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荸薺(1 / 1)

四季筵 清辰嘿嘿 4226 字 1個月前

老刀是個很神的人。

在營地裡時,趙懸總以為他是一個冷酷話少的狠角色,在從餘家三兄弟的手裡將她救出來時,是老刀一拳打斷了其中一人的鼻梁。

餘家三兄弟敢怒不敢言。

當時沒有一個人可以打得過老刀,三個人也不行。

救下趙懸後,老刀看路安那瘦弱得幾乎一錘就倒的身板,皺著眉說不行啊,這樣子怎麼保護你的小女朋友?

於是這個人狠話不多的漢子又特意教了路安幾天拳腳,都是些速學且不需要用太大力的招式,類似於女子防身術。路安學得很認真,他很聰明,學什麼都快,隻不過他依舊是憨憨的,依舊被餘家三兄弟暗地裡欺負著。

在營地那會兒的老刀很忙,趙懸見到他的機會不多。她不知道路安是什麼時候認識老刀的。

她以為老刀這一走就是永彆,根本沒想到他們可以在荒村相遇。

直到和他相處下來,她才知道老刀愛說話,也愛笑。隻有她和路安的時候,他們兩人多數是安靜的,荒村裡不會有太多新鮮的事情發生,老刀的到來卻讓這個小家熱鬨起來。

每天清早就可以看見這個大男人在院子中耍一套拳,嗓門洪亮,拳風呼呼,然後就是和路安一起外出。他是個很有邊界感的人,即使和趙懸路安他們很熟了,他也從沒有去過二樓以上的地方,他大致上是知道這屋子裡藏有很多物資的,但他不在乎,更不想知道有多少。

他幫著抗重物,砍柴擔水,也幫著收獲莊稼,喂豬喂雞,最重要的是,一直處於掉線狀態的460在短短幾天之內就與他熟識起來!

往常趙懸喊狗子需要高聲喊著460的名字,而老刀隻需要撅個嘴:“噓——”一聲,這條狗就像腦子上裝個雷達一樣閃電般接受到訊息,飛一樣跑過來。

“真是個聰明的男孩子。”老刀摸著460的狗頭這樣說。

——這是趙懸在人類口中聽到了關於460的最高評價。

在老刀的腿完全利索後,他就常常和路安進山,通常的時候他們是不帶460的,再往山裡走有很多碎石荊棘,他們怕460踩傷肉墊。

老刀說這片山裡生態好,不過現今這裡最大的生物應該也就是野豬了,虎或者其他東西食肉動物不會這麼快就出現,除了野豬,山裡頭還有山麂、竹鼠、和野兔子,野雞野鴨更是滿山遍野的飛,照老刀的話來說還要種什麼田啊,靠吃山珍都吃不完,站在山裡兔子自然就會往懷裡鑽。

這番話讓去年深冬差點就餓死的趙懸和路安感覺到了莫名的冒犯。

老刀曾經和一個老獵人學過狩獵以及陷阱製作,早些年還有法外狂徒私自做火銃去打獵,老刀還抓過不少,人抓得多了,讓他也看會了這種簡單的土火銃的做法,隻不過火銃好做,彈藥的原料卻幾乎找不到了。他不是個藏私的人,雖然可能永遠也用不到,還是將火銃和彈藥的做法都詳細給路安說了。

他兩人一連很多天都往山裡竄,短時一天內就回來,長時三四天。

趙懸發現大家都很喜歡路安,狗狗喜歡路安,老刀喜歡路安,連460都更喜歡路安,大致是因為他確實是一個善良又踏實的好人吧……趙懸這樣喜滋滋地想著。

對於路安的評價,也許隻有她一個人會用“善良而踏實”這種樸實的字眼了。老刀說在營地時,即便路安瘦成了鬼,依舊有很多女人願意湊上去給他送溫暖,不過都被他一一拒絕了。

這個年輕人在營地表現的十足是一個直腸子愣頭青,但隻有老刀知道,這小子一肚子的壞水。

為了搭上老刀這條線,他夜裡給老刀那輛拉風的摩托車做了手腳,然後大清早蹲在營地門口等著老刀,狀似無意地看出車的問題,然後修車、保養一條龍服務下來,兩人好歹是可以搭上話了。

