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共犯(1 / 1)

大仇得報,四仔有一整晚獨屬於他的宣泄時間,莫妮卡則同信一、十二在這場年夜大雨的掩護下,準備往大澳返回。

剛走回碼頭,一艘快艇早就蟄伏在黑暗中等待多時,一靠近,舷邊立刻冒出一顆頂著雨帽的鬣狗腦袋,朝著莫妮卡招搖:“嗨,玲玲!”

“……”莫妮卡捂住胃部,被肉麻到直犯惡心。

王九總給她取一些千奇百怪的名字,加起來都快記不清,可她阻止不了,畢竟以王九的惡趣味,越不讓他做的事,他就做得越開心。

“喂,什麼玲玲啊,”信一發出抗議,恨不得直接亮出蝴蝶刀攮王九幾下:“你好惡心啊王九,我不準你這樣叫莫妮卡!”

“你個手下敗將,乖乖閉上嘴啦,”王九渾不在意,他熟練地解錨發動引擎,還嘴:“你不準,你有什麼資格不準呀?我這次才是最大功臣,如果不是我把邢鋒打廢,你們有這麼容易逼他反水?”

不等剛剛上艇的莫妮卡回答,十二少一語戳破:“你都是為了自己啦,隻要他明天不去燒香,當然輪到你大佬,你這條狗命自然可以保住咯。”

王九不說話,搖頭晃腦樂了一陣,悄然將十二少放進了眼裡。廟街的雖說沒有藍信一長得那麼招女人,但勝在臉皮夠厚,裝瘋賣傻放得下身段,可惡,偏偏莫妮卡還就吃這套……王九麵上陰晴不定,又將自己處處與他們暗自比較。

海風夜雨裡,氣氛稍顯微妙,莫妮卡察言觀色一圈,決定打個圓場:“好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你們都好棒,擊掌擊掌!”

“切,幼稚。”三個男人嘴上雖這麼說,但也都乖乖伸出手來,碰了一碰。

王九繼續轉舵,馬力開大,將快艇調離碼頭,向西南方向駛去。

“不過,把四仔一個人留下,真的沒事?”信一站艇內,盯著漸漸遠離縮小的長洲碼頭,有些擔心。

“OK啦,四仔答應過我,會清醒地報仇的。”莫妮卡對四仔很有信心:“我信他。”

光是這三個字,信一又酸得沒邊,莫妮卡的追求者果然如他所料,越來越多了。王九雖沒見過四仔,但也不禁警惕起來:“四仔?哈哈哈哈哈哈……誰會給自己取這種外號,鹹濕佬,他是很喜歡看‘四仔’咯?”

“唉,我們也隻能幫他到這裡了,畢竟關公祭總有忌諱,但反正四仔又不是h社會。”十二少摸摸下巴,熬了小半夜,已經有點紮手了:“莫妮卡莫妮卡。”

“嗯?”

十二少盯著王九開船的背影,悄悄地問:“你是怎麼說服他幫忙的?”

“你想知道?”可鬣狗耳朵尖得要死,王九抹過一把臉上的雨水,掛好檔挑釁道:“玲玲肯定不好意思講的,我大發慈悲告訴你好啦:是她一直求我,叫我好老公,叫了好多聲,我才勉為其難答應的。”

“你當我很好騙?”是可忍孰不可忍,十二少抬起眼皮與信一對了個暗號,二人放輕腳步,朝著王九的背影靠近:“莫妮卡才不會叫你老公,他隻會叫你——公公呀!”

“看打!”

“我頂!”

三個人在船上打鬨成一團,就連黑燈瞎火的海麵也變得溫馨,莫妮卡坐在角落裡看他們打鬨,許久不曾光臨的睡意驟然來襲,她閉上眼,好久沒有享受過這樣輕鬆的氛圍。

沒有對立,也沒有仇怨,很好很好。

“我希望你,輸邢鋒。”

“好呀。”王九不假思索。

這樣的爽快,反倒讓莫妮卡猜不透,她攀住王九臂膀,側過耳,像是隔得近,就更能聽出那真實的意圖:“答應得這麼快?”

可王九的目光,隻追逐著她透紅的耳垂遊移,心不在焉:“要我輸?很簡單啊,”利齒森森像要飲血,卻偽裝成耳鬢廝磨:“你如果今晚有本事吸乾我陽氣,我肯定輸的。”

鬣狗剛要下口,獵物卻早有警覺。莫妮卡的不予回應,對王九而言,已成另一種答案——她沒開玩笑,她就是要你輸。

撥雲撩雨的興致敗得精光,王九垮下臉,兩眼眯出一條鋒利的線,以割開莫妮卡所有的偽裝:“給姓雷的當說客,你真打算跟他去澳門當二奶?”

莫妮卡搖頭:“我是當說客,不過不是替雷天恩……”

"你給誰當說客,關我屁事!"王九一把揮開莫妮卡,艱難得如掙脫一張無形捕網。可莫妮卡隻是稍微偏了偏身,安然無恙。王九腹內的無名火已如燭照天,但語言的匱乏卻讓他隻能發出一聲聲冷笑。

這個黃曼玲,就是個美女蛇、蜘蛛精!上半場明明還在情意綿綿地撫摸傷口,下半場不到,就往更要命的地方戳,連裝也不裝。她怎麼敢的?怎麼敢提出這種要求?根本不管他王九的死活!

哈哈,恐怕她根本不在意呢?

