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嶼白冷不丁問∶“你選擇我們公司,是因為這部電影嗎?”
《末日之後》是近年大火的一本小說,粉絲眾多,熱度也一直居高臨下。
據其作者所說,小說共有三篇,其中,《偽神篇》早已完結,而《暴君篇》也已經進入收尾階段,今年內寫完不是難事,至於最後一篇,迄今為止讀者們仍然隻知道名字,叫做《惡人篇》,其他的一無所知。
而公司在《偽神篇》連載階段,就購買了它的影視版權,彼時它的作者還是一個新人,因此小說火了以後引得不少媒體報道,稱其眼光獨到,這在行業內也不是什麼秘密。
而公司得到了它的版權後,也沒有敷衍以待,粗製濫造,而是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精心打磨劇本。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鄧綏沒有否認,“但我更看重的是公司的整體實力。”
何嶼白悵然一笑,對著這番話不置可否,沒說是否相信,隻道∶“我需要考慮一下。”
“這是自然。”鄧綏沒有感覺失望,旋即翻開策劃案,手指在上麵輕輕點了點∶“嶼白,除了劇本外,我認為這份策劃案還有一些其他需要修改的地方,你看這裡……”
何嶼白凝起眉,也湊過去看,全然不似麵對林副總時一臉‘交由你全權決定,自己隻看最終結果’的冷淡模樣。
兩人神色專注地看著手頭的文件,不時交談著,不知不覺間距離越來越近,幾乎是頭抵頭親密地靠在一起,室內很暖和,隔著單薄的衣裳,仿佛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熱度,此時卻沒人察覺到這一點。
“……‘星辰’已經上市一個多月了,用戶量也已經逐漸逼近峰值,所以我們必須在接下來這段時間內公布合作消息,才能最大限度賺足熱度……”
何嶼白不知何時抬起了頭,神情專注地凝視她,望著她那侃侃而談、從容自信的模樣,心神顫動不已。
這幾日,他不再如從前那般渾渾噩噩,也不似會議室與她重逢時那般心煩意亂,心底卻始終憋著一口氣,令他煩悶難受,又難以疏解。
而從這一刻起,感受著她近在咫尺的氣息,他方才豁然開朗,整個人仿佛重新活了過來,開始期盼起未來。
鄧綏似有所覺,也抬眸看來,兩人頓時四目相對,下一秒他就重新低下了頭。
對於何嶼白的一些眼神動作,鄧綏太過熟悉,見他此刻麵容平靜、神情自若的樣子,她也莫名有些欣慰,以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著麵前的男人。
——當初那個大男孩也長大了,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麵的大人。
……
“那行,今日就到這裡。”鄧綏微笑著合上了手裡的文件,伸出右手,語氣鄭重道∶“期待著我們的合作。”
何嶼白盯著那隻白皙纖長的手,這次沒有絲毫猶豫地握了上去。
“我也是。”
眼見她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何嶼白下意識出聲道∶“等等。”
鄧綏疑惑地看過去∶“怎麼了?是哪裡還有問題嗎?”
明知道她的心裡隻有工作,何嶼白的心裡仍然感到酸痛,暗暗咬了咬牙。
手裡攥著的文件,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紙張的邊緣變得褶皺起來,猶豫許久他才開口,語氣異常艱澀∶“即使我們不再是……,應該還是朋友吧?”
鄧綏挑眉而笑,“當然。”
“那……”何嶼白舒了一口氣,又若無其事地問∶“一會兒有時間嗎?”
——他想和她吃晚飯!
鄧綏望著他,目光湛湛,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嘀咕道∶“我們的關係總要比時青泓他們好吧?請了他們卻沒有請我?”
鄧綏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確實快到飯點了,注視著他滿懷期待的眼眸,她輕輕搖了搖頭,給出了答案∶“已經有約了,下次吧。”
何嶼白心頭失落,有心多問一句,卻又知道不合時宜∶“嗯。”
這一刻的他,依稀又與幾年前彆無二致,鄧綏多瞅了幾眼,又繼續道∶“我周末有時間。”
何嶼白低落的情緒瞬間好轉,周末,那不就是明後天……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緣分,幾乎鄧綏每次來諸天影視都會碰見於縈,這次也不例外,他們剛出辦公室,就碰到她正好來樓上送資料。
她神色平靜,朝兩人打招呼∶“何總,鄧工。”
何嶼白輕輕點頭,而後就收回了視線,鄧綏打量了一下他二人的神情,也笑著頷首,隨後與她擦肩而過。
聽到身後傳來說話聲,鄧綏步履放緩,在推開門進去前,下意識往後投去一眼,正望見那相談甚歡的一幕。
*
她沒有說謊,今天晚上確實已經有約了,是和何嶼白的母親。
兩人約在何嶼白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廳,鄧綏到時,便看見有一位保養得宜的女士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
徐容潔似有感應,抬起頭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熟稔與親近∶“我知道你剛剛回國,必定有很多事情,沒有耽誤你的事吧?”