那時候餘家三兄弟看路安老實好欺負,屢屢找他的茬,搶他的糧食,讓他白幫自己乾活,甚至於路安好好地走在路上,見了他們都會被莫名踹上一腳。路安人單力薄,隻能找一個靠山來保護自己。

老刀看出了路安的小心思,但是路安有沒有反看出他的心思來就不得而知了,這小子藏得深。

總之老刀覺得路安心思深,卻不是個壞人。

“你說後來那個三兄弟沒了一個?”又是一連兩天待在了野外,在回家的路上,老刀和路安一人背著一個大背簍,老刀這樣問道。

“嗯,出營地後不是有一段很長的彎道下坡,餘家老大開車時刹車失靈,直接衝了出去,他不喜歡綁安全帶,人飛了出去,脖子給折斷了,當場就沒了。”

“哦——”老刀意味深長,“那最近一次,是誰給他們保養的車子?”

路安答得爽快:“我。”

“所以你被剩下的那兩個打了一頓?”

“嗯。”

“厲害。”這聲稱讚不知道是誇他下手狠還是誇他抗打。

老刀也不喜歡餘家三兄弟,這種人沒底線,仗著兄弟多在營地外沒少弄死人,他們手黑心狠,因為忌憚營地內其他管事,所以倒沒有在營地裡拿過人命。那時候老刀已經離開了,但是路安好用,他會修東西,營地管事不會讓他白死。

其實修車那天並不是路安一天人修的,包他一共有兩個修車師傅,另一個修車的老江已經六十多了,乾了一輩子的修車,手藝很好,半吊子的路安和他踏踏實實地學了很多,往深了說老江算是他的師父了。

老江比實際年齡要老上很多,頭發花白,連牙都掉了許多,講話模模糊糊的,營地裡的人都不大愛打理他。路安知道他活不久了,老江實在是太瘦了,有時候連扳手都轉不動,隻能坐在地上指揮著路安乾活。

那天他或許看見了路安在刹車上動手腳,但他什麼都沒說。

餘家三兄弟作惡太多,曾經打斷過老江的腿,原因是他們要搶走老江懷裡的一個金鐲子。那鐲子是老江老伴留下的東西,隻有十幾克,鐲子沒了,老江的念想也沒有了。

餘老大出事後剩下的兩個要找路安算賬,是老江到營地管事那裡保下了他,他說那車本來就破舊得不行,餘老大已經開出去幾天了,難保車上在路上有的問題,還有就是營地裡能修車修電的人太少了,打死了一個就少一個。餘家三兄弟重要嗎?他們是營地裡最不要命、也是最好使的打手,但末世裡,不要命又好使的人多得是。

路安沒被打死,一身鮮血淋淋地被帶回了家。

這些老刀都不知道。

他和路安爬山時就會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老刀會說他途經各地的見聞,路安多數是聽著,但有時候也會說到自己。

老刀又問:“那老江呢?”他對這個小老頭還有些許印象。

“沒了,他和我一起修的車,又在管事麵前保下了我,餘家兄弟氣不過,推了他一把,他滾到地上,半天沒爬起來,當晚就不行了。”說到這裡路安有些悵然,“是我害死的他。”

——他以為那天坐上那輛車的人會是兄弟三人,他們都不喜歡係安全帶,還喜歡將車開得飛快。那個刹車會在途中的某個點失靈,隻要他們受傷,哪怕是腿斷了,都永遠無法回到營地了。

他沒有送老江一程,那天他被打得昏迷不醒,是趙懸咬碎了牙齒,一步一爬地才將他拖回了自己所住的棚子。

末世人命如草芥,不要說被打得渾身是血,就算是一個小小的傷口,引發的炎症也可能要了一條人命。

老刀問:“後來你們兩就出來了吧?”

