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請公主斬妖 桃林為我 4575 字 2個月前

阮成璧一進門便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彆提了,昨天他跑去戚三的宴會看靈仙公主,結果什麼也沒看著。

他兩眼無神,長歎一口氣,一轉頭發現自家那老夫子一樣的表弟也情緒低落。

稀奇,稀奇啊。

阮成璧瞬間來了興趣。

“表弟,你咋蔫了?昨天那小娘子給你臉色看了?”

這話一點也不正經,裴玄之側過身不欲理他。

阮成璧旁敲側擊,奈何表弟的嘴像蚌殼,最後就連眼風都不掃他了,滿腹經綸沒了用武之地,他隻能一聲高過一聲地歎氣。

“哎!”

“哎!!”

“哎!!!”

裴玄之眼睛在書本上,心思早就飛到了昨天的小巷裡。

眼看青衣奴就要摸查過來,阿滿將他扯進窄巷。

他問:“找你的?”神情益發嚴肅起來。

阿滿低著頭“嗯”了聲,“應該是的。”

戚家的馬車,還有宮侍禦馬,如今到處都是搜尋她的人,她是誰呼之欲出。

裴玄之沉默了,情願自己沒猜出來。她是誰不好,怎麼偏偏是公主?心頭籠上了一層莫明的悵然。

阿滿忐忑地說:“這是我今日要辦的第三件大事。”

心頭的煩悶被詫異與好奇取代,三件?大事?裴玄之說道:“什麼大事?可需要我幫忙?”

阿滿鄭重點頭:“當然需要你的幫忙啦,要不然我一件也辦不成。”

裴玄之更驚訝了。

阿滿:“第一件大事是從戚三的宴會上溜出來見你,你一定不知道他家的守衛可嚴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當麵問你與陸季娘的婚事。

這第三件麼,就是向你坦陳身份,望你不要生我的氣。

裴玄之又好氣又好笑,揪出她話裡的漏洞,“就算後麵這兩件事離不開我幫忙,第一件事我又怎能幫到你?可見你言語不實。”

阿滿:“夫摧鋒陷陣,蓋言勇猛之將,臨敵之際,如猛虎下山,銳不可當。前方是你,我自當如此。”

感情戚府還是刀山火海不成,她要拿出兩軍對陣的氣魄才能跑出來,他悶聲直笑,笑夠了才恭維道:“那可真是……辛勞你了。”

阿滿被笑得有了絲羞意,小聲道:“其實,也就是一般般辛勞吧。”

他清咳一聲,配合道:“嗯。”

少女又忐忑地說道:“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隻是怕你會對我敬而遠之。”

他有一絲無奈,“既怕我對你敬而遠之,為何如今又要告訴我。”

阿滿:“你遲早都會知道,隻是我不想你從彆人口中知道。”

裴玄之心頭五味雜陳,“那當初為何說自己是罪人?”

阿滿有些傷感,“瑤娘說,阿娘因生我而亡,我從生下來就背負著母親的性命。”

……

“你可知道靈仙公主生來便有異象。”

思緒被阮成璧打斷,他下意識問:“什麼異象?”

“聽說早先那位戚昭儀懷著她的時候就曾夢見靈狐入懷呢,不然她為何封號靈仙而不是彆的什麼。”

“胎夢之說,孕婦常有之,一夢而已,算得什麼異象。”

阮成璧大搖其頭,“表弟,非也非也,你可知素來體健的戚昭儀是因生產而亡。”

想到阿滿負疚的神情,裴玄之皺眉,“女子生產本就艱難,戚昭儀著實可憐,可不該教公主背負罵名與非議。”

“可憐?”阮成璧古怪一笑,“還有更可憐的呢。況且,我何時說過戚昭儀是因難產而死的?”

一說生產而亡,很多人就會下意識當成難產,可聽阮成璧話中之意,這件事隻怕是另有玄機。

果然,阮成璧湊近了神秘兮兮說道:“聽說戚昭儀羊水將破,靈仙公主自己剖開親娘的肚腹爬出來的,把產婆都嚇傻了。”

裴玄之斥道:“無稽之談!”

“嘖!也許是真的呢,靈仙公主美貌近妖,聯想到戚昭儀靈狐入懷的胎夢,現如今大夥兒都說她是狐仙托生呢。

戚貴妃對她的寵愛簡直是超乎尋常,人人都說她二人或許是前世的淵源。貴妃聖眷不衰,不正似妲己褒姒之流嗎?”

裴玄之眉頭皺得越來越深,忽而問道:“大夥兒?還有誰在議論這件事?再者,這等宮中秘辛你又是從何處聽說的?”

阮成璧牛飲一盞茶,“謔,整個京城沒有不知道這事兒的,我是聽暢春樓的姑娘說的。”

裴玄之越發覺得這事不簡單,流言已經傳到青樓裡,可見流傳範圍之廣,眼下倒是沒什麼,眾人隻當奇聞笑談,焉知他日不會成為刺向阿滿的刀。

小戚氏如今新封了貴妃,戚貴妃的父親新覲了國公,戚家的兒郎們也都領了重要職位。戚家一時風光無限,看似鮮花著錦實則是烈火烹油。

這流言是衝著阿滿來的,更是意在貴妃和戚家。

阿滿與貴妃實在是唇齒相依。

“說起來,我昨天就是跑去了戚三的宴會上,打算看一看這位美貌公主的,可惜啥也沒看著,白吃了一肚子灰,今早又被我阿耶指著鼻子罵……”

裴玄之打斷了阮成璧的絮叨,警告他:“不許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小心招惹禍端。”

阮成璧被表弟教訓了,不服道:“嘿!我是表兄你是表兄?你還管上我了?”