“怎麼會,倒是我……”
鄧綏從她對麵坐下,聽到此話不禁麵露歉意,欲言又止,“您是長輩,按理來說應該是我去拜訪您,還勞煩您專門給我打電話,真是過意不去。”
徐容潔看著她略顯拘謹,眉眼越發柔和,“阿綏你彆緊張,我來找你,隻是想和你聊聊家常。”
“我們先點餐吧。”她對著不遠處的服務生招了招手,然而詢問道∶我記得你從前來這裡,菌菇湯都是必點的,今天要不要嘗一嘗?”
鄧綏聽她這樣說,笑著應好,看著阿姨熟練地報出了她喜歡的食物,心底一暖,身體也徹底放鬆下來。
其中答應來赴約,她的心裡也有所計較……
徐阿姨不僅是她前男友的媽媽,還是她至交好友的母親,從前在國內對她關照頗多,在她的心裡,甚至把對方當成了親人。
若不是如今與何嶼白的關係尷尬,回來後她必定會第一時間登門拜訪,而今卻陷入兩難的領地。
在她舉棋不定、躊躇猶豫之際,阿姨主動約她見麵,縱使宴無好宴,恐怕她也會選擇來赴約。
索性,阿姨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長輩,她擔憂的那些尷尬難堪的事情通通都沒有發生。
點完餐後,感覺到鄧綏仍然有些不自在,徐容潔閒聊般說起了自己工作中的一些趣事。
服務生再端著食物過來時,鄧綏已經眉眼含笑,主動聊起了自己在國外的生活,而徐容潔則扮演了傾聽的角色。
這一頓飯可謂是賓至如歸,氣氛輕鬆又愉快,如徐容潔最初說的那樣,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那些不愉快的過往,隻聊了聊彼此的生活與工作。
從咖啡廳出來時,已是天色深沉,月上中天。
鄧綏送了徐阿姨一段路,眼見她上車離開,心弦放鬆之餘,也沒有著急回家,而是順著眼前這條路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思緒散亂。
好像從她回國起,就再也沒有聽到係統的聲音了,不知道它還在不在她的身邊?
……應該是在的,畢竟那個莫名其妙的小說還在她的腦海裡。
經過這些日子,她好像也能以平常心對待小說裡提及的那些人了。
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今天那個笑容恬靜的女孩,那不過是個小女生罷了。
至於何嶼白……
她是個十分利己的人,對於他,其實回國時心有芥蒂,甚至也曾產生過不好的念頭,然而接觸過後,那些許的念頭也都隨之煙消雲散了,剩下的隻是愧疚與憐惜。
她不是遲鈍的人,輕而易舉地便看出了何嶼白或隱藏或直白的情愫,也無法把彆人的感情當成是理所應當,尤其是一個給予過她很多溫暖,又被她傷害過的人。
但是,分分合合,隔著那些糾葛,誰也不能保證能夠和好如初,她也沒有做好準備。
破鏡往往不能重圓,有的時候傷害痛苦不是能夠輕飄飄揭過的。
……
走出這片商業大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低矮的小橋,與兩側平靜無波的溪流,此處雖然不及來時道路那般燈火通明、恍如白日,卻有皎潔月光與滿天星辰,映襯得水麵熠熠生輝。
記得剛畢業不久,那個時候她創業不順,遭受了很多困難,卻不想把負麵的情緒帶回去,晚上離開公司後她經常站在這裡,望著湖水來疏散心中的鬱結。
她駐足在最高處的台階上,手扶著木製的欄杆,眺望這東側的夜景。
在這種靜謐的氣氛中,霎時間,她忘卻了所有的瑣事,拋棄了所有的煩惱,閒極無聊,細致地打量著眼前的景致,把此時的目光所及與多年前的記憶一一作了對比。
一旁的柳樹似乎多了幾顆,細細的柳枝恰好垂在湖麵上,微風吹拂而過,柳枝輕輕擺動著。
較之以往,溪流兩側多了些海棠花,正是盛開的季節,花瓣粉嫩潔白,偶爾有零星花瓣掉落在水裡,泛起點點漣漪,還有不時淡淡清香飄過來。
好像連湖水也澄澈了幾分……
她又抬頭向上看去,夜空如洗,當中有一輪明月高掛,伴隨著滿天繁星,越發顯得潔白明亮,寧靜溫柔。
皎皎月光照射在她的臉頰上,她目光沉靜,心中越發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