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對很多人來說,這個原本普普通通的晚上,因為鄧綏的出現而變得不平靜起來。

這邊,於縈與黃鐘月下班後一起吃了飯,期間兩人親密地靠在一起,絮絮叨叨,說了許久女生間的私話,直至天色已晚,才互相分彆。

另一邊,徐言灼離開公司後,給何嶼白打了幾個電話,卻都沒有人接。

放下手機後,就徑直去了雅苑,他的姑姑和姑父,也是何嶼白的父母,住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小區。

據他所知,他哥畢業後一直沒有搬出去獨住,而是與父母住在一處。

雅苑占地麵積不小,然而所住的人家並不多,小區裡隻有寥寥幾棟獨門彆墅,每棟彆墅裡住了一戶人家。

他平日來這裡的次數也不少,今日可謂是熟門熟路,因為姑父喜歡清靜,所以當初選擇了也比較靠近角落的彆墅,他一路往裡走,到姑父家大門時直接按了密碼進去。

今日學校事少,何引商恰好沒去,此時正坐在客廳裡,看見徐言灼的身影出現時,還非常詫異∶“言灼,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姑父。”徐言灼顯然也有些意外,一般來說,這個時候家裡是沒有人的,但也沒有深思,前伸著身體,探頭看看樓上,問道∶“我哥他在家嗎?”

何引商麵露疑惑∶“嶼白沒回來啊……”

徐言灼停下急切往裡走的腳步,神情中露出些許失望∶“哦。”

……不是在這裡,還能在哪裡啊?

何引商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知道他不喜喝茶,給他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問道∶“是你哥出了什麼事嗎?”

徐言灼麵容僵硬,“額”了一聲,正要點頭,又仔細一想,他還不知道他哥那邊的情況,此時說出來也是讓姑父跟著擔心罷了,隨即緩緩搖頭。

“也沒什麼,隻是工作上有些急事,在公司又沒找到我哥,我一著急,就跑了過來……我哥、我哥他應該在哪裡談工作吧……”

徐言灼太年輕,社會經驗不足,又不是擅長隱藏情緒的人,何引商輕而易舉就看出他有所隱瞞,卻沒有追問,轉而與他聊起家常。

“聽嶼白說,你進了公司以後……”

在姑父的言語關懷中,徐言灼的心神逐漸放鬆。

從他記事起,姑父姑母一家就待他很親近,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姑父更是接他過來撫養過一段時間,在他的心裡,這裡就像他的另外一個家。

既然請了假,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裡,索性就聽姑父的意思留了下來,一邊和姑父聊著天,一邊等著何嶼白回來。

他想著,就算他哥現在不在家,但總歸是要回來的。

下午還與姑父交流了一段曲子,因為姑父是個音樂家,家裡的幾個小輩在他的耳濡目染下,都或深或淺地接觸過音樂,他的表姐甚至成為了知名的小提琴家,他的音樂天分不足,但還是懂得欣賞的。

然而,兩人吃完了晚飯,他在這裡又等到深夜,卻依舊沒有等到那個人,隻等到了風塵仆仆回來的姑姑,卻最後隻能失望地離開。

與雅苑相反的位置,距離諸天影視辦公樓不遠的一個酒吧裡。

看著趴在桌子上的何嶼白,時青泓與文皓陷入了躊躇,現在已經很晚了,三個人也都喝了不少,他們商量著要送何嶼白回去。

可去哪裡是個問題——

對於何嶼白的習慣,兩人也是知道的,若沒有意外,基本上每天都會回雅苑,可現在他這個樣子,送回雅苑恐怕伯父伯母也要擔心。

去酒店的話,他們也無法放心。

思來想去,時青泓打算直接把他帶回自己家,畢竟文皓家裡還有老婆小孩,而他是一個人住。

兩人左右攙著何嶼白出了酒吧,還不等扶他上車,原本安靜往前走的人,突然出聲∶“我沒醉,你們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文皓冷笑著回道∶“哪個醉了的人會說自己喝醉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彆廢話,我們送你去老時家……”

何嶼白緩緩站直,語氣平靜∶“我真的沒事。”

時青泓不以為意,虛虛地扶著他的一隻胳膊,轉頭正對上他眼眶泛紅,卻亮得驚人的眼眸,恍惚明白了什麼。

他們之間也不是第一次喝酒了,對彼此的酒量非常了解,其實三個人的酒量都不淺,即使是最少喝酒的文皓,此刻看著也隻是有些微醉罷了。

而何嶼白更不必說,若是往常,他們也不會以為他是醉了,隻是今天,他喝酒時又快又猛,再加上剛才一副爛醉的模樣,兩人想當然般忘記了他的酒量。

時青泓又回想起那一排又一排的酒瓶,暗暗歎氣,都說是借酒消愁,有些人卻越喝越清醒。

他遲疑道∶“不管這樣,你這樣回去都會驚動伯父伯母,不如先去我家住一晚。”

