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黎拎著大包小包歸家。
這些鼓鼓囊囊的包袱裡,不是她從靈微觀順來的糕餅,就是從市廬給觀裡大小孩童打來的野食。除了糖葫蘆,油紙雞,還有她給小倩她們代購的五色絲線。
回到觀中,立刻引來元天霸和阿譽等一群人“分贓”。
元黎像個土財主坐在院子中央,等小家夥們各自挑選。
她趁機看了眼係統的工作日程。
係統昨日發完畫皮鬼事件的獎勵,現在又去歇了。
此次更新連續有五日之久,元黎算了算,正好在端午前夕。
阿譽正在拆一枚糖葫蘆。
元黎攜帶不便,把糖葫蘆懟進油紙裡,一股腦拎回來。糖衣粘連在紙上,吃之前得把糖紙兩廂撕開。
元黎幫他拆紙,邊拆邊道,“我路上遇見鄺藥師,他叫我跟你們問好。”
胡家人對鄺藥師記憶頗深,人家過去不僅醫過阿譽,胡家被燒之時,還給他們送了藥包。
阿譽終於剝開油紙,問,“鄺藥師怎麼樣?”
“鄺藥師要出城采藥,準備端午的香囊,說是得了藥材,給觀裡也送一份。”
“噢,”阿譽騰不出手,擠了擠自家阿娘,高聲嚷道,“我們也做!”
他早幾日就瞧見胡夫人和小倩一道配製香包,即刻發出豪言壯語,且底氣十足。
小倩笑著用手指點點他的額頭,轉頭問起今日的情況。
“道長用那捕夢網,可見著花神了?”
“見到了,她倆還給我卜了一卦呢。”
眾人聽她語焉不詳,紛紛望向她。
元黎有些苦悶,“叫我不要去水邊。”
唉,可惜他們原本還規劃著,端午去湖邊看景來著。
小倩收起輕鬆神情,正色問道。“這卦象管多久,一個月?”
元天霸信誓旦旦,全然忘記去年他與元黎打賭賽龍舟之事,“競渡也沒甚看頭,湖邊全是人,今年不必去了。”
其他人七嘴八舌。
說什麼“要不端午你呆家裡吧”,“勿要去水潭釣魚,反正每次都空手而歸”……
元黎就一個激靈,表情甚是微妙。
等等,勸說歸勸說,彆拿空軍說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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鄺藥師與元黎分開後,朝著臨近的幾座村子去。
村裡的藥農大多都是他認識的熟人。
城中大一些的醫館,都有自己的生藥供貨商。藥農沒有門路,商販壟斷之下,收藥材總是賤價,除非突發疫症藥物緊缺。
鄺藥師也是藥材商業鏈的受害者。
他們醫館不大,對藥材需求量偏小,商販送貨的質量能得以保證,可但凡涉及偏僻或是稀少的藥材,總是輪不上自家。
鄺藥師便常往城外,親自聯係藥農,把一年的需求發放下去,讓藥農自種。
要是從山上收到難得一見的珍品,他也會給個好價錢。
一位熟人攔住鄺藥師,與他攀談起來。
“您往何處去?”
藥農聚居在一處,問誰都是一樣,鄺藥師便道:“去歲我找了一位獵戶,姓毛,請他幫忙在山上種了些香草。”
鄺藥師在田間地頭看了半天,沒見著對方的身影,“他現在搬到哪去了?”
“您說大福啊……”熟人撚著胡須冥思苦想。
毛大福原先與他阿娘住在村裡。前幾年他阿娘老去後,毛大福便沒了牽掛。
他平日不是去深山打獵,就是去山崖峭壁上挖奇珍山貨,久而久之,在山裡頭搭了個茅棚,十天半個月才下來一趟。
熟人沒法肯定,向周圍村民求證。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半晌,給出結論。
毛大福的茅棚有人見過,在山穀東頭。
不過現在是晌午,他不在哪個犄角旮旯種地,就是在山裡頭追野豬呢。藥師還得上山尋覓一番,若是天黑前找不著,那就下次罷。
鄺藥師了然點頭,直徑往山裡去。他運氣不錯,小半個時辰就尋見了毛大福。
毛大福屈身蹲在草叢間。
那草叢長得比半人還高,毛大福雖然體壯,也不容易被人發覺。
幸而草叢外的大路上不知為何,遺留了一隻散開的包裹,數件金鈿花冠和珠釧零落泥土中,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閃得鄺藥師頭昏眼花。
鄺藥師扭頭擋光,一眼便瞧見了不遠處草垛裡的毛大福。
毛大福耳聰目明,立即站起身來,衝著他腳下嚷道,“快彆咬我褲腳了,瞧,這兒來了個藥師!”
鄺藥師湊近,發現一隻灰狼藏匿草中。它叼著毛大福的褲腳,既不咬人,也不讓他離開。
它身邊是另一隻灰狼,躺在半個破漏簸箕裡,簸箕後是一條長長的痕跡,顯然是被拖行至此處的。
鄺藥師沒走兩步,隻覺得腿上一緊,灰狼已經咬上了他的長靿靴。
毛大福鬆了口氣,大笑著安撫鄺藥師,“藥師莫慌,這狼不咬人哩!”
