什麼需要的你儘管找我，你說什麼我都聽行不行。”

嚴予抻不語，一直走著。

“嚴予抻！他們都找上門啦！直接把家裡能砸的東西都砸啦！你們看我腦門，看看我的臉和眼睛。”嚴平指了指自己腦門，拍了拍臉大聲喊道，“你就看著你唯一的親人受難？你明明能幫忙的，你就是不肯幫，就這麼的狠心這麼的歹毒，和你那媽媽一樣的歹毒。”

嚴予抻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撞在牆上，眼神透著狠戾：“你有什麼資格，你就不害臊嗎，一個叔叔找還在上學的侄子借錢，你說歹毒？最歹毒的難道不是你們全家？是你們害了我媽，害了我，現在還要糾纏我，之前借給你的那些錢，不 ，給你的，全是憑著我良心給的，現在你不配，我不想給了，你是死是活和我沒關係。”

他的拳頭越握越緊，勒得嚴平有些喘不過氣來，“嗬嗬嗬哈哈哈，都是賤人，真是和你媽長得一個樣，你同學老師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

他的表情逐漸猙獰起來：“我告訴你，我好聲好氣地求你，你偏不識好歹，希望你彆後悔你今天的決定。”說完突然大笑起來，露出一顆鑲著的金門牙。

嚴予抻反手把他甩在地上，轉身離開。

嚴平還沒反應過來，就直接摔跪在地上，由於慣性，頭部直接重重的與地麵來了個接觸，他捂著頭大喊：“啊啊啊啊，嚴予抻你個小崽子。”

嚴予抻從小巷子走出來，一群路人紛紛往裡要看個究竟，見有人一出來又紛紛散開。

眾人一散開，他倏地見到餘聿站在他麵前，眼睛不由的睜大，眼裡的戾氣也一瞬如煙霧般散開。

“我......，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餘聿第一次見他這樣，輕笑道：“小朋友怎麼突然不會說話啦，難道老師今天就教了這一個字嗎？我？”

她開著玩笑說，但他一點也笑不出來。

嚴予抻盯著她的臉問：“剛剛你聽到了什麼嗎？”

“嗯，聲音太大很難聽不見，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圍過來。”餘聿攤開手說著。”說著有指著一個方向，“我剛剛是從那個地方過來的。”

嚴予抻轉頭看她指的方向，一怔，這是他和嚴平剛剛走過來的路，加上他臉上的傷，她不會......。

“好啦，看到了也聽到了，你不說我也不會問，我也不會說，彆緊張。”餘聿說。

“我剛從我外婆那拿了點湯，有點多，我想請你喝。”她舉起手上的保溫桶像哄小孩般，“既然遇到了，和我吃個飯可以嗎？”

“......好。”

餘聿輕笑，小朋友挺好逗的。

“我來拿。”小朋友拿過她手裡的保溫桶。

她轉頭看向他，小朋友長的挺高的，差多高出她一個頭，太陽很刺眼，金燦燦的陽光全灑在他的臉上，餘聿清晰的看到他鼻梁挺拔，側臉輪廓明顯。顏值還挺高，她想。

“我外婆家離你學校還挺近的，沒想到能碰上你。”餘聿笑著說，“我一直在工作室工作，所以我們現在去那。”

“好。”嚴予抻轉過頭看著她說。

接下來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餘聿知道他話少，她也不好問彆人太多事就沒說話，就在她以為會維持這樣到工作室時，身邊的人突然出聲。

“小聿姐，今天你聽到了那些話和那些聲音，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嚴予抻第一次問彆人是怎麼看待自己，他覺得這個問題很幼稚很蠢，但還是被他問了出來，很後悔，想收回。

旁邊的人久久沒出聲，他低頭垂著眼簾。後悔莫及，早知道就不該問的。

“我不想根據那些來評價你，我也沒資格評價彆人，但如果你遇到困難了，需要幫助的話我一定會幫你，如果你願意的話。”餘聿微笑著說。

這回輪到他遲遲沒說話。

他不知道怎麼開口，他不喜歡評價這個詞，也不喜歡彆人評價他，因為他知道彆人對他的看法。這麼多年來不是說他是災星克星的，就是身邊的人對他無緣無故的討厭。

但小聿姐剛才說不想因為那些言語評價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答案，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剛剛是我的叔叔，他找我要錢我沒給，我們就吵起來了。”他最後說。

“上次在藥店見你的那次，你的傷是他打的？”餘聿忽然想起。

“不是。”