“我輸了,你去替我進狗籠,你肯嗎?”推不遠,王九索性把著後頸將莫妮卡壓得更近。兩顆野心像在比賽誰跳得更快,搏動聲脹滿耳膜,可哪怕已經胸口貼著胸口,王九仍然聽不出莫妮卡真實的想法:“你有沒有想過?”

被大力摁著頭,莫妮卡少見的沒有反抗,反倒將就著那股力道:“我當然有為你想過。關公大比,從眼前來看你的確要贏,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大老板手下討生活,從長遠看,你輸給邢鋒,反而好很多。”

王九一愣。

莫妮卡繼續耐心解釋:“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從大比開始,不到緊要關頭就根本不想用硬氣功,為什麼?大老板是頂尖高手,你在台上怎麼打,有什麼命門,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越強,他越防你。要想迷惑他,就一定要‘詐’,你的功法跟你個人,都要有他可以掌控的弱點。”

後頸上的鐵爪收力五分,不動聲色地切換為意味深長的摩挲。王九麵色似有轉好,卻遲遲不肯說話。莫妮卡看不透他,畢竟一個不說話的王九,實在要比聒噪瘋癲的王九可怕很多。

“可是我能贏,為什麼要輸?”

王九低下頭,任由風滾草般蓬亂的卷發覆麵,隔絕開莫妮卡不可置信的目光。

“你……”莫妮卡張了張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能贏,那憑什麼要輸?

而這樣簡單純粹的想法,是出自王九的口中。莫妮卡沒想過王九會糾結這個,他竟然會糾結這個。

前來說服王九之前,莫妮卡想過無數種可能。本以為王九是個為了活得好什麼都可以不在乎的人,莫妮卡卻沒想過,在他心裡,證明自己的價值要比活下去更重要。

莫妮卡這一刹那的錯愕被王九儘收眼底,他幾乎快要冷笑出來。果然啊,大小姐有錢有頭腦,怎麼會理解他這樣的人,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真正理解他這樣的人。

“滾開,”這個認知使王九無比厭煩,他從床上站起,就要往沒有莫妮卡氣息的方向走:“今天我不想跟你上床,不要沒臉沒皮的纏著我。”

王九故意將逐客令說得刺耳,料想以莫妮卡的脾氣絕不會再留下來,就像張牙舞爪的孤獸,試圖嚇退所有靠近他的人。

莫妮卡一動不動地抬著頭,一直盯著王九看,就好像是從前從來沒有看清過他那樣。王九好像天生就適合生活在惡的世界,在h社會裡打拚,就像鯊魚入了海。

水有多渾,他就有多快樂,所以他總是囂張地擺動魚鰭,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才是主人。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有一個處格外純粹,那就是對贏的執著。

從前莫妮卡以為王九喜歡的是賭,現在她才發覺,王九喜歡的是贏,他希望一直贏下去,哪怕不擇手段。但這也並不代表他不明白光明與卑鄙的差彆,他非常清楚,對他這樣的人而言,贏不意外,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贏一次的機會,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Sorry.”莫妮卡恍然大悟後,才後知後覺感到抱歉。

王九不明所以:“動不動道什麼歉,你有日本血統?”

“是我自以為是,”莫妮卡眼神暗淡,要承認自己錯不是一件易事:“找你之前,我其實想了好多,我以為,要說服你,就要從你的角度可以去考慮,不過……”莫妮卡揉了一把頭發,破罐破摔道:“其實講來講去,我也隻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你真正想的是什麼,在意的是什麼,我都沒有關心過。”

在做夢吧,一定是在做夢。詠春妹竟然這就服軟了?王九震驚之餘,更覺得胸口熨帖極了,不愧是文化人,他自己都沒想這麼多,莫妮卡是怎麼就替他找出一堆理由的?王九一時不知如何回應,乾脆糊弄道:“你知道就好。”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莫妮卡站起來,對王九拱手道:“祝你明天武運昌隆。”

說罷就轉身要走,毫不拖泥帶水。

直到莫妮卡走到門口,王九才完全確信,莫妮卡竟然真的隻是來說服他的,沒有任何後手,或是威逼手段。而要說服他,簡直就是雞同鴨講,白費口舌。

“我贏了,不就妨礙了你的“計劃”,到時會怎麼樣?”王九問完,又立刻翻臉裝作不在乎:“說出來,讓我高興下咯。”

會怎麼樣,如果雷公子輸了,必然會大發雷霆,不會再參加慶功宴。等不到那場大雨,他就會提前離開大澳,如此以來,就隻能將計劃提前,隻要他們幾個聯手,費點事打贏邢鋒勝算很大,隻是拖延太久毀屍滅跡不方便,他們所有人都會暴露。

雷公子必須死。

想清楚目的,代價就變得可以接受。於是莫妮卡的眉頭皺起又很快舒展,手伸向門把手:“問題不大,不會影響結果,隻是完美程度從一百分變成七十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換個理由說服我。”

莫妮卡驟然轉身,驚喜地看過去。王九依舊是那副混不吝的樣子,半光著上身歪頭抖腿,目光卻灼灼如燈。

“其實,我現在正在做的這件事,比贏邢鋒好玩多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慢慢說給你聽?”思考再三,莫妮卡說道。

“怎麼?你要拉我‘下水’?”

“是請你‘上船‘啦!”莫妮卡趕忙跑回王九身邊,挽住那早已留好空檔的手臂,厚著臉皮,怎麼都不放開:

“上次在澳門,你要我做你的共犯,公平一點,這一次,你來做我的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