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宋穀道的拳頭用力砸向桌麵,連被滄浪扔到桌上的錢袋子都震了震。
“丁守安簡直滅絕人性!卑鄙無恥至極!我宋家定要他血債血償!”
徹夜未眠的宋村長怒火燒紅了眼,悔恨落淚,替兒子和雲芙不值。
“雲芙,雲芙是個伶俐的孩子,怎竟就這麼輕信了那畜生的話?!”
宋長林抹了把臉,哽咽道,
“一切都太巧了...我還記得婚期前有一次大哥確實臉上帶著傷回來,那兩天休假也一直愁眉不展,我問他怎麼了,他說有樁命案棘手,當時嫂子,雲芙妹子的神情就不太對勁!”
宋揚麵色蒼白凝重,顯然今晚見識到的人性之惡對他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尤其深受其害的還是自己的至親。
正是春心萌動的年紀,他不由得以己度人,
“或許關心則亂吧,甚至有可能沈伯母已經洞察到了裡麵的謊言,但丁守安的計謀太歹毒,沈伯母不願大伯冒險。”
祖孫三人神情痛惜憤恨,一時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誰也沒注意到始終未發一言的滄浪已經枕著胳膊伏在了椅背上。
突然,攤睡的身體一顫,猛的坐起了身。
把另三人嚇的回過了神。
青芽神色茫然與他們對視上。
“青芽?”
宋穀道小心翼翼的輕聲喊道。
“嗯~是我。”
青芽揉了揉腫脹的腦袋,慢慢想起了昏迷前的畫麵。
心虛的抿了抿唇,覷著大家的神色,不安的問道,
“我,我沒做什麼事嚇到你們吧?”
宋穀道心裡酸澀不已,勉力一笑,滄桑的臉上儘是安慰,
“我們都知道啦~小芽子幸好還有一位神勇的兄長保護,叫滄浪是不是~彆擔心,我們相處的很好咧~”
青芽隨著宋阿爺的話,雙眼逐漸瞪大,事情似乎在她不知情的時候有了不得了的發展。
他,他們就這麼接受了如此匪夷所思又光怪陸離的事?
青芽長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水光。
她都做好了永遠守著這個秘密儘量遠離人群的準備,世人多忌諱,或許哪天守不住了,輕則被排斥非議重則可能就像丁守安所為,把自己打上妖孽的旗號除之後快。
在眾多的想象猜測中,唯獨不敢奢望有人能坦然接受自己。
一切不真實的像場美夢。
宋穀道和兒子孫子對視一眼,都有點慌亂。
忙七嘴八舌笨拙的安慰起來。
“這是老天爺看不過眼特意給你安排的機緣,小芽子不用害怕啊~”
“就是就是,我們都當神跡看的,滄浪這小子著實厲害!額,二叔這麼說你不介意吧?”
宋長林搓搓手,小心的問道。
青芽見他們誤會了,抬手抹去下巴上的淚珠,吸了吸鼻子,展顏一笑,
“當然不介意的,我很喜歡也很感激這個哥哥,沒有他的多次手出相救,我可能早已經不在了。”
宋長林一拍大腿,
“是哩,老太太也是這麼說的,她還說這下好了,大哥也算兒女雙全...”
話落,宋家祖孫三人均臉色一變,心裡更難受了。
該死的丁守安!!
青芽不解的偏了偏頭,眼中滿是疑惑。
宋穀道輕歎一聲拍了拍孫女的肩膀,讓宋揚把這幾天包括今晚的事給青芽詳細複述了遍。
青芽越聽神情越冷冽,眼神越憤怒,丁守安此人比自己以為的還要狠毒卑劣!
爹娘竟是因為這而相愛不得抱憾終身的嗎...她們一家的命運皆毀在了丁守安的手中...
這不共戴天之仇她一定要親手報回來!
這一刻,青芽的表情幾乎與滄浪重疊,第一次如此的有攻擊性。
她擰著眉頭,望向宋阿爺,
“您如何打算,立刻就報官嗎?”
宋穀道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還是再等等,如今丁家正在鬨分家,正是分裂他們的時候,或許可以從中獲得當年那名同流合汙的產婆消息,如此一來就可以將丁守安做過的孽事一網打儘!”
講到這他頗為激動,
“到時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認祖歸宗,擺脫丁家!雲芙也可以遷出丁家祖墳與長山的衣冠塚合葬,好好為他們這對苦命鴛鴦操辦這場遲了十七年的婚事!”
青芽對宋阿爺的冷靜沉著和良苦用心感懷敬佩不已。
雖然她的身世還未最終蓋棺確認,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青芽在心裡已經消除了僅餘的一絲顧慮與不確定。
宋家就是她的至親,宋長山和沈雲芙就是自己的父親母親。
“阿爺,青芽聽您的~”
宋穀道驚喜的抬起頭,激動到有些哽咽,
“你,你...噯~嗬嗬嗬,好,真好啊,阿爺無憾了!”
這一聲阿爺是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後收到的最好的慰藉!
宋長林和宋揚眼巴巴的看向青芽。
青芽抿唇一笑,眼角眉梢儘是鬆弛與親近,
“二叔,大哥!”
