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芽毫無閃躲的回視,淺棕色瞳仁不再如往常般透澈仿佛有風暴掠過。
“沒錯,我也懷疑我不是你的侄女。”
視線左移,麵無表情的看向丁守財。
“更不是你的女兒。”
丁守財表情慌亂。
“你,你在胡說什麼呢!你個不孝女!”
這死丫頭怎麼敢當眾說出來啊,老三不是說她有顧忌的嗎!
無視驚訝中的族人,丁守安皺著眉頭,暗含威脅道,
“嗬,你倒挺會偷梁換柱。不過有些話不能亂說,你娘可會受傷的!”
‘你娘’二字咬的格外重,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青芽攥緊拳頭,不讓人看出她手指的顫抖。
反唇相譏,“那你說我是假的,曹氏就不會傷心了?”
丁守安才不會被她牽著鼻子走,臉上堆起笑意,一副感懷的語氣道,
“對了,你是來看我早逝的妻子雲芙的嗎?有心了,如果她知道打小關照的侄女如此懷念她,甚至都哭紅了眼,雲芙泉下有知,定會很欣慰的~”
眼神戲謔,惡意滿滿。
青芸、丁一和宋家所有人均出離的憤怒,恨不得糊上他那張臭嘴,他不配提起那個名字!
丁守安環顧一圈,無辜的鬆了鬆肩,
“怎麼了,你們怎麼都這樣看著我?我說的不對嗎~”
隨後歎息一聲,自顧自道,
“你們也彆太傷心了~我知道雲芙生前最大的心病就是我們那剛出生就夭折的女兒,這個孩子對雲芙來說是最特彆的,甚至思念成疾弄得身體越發不好了,她的離世固然傷痛,但她們母女能在下麵團圓也算一樁安慰吧~”
這席話無異於殺人誅心。
青芽心中怒火濤濤,呼吸急促,她似乎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明知這是丁守安為刺激她故意為之,卻仍然抑製不住的陷入了回憶裡。
曾經阿娘每一次的神傷、無數次對著她的呆望,都成為一柄利箭插進她的眉心,讓此刻的青芽越擁緊越痛,整個人陷入白茫茫之中。
“大姐姐!”
“青芽!”
在眾人緊張的叫喊中,青芽徹底失去了意識。
閆老太太、青芸丁一和其他宋家人一窩蜂的湧了過來,牢牢扶助即將摔倒的青芽。
丁守安見此興奮的雙手緊握,不錯眼珠的緊緊盯著這個妖孽。
要成了,要成了!
青芽的眼睛合上不過片刻,便唰的一下再次睜開。
眼神張揚淩厲,神態桀驁。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意識到了不同。
滄浪輔一睜眼,臟話都飆到了嘴邊,待看清圍著自己的這群男女老少,又生生咽了回去。
“。。。。。。”
不是,我是什麼能見人的玩意兒嗎?小芽子你可坑死老子了。
滄浪一邊咬牙切齒,一邊掙開手臂退後一步,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群人。
是敵是友啊,腦子懵懵然的滄浪不耐煩的想,要不然全乾趴下得了。
現場一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緊張的屏息等待著,等青芽會說些什麼。
如果她還是青芽的話。
“咳,都看我做什麼?”
滄浪決定還是不冒進了,否則禍可能會闖的有點大,於是努力掐著嗓子企圖偽裝偽裝。
丁一大眼睛轉了轉,不管大姐姐怎麼了,先一致對外吧...
遂率先開了口,
“大姐姐,你剛才險些摔倒,是不是不舒服,我們先攙你回宋阿爺家吧~”
“對對,先回家。阿奶,閆阿奶特意給你做了好吃的呢~”
閆老太太也反應了過來,其他人見狀紛紛應和。
滄浪挨個打量了下,不認識,但也不排斥,尤其是這兩個小不點。
剛想順坡下驢,先遁了再說,偏有人不長眼的撞了上來。
“慢著!”
丁守安豈會放她離開,這狼崽子似的眼神,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你是誰?速速從我侄女身上下來!”
隨後轉頭衝丁家族人道,
“三叔公,我沒說錯吧!大家快合力逮住這人,這等人間奇聞,交去衙門必定立功行賞!”
丁家人確實看出了點異樣,彼此眼神交流一番,蠢蠢欲動。
“我看誰敢!”
宋穀道拿過鋤頭立馬橫戈般擋在前麵,宋長林、宋揚、宋哲和宋迎春、宋迎晨的夫家人分立左右。
滄浪眯了眯眼,這雜碎他認識啊!
扒拉開前麵的人,不顧勸阻淡定來到丁守安麵前。
丁守安退後兩步,防備的看著她。
“你要乾什麼?”
“報仇啊!”