……他知曉灰狼不咬人,但被叼著,是怎麼個事呢。
鄺藥師總算捋清了當下的情況,把隨身藥箱裡的清創工具拿出來,給生病的灰狼醫治。
這隻灰狼額上生了膿瘡,創口附近發白,看著已有一段時間,若不是遇上他這個醫者,還真不知會如何。
鄺藥師決定先和灰狼說說道理。
“雖然都是瘡口,但動物我確是沒有治過,隻能先按人的法子,把瘡口清理乾淨,敷藥幾日,過後再看。”
躺著地上的灰狼幾近昏迷。另一隻灰狼聽懂一知半解,它沒不會說話,也思考不了那麼多,反正都不妨礙它點頭。
鄺藥師見患者家屬了解了醫病流程,半點不拖拉,向毛大福借了個火。
把刀淬火後,鄺藥師讓毛大福幫忙按住生瘡的灰狼,幫它刮去額頭腐肉。
毛大福蹲在一旁絮絮叨叨。
“這狼跟劫道大漢似的,嘭的一聲從天而降,攔在路當中。他不搶俺的,反倒給俺錢哩。
“俺自知沒那本事,與他爭辯,俺不會醫術,頂多聽您的話種了幾根草,全然不知是做什麼用的。叼著俺沒用啊!”
毛大福長舒一口氣,“可見俺沒這財運,小畜生還咬壞俺的褌袴,這可是俺新做的。”
灰狼似乎聽出來毛大福在指責它,對著他呲了呲嘴,亮出一口好牙。
毛大福本就是個獵戶,又跟它糾纏良久,這會兒根本不懼。
他指著灰狼罵罵咧咧,“忘恩負義!”
灰狼瞥一眼同伴,鄺藥師清完創,正在給生瘡的灰狼敷上藥粉。它自知理虧,低下頭假裝舔毛。
鄺藥師越治越順手,摸著灰狼短短的硬茬,不由想起了火場那夜的胡阿譽。狐狸崽的鬃毛不知是什麼手感。
若再有機會,他說不定不會顧及街坊的議論,先將阿譽帶回醫館。
鄺藥師甩甩頭,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去,把手中的病患包紮好。
鄺藥師把半瓶藥粉放在灰狼的簸箕裡,囑咐道,“瓶子裡是藥粉,一天一次。若是患處出血,當即再敷一次。”
灰狼歪著頭,叼起小藥瓶,找不著它的開口。
鄺藥師拔出瓶塞,又把它塞回去,給灰狼作出示範。
灰狼頗靈性地點頭,把藥瓶塞進同伴的皮毛中,叼著簸箕拖家帶口地走了。
毛大福撓撓頭,把地上的包裹撿起來,喜氣洋洋道,“藥師,您的診費。”
鄺藥師拎起一枚金器,發現做工很是細致,斷然不是普通人漏在路邊的。
他皺了皺眉頭,同毛大福分析起其中的可疑之處。
“遺漏了這般貴重之物,失主必定心急如焚,說不定還報了官。”
鄺藥師言談向來實在,他道,“若我們私自售賣,失德事小,要是攤上一門官司,那才叫得不償失。”
毛大福捧著金器,也不喜了,隻覺得金玉燙手,恨不得將它扔掉。
他無措地看向鄺藥師。
鄺藥師雖把事態往嚴重的方向想,到底也沒這麼緊張,還惦記著他的正事。
“上回那香草收獲沒有?正好讓我帶回去。”
鄺藥師粗略定下計劃,“你同我去一趟,我們先把這金器交送府衙,待此事事了,順道將冬日的賬目結清。”
毛大福點頭,他沒甚謀略,自然是按鄺藥師說的去做。
二人背著一簍子藥材,提著金器包裹,行至府衙門口。
府衙門口停了一輛馬車,跟著不少仆從,訓練有素在外恭候。
毛大福頭一回來府衙,看到此處如此多人,不禁有些瑟縮。
鄺藥師見著陣仗,同樣直犯嘀咕。
不知什麼人家來辦事報官,府衙門前,排場甚大。
瞧那打頭的管事,緊鎖眉頭,麵容嚴肅。看見他人卻不避讓,反倒雙目如電般照過來,企圖將每個路人都打量仔細。
鄺藥師儘管心無畏懼,也不想與之對上,繞到一旁與門前的胥吏低語。
他剛說了半句話,毛大福剛把包裹打開,那一頭的蔡管事大跨步上前,快速奪過包裹中的金器。
“好哇,主家正要報官,便遇上你們這兩賊子。”
蔡管事大喝一聲,眉毛倒豎,怒目圓睜,“這二人有殺人越貨之嫌疑,還不速速將其扣拿起來!”
毛大福手一顫,鑲金鎏銀的花冠跌落下來,在府衙門口轉了兩圈,咕嚕嚕滾到台階下麵。
毛大福張了張口,最終說不出什麼,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