在黑暗中,何嶼白的神色有些看不清楚,隻聽他說∶“我不回雅苑。”

……

時青泓與文皓仍然堅持送他到家,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小區。

何嶼白是一個很注重隱私的人,尤其這棟房子,自打他買下來後,他們從沒有來過。

兩人沉默地跟著他上了樓,進屋後隻匆匆掃了幾眼周圍,眼見何嶼白確實無事,也沒有產生什麼不好的念頭,就告辭離開。

下樓時,兩人互相對視,皆是心情複雜,這個地方他們以前也是常客,不必多看就知道,和幾年前最後一次來,室內的一切都沒有變化。

*

翌日下午,大概三點鐘。

一輛低調的商務車在這個小區門口緩緩停下。

司機看向後排閉目養神的人,輕聲喚道∶“徐總,到了。”

過了一會兒,徐容潔才睜開疲倦的眼睛,揉了揉眉頭,讓自己清醒些許。

她側過身看向窗外,不遠處的巨大岩石上刻著“雲溪居”三個大字,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對他頷首道∶“辛苦了。”

隨後,她推開門下車,又環顧四周,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區,才順著記憶往裡麵走。

嶼白固然在這裡買了房子,卻幾乎不會過來住,而她也隻是在幾年前來過,如今憑著腦海中那久遠的回憶,已經有些記不清具體的方位了。

在小區裡繞了很久,才找到嶼白的房子,她在門口站定,按了幾下門鈴。

等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應聲,裡麵甚至沒有傳出任何動靜,仿佛並沒有人在。

徐容潔神色不變,又按了按門鈴。

知子莫若母,她知道此刻嶼白一定在這裡。

果然,這次沒等太長時間,裡麵就傳來悉悉索索地動靜。

不多時,就有人來打開門,見到她詫異地喊了一聲∶“媽?”

聽到聲音,徐容潔第一時間看過去,眼神瞬間柔和下來,笑著說∶“我來看看你。”

何嶼白看著她進去的背影,下意識抿起唇角,隨後以手理了理額頭的碎發,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即使他沒有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麵色絕對說不上多好。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她仔細打量著他的麵色,看似平靜無波,然而縱使他極力克製,眉宇間仍然滿是倦怠,神情也十分低落。

她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提他始終打不通的電話,投過去一抹關心的眼神,語氣輕柔地問∶“聽說她回來了?”

這個“她”是誰,彼此心中肚明。

何嶼白的眼睫劇烈顫動起來,沒有詢問母親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隻垂下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徐容潔伸出右手,握住了他擱在垂在腿側的那隻手,輕輕地拍了拍,似是安撫∶“那嶼白你呢?你是怎麼想的?以後打算怎麼做……能跟媽媽說說嗎?”

何嶼白目光茫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感受著手上的溫暖,他仿佛也受到了鼓舞,又繼續道∶“以前我曾無數次幻想過與她重逢,也以為自己能夠平靜地麵對她,但是昨天……從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整個人都亂了,腦子裡、心裡都是她,其他的事情都被我拋諸在腦後,至於以後——”

說到這裡,他的喉嚨哽咽了一下,鼻子也感覺陣陣酸澀,話語微頓,才啞著聲說∶“我想不了那麼多。”

徐容潔看著這個容貌酷似她的兒子,心中憐惜,他從小到大都很懂事,從沒有讓自己操過心,唯獨在鄧綏身上,他吃了太多的苦……

她握著何嶼白的手沒有放,起身坐到他的旁邊,虛攬住他的身體,認真地說∶“媽媽知道了,嶼白,不管你怎麼做,爸爸媽媽都會在背後支持你。”

何嶼白心中愧疚又動容,頭順勢靠在她的肩膀上,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時媽媽也是這樣,包容他的一切。

他何其有幸,能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能有這樣的父母。

從昨日就憋在心裡的情緒,也似乎終於有了可以儘情發泄的地方,無法抑製,也不想再抑製,下一刻,他失聲痛哭起來。

徐容潔沒有做聲,輕輕拍著他的脊背。

……

徐容潔再出門時,已是傍晚時分,乘著電梯下樓後,又轉頭向上看了看,那邊的窗戶一片漆黑,她從中準確找到了嶼白所在的位置。

短暫沉思過後,她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