話落,青芽的拳頭就出去了,丁守安毫無反應機會的被揍翻在地,吐出一口血沫和兩顆牙齒。
隻這一招就止住了丁家其他人邁出的步子。
見“青芽”還想上前,回過神的宋穀道連忙阻攔,要打也不該這孩子親自動手,不好收場。
滄浪稍稍冷靜下來,克製住體內的暴躁情緒,眉眼抽動,竭力擺出副傷心的表情。
“我就是被衝昏了頭,剛才眩暈之下我想起了小時候被遺忘的事。”
見最先說話的小不點嘬著牙花子衝他搖頭,滄浪一僵,瞪了他一眼,恢複了麵無表情。
累了,不難為自己了。
配合著眼前老頭的詢問,滄浪講述了他第一次覺醒時發生的事。
“那時我才六七歲,這個人把我騙到後山見四下無人,竟直接動手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在我快要咽氣之時,我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掀翻了他,才逃過一劫,自那之後,每當我遇到危險時,都會迸發出這股力,這也是我能活著長到這麼大的原因。”
滄浪想起真正經曆這一切的小芽子,聲音漸漸哽咽了。
閆老太太早已捂住嘴,哭出了聲。
啊,我的大孫女啊!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青芸和丁一定定的望著大姐姐的背影,眼淚撲朔撲朔的往下掉,心再一次被丁守安劃拉的稀碎。
宋穀道大罵一聲“畜生”,拿著鋤頭就要砍了丁守安,宋家兒郎不遑多讓紛紛擼起袖子衝了過去。
丁三叔公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族中的侄孫真的被打死,一邊大喊著村長冷靜,一邊組織救人。
心裡已經悔的腸子都青了,自己摻和這事乾啥,這裡麵彎彎繞繞太多,一個不好彆整個丁家都被宋村長恨上啊...
都怪丁守安這混球!
心術不正、滿嘴謊言,以後他們家得離他遠點!
而此時的丁守財躲在人群後麵,要不是有三叔公在,恨不得當場跑了。
無需滄浪動手,丁守安就被打個半死,躺在地上誒呦誒呦的叫喚。
宋穀道暫時出了口惡氣,衝著地上的人呸了一口。
隨即大踏步一把拽住丁守財的前襟。
“彆打我,彆打我!不關我事啊!”
“回去告訴曹老太太,人是我打的,不服來找我!”
丁一怕宋家真惹上這官司,使勁抹了抹眼睛,抽噎著跑到丁守財麵前,仰頭恨聲道,
“你給丁守安帶句話,問他知道武沛縣孫大成嗎!”
這也是昨夜和大姐姐商量出來的應對辦法,因為猜到丁守安今天絕對會來找事,不如拿孫大成當餌先發製人,引蛇出洞。
丁一回頭偷偷看“大姐姐”,又得到一個瞪眼。
嗚嗚...看來這個大姐姐不記得這事了,雖然很感謝這個力氣大大脾氣壞壞的姐姐,但能不能快點把真的大姐姐還回來啊!
滄浪動了動脖子,還挺遺憾沒活動成筋骨。
之後踢著礙事的裙擺臉色越來越臭的隨宋家人回了家。
沒有外人後,兩個小不點和宋家人滿臉緊張的叭叭問這問那。
滄浪抱臂而站,煩躁的掏了掏耳朵,
“都給老,給我閉嘴!”
滿意的看著鵪鶉似的人群,
“我知道的剛才都說了,你們就當我是小芽子暗地裡的護衛,放心,我不會占據她太長時間的,估計過一會她就該醒了~”
眾人長舒了口氣。
不再計較“他”到底是什麼東西,隻要對青芽沒有惡意,還能保護她,什麼東西什麼身份他們都能接受。
就,就是有點不習慣雋麗軟和的青芽擺出這副不羈的表情...
閆老太太心疼青芽連帶著這個不好惹的孩子,若不是丁家不做人怎麼會逼的孩子被上天垂憐,多出這麼份機緣。
因此張羅了一大桌好吃的,滿眼慈愛的看著滄浪風卷殘雲。
“慢點,慢點,吃沒了阿奶再給你盛昂~”
“咳,咳...”
滄浪從沒和人如此接觸過,十分不習慣。因此抱著碗轉了半邊身子,想避開這麼熱切的眼神,沒想到,正對上宋村長...也沒好多少...
氣的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大姐姐從不做這個動作的~”
忍無可忍的滄浪啪的一下放下碗,收著力道揉了揉丁一的臉。
“你有完沒完,跟個念經的小和尚是的!再拿小芽子壓我小心我揍你!”
丁一捂住自己紅紅的臉,識相的閉上了嘴,不過心裡卻哼了一聲,等大姐姐回來我就告狀!
吃過午飯後,青芽還沒有蘇醒。
大家隻好一邊給滄浪講述青芽身邊的人和事,省得他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知道,一邊研究對外的說辭。
這件事萬不可讓更多的人知曉,否則肯定還會招來下一個丁守安。
為此,宋穀道謹慎的都沒讓兩個女兒女婿在場,讓他們先一步回去了。
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便是盯著魚上鉤,驗證這孫大成到底和當年雲芙長山的事相不相關。
轉眼到了傍晚,眾人漸漸坐不住了。
滄浪更是焦躁的直轉磨。
青芽怎麼還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