路安點頭:“於其賴活著,還不如自己出來闖蕩一下,那時候懸懸告訴我她會種田,我就信了。”

其實趙懸從來沒有種過田,充其量是看過,但他們確實活了下來,還很好地活著。

以前在營地裡,他是為了某種目的才去結交的老刀,現在再次遇見他們,他兩的身份終於對等,這時候才讓他們彼此都感覺是在交朋友。

兩人沿著小路返回了家,在離家門口不遠時,半掩著的院門縫裡突然露出了一個煤炭一樣的小腦袋。

460朝他們吠了幾聲,似乎在歡迎他們回家。

兩人卸了背簍,一個裡頭裝著一隻肥灰兔,一個裡頭裝著滿滿的荸薺。

趙懸看了兩眼放光。

老刀指揮路安:“去,燒點水,清理兔子。”

兔子在他兩的暴力抓捕中已經斷了氣,滿身秋膘的兔子提起來就像一頭小豬仔。路安依言去燒水了,趙懸則蹲下來收拾這背簍裡的荸薺。

荸薺,有的地方又叫馬蹄,這種東西趙懸在末世前常吃,天氣稍冷些街道上就會有賣這些的小商販了,一顆顆像是長個小芽頭的象棋子,黑色的外皮,削去棕黑的外皮後裡頭是白色的果肉,澱粉含量高,汁水足,帶著甜味。

末世前這東西賣的便宜,趙懸常常會買一袋來嘗,通常是小販們幫著削好皮的,裝進小袋子裡,也才幾塊錢一袋。回家用水衝衝就可以吃,清涼下火。

後來趙懸聽說這東西有寄生蟲,生吃不大好,不過那也是她上大學之後的事情了,大學所在的那個城市沒有賣荸薺,這麼多年了,讓她快忘了了這種食物。

詢問老刀是在哪裡挖的,回答就是離山腳不遠的那一大片荒水田裡。

“那不是一片荒草嗎?!”趙懸驚歎,那一片她來去過很多次,雖說是水田,但上頭已經長滿了荒草,拉拉雜雜的,風一吹還可以搖曳出層層綠波浪。趙懸嫌棄得不行,荒蕪的水田裡最多蚊子了。

老刀翻了個白眼:“那是滿田的荸薺……”

“啊!”趙懸瞳孔地震。

那模樣讓老刀想起自己從田裡挖出荸薺時,路安同是震驚的表情。不同的是路安可能是真的驚歎荸薺居然是從泥巴裡挖出來的,而趙懸則後悔那麼大一片的食物對她翹首以待,她卻視而不見了那麼久!

“田裡還有好多,有空叫姚家人也去挖挖,喜歡吃的話可以試著種一種,那東西一年一茬,要是明年那田裡沒有水,就不會再長新的了。”

就是挖得累。

這年頭想要吃點東西實在是太累了,稻子要精耕,玉米要磨粉,連吃個荸薺都要撅個屁股蹲在田裡一顆一顆地挖。

趙懸不在意這些,收獲的喜悅很大程度掩蓋住了勞作時的艱辛,洗了一碗荸薺,用小刀削了皮後送進嘴裡,冰涼的汁水隨著咀嚼流進胃裡,趙懸滿意地眯起了眼睛。

晚飯吃的不是那隻肥兔子,兔子讓趙懸用鹽醃了起來,準備過兩日做兔乾,存著以後吃。她將荸薺和豬肉切碎,拌了些薑末和麵粉,做成了荸薺肉餅。荸薺肉餅煎著燉著來吃都可,夾在豬肉之間的荸薺碎末吃起來像是藕碎,很脆,但比藕碎更甜。她記得兒時外婆會把荸薺切碎了拌進餛飩餡裡,脆粒會給豐富餛飩的口感,隻可惜她並不知道餛飩皮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