誰承想,宋長林聽罷竟捂著臉蹲下嗚嗚的哭了起來,嚇了正咧嘴高興的宋揚和青芽一跳。
宋穀道何嘗不知道這些年壓在二兒子身上的重擔與內疚,快將他的腰身壓彎,他似乎也把曾經跳脫開朗的二兒子弄丟了...
衝不知所措的青芽和宋揚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行回屋。
待倆人走後,宋穀道紅著眼蹲下身,抬起手慢慢的攬過兒子,啞聲道,
“是爹對不住你。”
宋長林一哽,隨後抱著父親的脖子,哭的更大聲了。
宋穀道愧疚的拍了拍兒子的肩,以後不該對長林太嚴苛啊...
可不久之後,宋穀道慈愛的臉色便逐漸轉黑,
“差不多行了啊!你老子的腿都蹲麻了!”
“......”
宋長林暗地裡撇了撇嘴,對嘛,這才是他爹。
咳了一聲,宋村長背著手尷尬的走了。
天光大亮後,青芽的認親和丁守安殺人陷害這一喜一憤兩件事令宋家人久久不得平靜。
尤其是閆老太太,眼睛都哭腫了,青芽軟聲安慰了好久。
待用過午飯,青芽姐弟和小刀便要返回縣裡了,離開四天育嬰堂的人該急壞了,況且還有許多事等著她們去做。
在村人的好奇和議論聲中,宋村長趕著牛車親自送走了四人。
到了縣裡,小刀率先下了車,辭彆他變回來的小芽姐、宋阿爺和青芸丁一後,迫不及待的往城北石欄房跑去,如今那裡也能稱得上是他像樣的家了,有房子住,有采藥跑山的賺錢營生,小刀現在渾身使不完的勁兒~
額,其實最主要的是他不敢也不知道怎麼向育嬰堂交代,去找小芽姐自己卻一去不複返的事,哎...這兩天還是讓毛桃送小斧去那邊吧。
他避避風頭~
而剛踏進育嬰堂的青芽兄妹則沒那麼好躲了。
瞬間便遭到層層包圍,直到青芽再三保證一切安好沒被欺負,大大小小牽掛不安的心才稍稍安了下來。
趙管事撫著胸口,恨恨的白了青芽一眼,
“虧我還覺得你是個貼心靠譜的好孩子!下回再敢這麼放鴿子,看我不收拾你的~”
青芽小小的吐了吐舌頭,趙管事立馬繃不住笑了出來。
緊張兮兮的紅豆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剛才的嚴肅是大家故意逗青芽姐姐的,慢半拍的也笑了。
待回到屋子,終於隻剩她們姐弟時,青芽暗歎了口氣,拉過今天一天都在極力掩飾的青芸和丁一,摟在了懷裡。
“無論丁守安做過什麼,都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青芽抬起手揉了揉這兩顆充滿心事的小腦袋,
“眉頭都快皺成小老頭小老太啦~如果你們覺得心裡負擔重,那最近先不帶你們去宋家了好不好?”
青芸和丁一暗淡的小臉紮進姐姐的肩窩,默默點了點頭。
她們實在無顏麵對宋家悲痛不已的眾人。
青芽輕輕撫著弟弟妹妹的後背,明白這件事需要時間才能慢慢化解開心結。
之後的日子,青芽又回歸到了兩點一線的平靜生活,先去王家取貨送貨,回來再給孩子們授課。下午會抄抄書,給香萍補補課、幫紅豆畫畫花樣子。
有時也會喬裝一番去石欄房幫小刀他們處理下草藥,順便打壺濁酒帶上幾塊香酥乾看看過上養老生活的劉阿爺。
偶爾會遇上前來孝敬人的百順哥,如今他已經完成了和青芽的協定任務,五兩銀子曆時一個多月的日夜跟蹤監察,青芽覺得這錢花的太值了,對他的儘心和幫助感激不儘。
百順對青芽這個姑娘也敬佩有加,在兩人互相客氣之時,劉阿爺早已迫不及待的倒上酒美美的喝上了,尤其對青芽帶來的香酥乾鐘愛不已~
每到這時,劉阿爺都會表現的格外熱情和好說話,不過但凡酒足飯飽就開始嫌她們這些人礙眼,要趕人了。
青芽心裡偷笑,覺得劉阿爺著實是個嘴硬心軟的怪老頭~
幾次觀察下來,原本吵吵鬨鬨得寸進尺的鄰居們竟然真的被鎮住了,連院子外都安靜許多。
青芽總算徹底放下心來。
就這麼又過了大半個月,紅豆終於攢夠了盤纏,和蔡嬸子一起踏上了前去武沛縣大良鎮祖父家的路。
青芽目送她們遠去的身影,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紅豆的阿爺和堂哥能對紅豆真心相待,否則不知她能否承受的住來自至親的連番傷害。
宋家也來人看過青芽幾回,捎來了丁家的最新消息。
他們在狗咬狗撕了一嘴毛後,最終還是分了家,二嬸齊氏已經拉著隔壁張家的楊伯母私下接觸過丁家二房的趙氏,對她的攻略似乎要有成效。
對於這位曾經叫了十六年的二嬸,青芽對她的評價很複雜,但總歸不像丁家其他人那樣壞的純粹,但願她能知道一些當年的內情吧。
就在一切向好的平順午後,縣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冠勇鏢局出海走鏢的鏢隊竟帶著貨物原封不動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