裴玄之:“不聽的話,我就去告訴姨夫你逛花樓。”

“……”

阮成璧的話噎在喉嚨裡,老實了。

……

暗中調查了一段時間,終於叫裴玄之追蹤到了流言的來源。

來源共有三處,一則是來自暢春樓,一則是來自國子監,一則是來自宮中。

對方目的明確,三條渠道針對著三大群體,暢春樓位於市井之中魚龍混雜,國子監裡是些讀書人,一部分來自寒門一部分來自高門,學子的言論曆來不容小覷,宮中的消息則出自賢妃張氏的含章殿。

可令人心驚的遠不止於此。從去年年末起江南就水患頻繁,賑災銀子已經撥過去,本以為災情已經控製住。

年初時有零零星星的消息傳來,說是江南的災情愈演愈烈,乃至於白骨浮於野,千裡無雞鳴,老百姓們缺糧斷水,易子而食,百不遺一。

有士子跋涉萬裡來到京都,隻為了呈上萬言書,祈求聖人賑濟災民,然而沒見到聖人便溺死在明渠。

巡街的衛士隻當他酒後失足,將人丟進亂葬崗了事。

這說明江南的災情不同尋常,既是天災,更是人禍。

在這個暗流湧動的當口,靈仙公主的及笄之禮成了風口浪尖。

戚貴妃極為愛重靈仙公主,依她的意思是要辦得風風光光的,隻是大辦就需要開銷,如今不同以往,國庫虧空得厲害。

聖人寵愛貴妃,自然無不應允,更何況一場笄禮而已,又能破費到哪裡去,可他萬沒料到,禮部領旨籌辦,戶部卻說調不出銀子。

兩部互相為難,這事便傳到了禦史台。監察禦史一封參奏直達九重天,說貴妃靡費太過,有傷國本。

聖人哈哈一笑,並不當一回事。風言風語就是從這時流傳開來的。表麵上是在談論靈仙公主出生時的異象,實際上是說貴妃與公主都乃妖狐托生。

流言越傳越不像樣,彈劾貴妃的折子多了起來,壞就壞在聖人一概置之不理,導致朝臣的不滿越積越深。

貌似平和的海麵下悄然醞釀起滔天波浪,公主不詳的流言甚囂塵上,在有心人的引導之下,老百姓們都說南地的災禍就是上蒼的警示。

國子監的學子受到鼓動,打算去承天門擊鼓鳴冤,請求聖人不要罔顧上蒼的預警,一定要懲治妖妃與公主。

朝堂內外危機四伏,阿滿成了各方勢力傾軋的導火索,待到學子們敲響奉天鼓,聖人被架在火堆上,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阿滿便要粉身碎骨。

所幸,他提前洞悉了這一切,萬事還有挽回的餘地。

車身猛地一歪,打斷了裴玄之的思緒。

“郎君,車轅斷了。”

青衣奴查看一番,急道:“怕是要推回府裡才能修好,離城門還有幾十裡路,在宵禁之前趕不回去了。”

裴玄之倒不是很著急,他默默掐算時間,戚三今日從慈恩寺歸來,按腳程應是快到了。

這條路正是從慈恩寺回城的唯一官道。

遠處傳來粼粼的車馬之聲,有豪奴遠遠喊道:“前麵的車馬往邊上靠一靠。”

片刻後,豪奴長“籲”一聲,車架在側後方停了下來。

“官道被你家占去一半,彆人怎麼過?”

青衣奴剛要說什麼,裴玄之撩開車簾,“實在抱歉,車轅斷了,非是故意攔路,裴某急著返回城中,不知尊駕可否捎帶一程?”

那頭車簾一動,有人探出頭來,“裴郎君?可是裴相公府上?”

“正是。”

豪奴下了馬車同青衣奴一起將馬車推到路邊,裴玄之則被請入了車駕之中。

戚懷玉斟滿一盞酒,“久聞裴六郎的大名,今日才有緣一見,真要痛飲幾杯才好。”

裴玄之接過戚懷玉遞來的酒盞,心想上一次見他還是在西市,彼時他隱在暗處打斷了他的馬鞭,他跨在馬上久久悛巡四周,帶著凜冽的戰意。

那時他便知戚三郎絕不似傳聞中那樣紈絝。

口中說道:“若非偶遇三郎,裴某返程艱難,這一盞酒謝三郎仗義援手。”

戚懷玉未曾料到裴玄之竟然如此爽快,愈發起了結交之意,兩人各懷心思,一時推杯換盞好不熱鬨。

豪奴再次揚鞭,馬車重又啟程。

待到城門口時,裴玄之酒意已深,伏在小幾上喃喃自語。

戚懷玉酒量深,此刻還很清醒,見裴玄之這副模樣,不由笑歎:“六郎果真是個儒雅文人,酒量竟如此粗淺。”

裴玄之依舊喃喃:“裴某與三郎一見如故,可惜……可惜不能深交……”

戚懷玉大感疑惑,問道:“六郎何出此言?”

裴玄之口齒不清道:“戚家將有滅頂之災,某為三郎痛惜!”

到裴府時,裴玄之早已不省人事,青衣奴扶著他踉踉蹌蹌進府。

馬車停靠在朱門外久久沒動,戚懷玉還在為剛才套出的消息心驚,酒意都化作微冷的寒意。

他萬沒想到那些曾引以為祥瑞之象的傳言有一天會化作利劍揮向戚家。

究竟有幾方勢力在攪動風雲尚不得而知,目前隻知有人要鼓動國子監的學生伺機生亂了,而被針對的對象就是戚家。

半晌,他吩咐豪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