“你不想給就不給。”餘聿說。

“嗯。”嚴予抻低聲道。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餘聿的工作室。

上一次是中午放學在路上碰到，現在......也是中午放學，不過是她帶他過來的。

餘聿打開房間的門，把保溫桶放到一個矮桌上，“你先坐。”轉眼見沙發上搭了幾件外套，她迅速拿進裡麵的房間。

這個房間很大，最開始裝修的時候覺得空間太大了，就在這裡裝了個房間，也可以說是兩房。平時她工作累了就在裡麵睡覺，外麵就是平時吃飯的地方。

她把衣服放到床邊，出來見嚴予抻還站在原地，便拉他到沙發這邊：“來來來，坐。”拉著他的校服外套才發現他穿的是長袖，“你不熱嗎？把外套脫了吧，今天溫度挺高的。”說著摸索著桌上的遙控器。

“滴”空調打開，便傳來空調轉運發出的輕微摩擦聲。

嚴予抻抓著衣領，低垂著眼皮說：“不是很熱，就這樣吧。”

“行，剛好我也開了空調，熱了你就脫。”餘聿打開保溫桶的蓋子，本來中午她打算就喝個雞湯，但有小朋友在，就在附近熟食店打了點飯和菜。

她在櫃子裡拿了一次性碗筷，平時吃飯或吃夜宵會經常用到一次性碗筷，所以會備著些。

“這菌菇烏雞湯養肝補血，你多喝點，雞肉也很好吃很香，不夠再勺，這裡有很多。”她盛了一碗滿滿料的烏雞湯給他，怕他推脫，“我外婆經常給我送湯，你多吃點，她最拿手的就是煲湯，你快嘗嘗，很好喝的。”

在餘聿的催促下，嚴予抻端起碗嘗了一口。湯汁的醇厚甘甜和潤滑感，感覺會在舌尖上跳舞，不由的又喝了口：“好好喝。”

餘聿含笑道：“好喝吧，你喜歡喝可以經常來我這，我外婆每天中午都會做，晚上偶爾也會做。”

“快吃快吃，你下午還要上課，吃完飯還得休息。”

她早上吃得多，所以現在不是很餓，就著湯吃些菜。嚴予抻胃口好吃的多，他用勺子舀起一勺飯，送到嘴裡咀嚼著，吃相很好，讓人感覺舒適而寧靜。

她看著也不由吃多了點，把最後一點湯喝完剛放下碗，他又拿起她的碗去盛湯，這是喝的第三碗了，說實話有點飽了，但她還是接過碗，“謝謝。”

“應該的。”

桌上忽然傳來震動的聲音，兩人同時看過去，餘聿伸手拿起卻沒急著接，“我在這接個視頻電話？”

嚴予抻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餘聿接起電話，把手機靠在麵前的保溫桶上，手機裡麵便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接著一張帶著和藹笑容的臉出現在屏幕上，“小魚，小魚。”

“哎外婆。”她莞爾道。

“湯喝了沒啊？”

“喝了，都喝了三碗了，你看。”她拿起碗給她看。

“最近你不老是工作到很晚嗎，白天還要給你小姨看藥店，氣血都不足了，剛好這湯對症下藥，多喝點聽到了沒，叫你工作室的小昭也多喝點，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老熬夜，上次見她都給瘦的。”

“什麼啊，小昭她本來就瘦。”

“你也瘦，給你煲了那麼多靚湯都不知道補去哪了，最近晚上我就不給你煲了，你10點才從藥店下班。等你，等你小姨回來再煲給你喝，記得都喝掉，不能浪費。”

餘聿拿張紙擦了擦嘴，抿笑道：“好的外婆，保證一滴不浪費。”

“不說了我要午睡了。”外婆打著哈欠說。

“那外婆午安，拜拜。”

打完電話才發現嚴予抻把桌麵都收拾了，也擦了一遍。

“你放著我收拾就好。”

嚴予抻把袋子打了個結，“你請我吃飯，我總得做點什麼。”

“太棒了吧小朋友。”餘聿說，接著又有些無奈，“我朋友來我這都沒那麼自覺。”

嚴予抻聞言有些愣。

餘聿見他愣神，問道：“怎麼了？”轉念一想好似明白了什麼，拿起手機，食指在屏幕上點了點頭，頭微微向左偏了下，彎眉淺笑道：“都加了微信好友，怎麼都算朋友了吧 ，你說呢小朋友。”

嚴予抻看見她唇角邊的梨渦又出現了，呼吸突然變得有些輕微的混亂，倏地感覺一些灼熱感在耳根上蔓延。

“算。”他氣息有些不穩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