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仔到了新的山頭。

凡人的山頭有什麼不同，他並不清楚，但豬仔清楚自己能做的事情。種地，交易，管理小妖怪。

他像一個新入職公司的大學生一樣，恨不得能擔當責任，早日成為道長元寶的得力助手。

彼時的金鬥觀道人不少。

既有專業的修道人才，又有管理雜物的知事。豬仔變成人，看起來才十多歲，比元黎大不了多少。

元寶看出了豬仔的焦慮，給他派了個活。

“那你就陪我女兒吧。”

年幼的元黎趴在地上玩泥巴，不一會兒弄得滿身臟汙。

“我們道觀香客甚眾，我忙不過來，不看她一會兒就這樣。”

元寶給元黎拍拍泥，輕歎口氣。

女兒自生下來，不大言語，受了委屈也無知無覺。隻可惜觀裡的道人各有各的追求，看在他的麵上照拂一二，來日他去了，前路更是未卜。

豬仔看著這個人類幼崽在地上亂爬。

元寶說：“現在你是最小的弟子了，我女兒就是你師姐。”

元黎坐在泥地裡，師姐這個詞仿佛觸發了她的開關，她大聲複述：“是師姐！”

豬仔鄭重點頭，表情昂揚。

-

這一天沒什麼不同。

初四的陽光淡淡的，天氣還是那麼冷，元黎裹了裹袍子，跟阿白會和。

等元天霸在房裡拾掇半天，梳起他的挑染高馬尾，穿上一身時下的勁裝胡靴，倒像個要去出道的星光少年。

“怎麼樣！”

阿白：“不錯，但是今天太冷了。”昨天還是大太陽天，今天連他都多帶了間鬥篷。

“好看。”元黎撫掌，不走心地誇完，批評他，“就應該昨天走。偏你硬要糾結穿白還是玄，一天都沒出門。”

金鬥觀的眾人早就為元天霸收拾好了土儀。

大多是城裡的時興年貨，布匹飾品，酒釀飲子，金鬥觀特製化肥，阿白速度快，他們還帶了幾盒大酒樓的花糕點心。

元日去廟會，初二休息一日，收拾行裝，原定在初三這天出發。

生生被元天霸磨蹭到初四。

他梗著脖子，辯駁道，“我又不是新嫁娘回門，為什麼要初三去！”

……就不應該讓他學那麼些亂七八糟的無用知識。

兩人馱著大包小包，搭上阿白特快出發。

他們走的是高空。

離開金鬥山，很快便往西北去。離開了江南道，關內同樣富庶，可以看見城中熱鬨的集會。

越往西北，人煙就越稀少。

遠遠地，他們還看見了邊境的關卡。將士們也在牆洞上慶祝新年，喝起了漿飲。

大約過了幾個時辰，元天霸要風度不要溫度的臉，被風吹得皺皺的。

元黎和阿白不管，把臉裹起來，活像塞外打家劫舍的土匪。

三人在一個種滿穀子的山頭降落。

元天霸疑惑問：“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他回頭眺望不遠處的城池。城還是那座城，領土變得稍大了一些，周邊也出現了村落。看方位的話，他們的山頭確實是在這附近。

山上哪裡來的這麼多穀子……

儘管都是冬天，遺留下來的麥稈。麥穗頭光禿禿的，都被收獲完了。

但是……但是！

他們的山頭是座沙山啊！

到處都是禿禿的才正常，就跟龍泉塢的和尚似的（呸）。

阿白斷定道：“就是這裡。”

於是眾人上山，山上的小妖怪看見這一行人，隔著老大一段距離，就有人跑去彙報給管事的妖。

這些都是元天霸不認識的麵孔。

難道山頭被占了？

帶著少小離家老大回，兒童相見不相識的忐忑，元天霸來到洞口。

跑出來一隻金錢豹妖怪。

對方要淚汪汪：“黑豕！你活著回來了！”

金錢豹熱情地拉住元天霸，又像接見外賓一樣同元黎和阿白握手。

他捋了捋元天霸的頭發，羨慕不已，“你真有模有樣。”

元天霸挺起胸膛。

這裡的妖怪們都保留了動物的特征，很容易就能看出對方是什麼身份。

數個小妖怪忙進忙出。

一隻灰兔……一頭猞猁……這是什麼，元黎眨眨眼，好奇對方優雅雄壯的大角。這是鹿嗎？

洞裡也沒有什麼絕對的尊卑，不像凡人宴會，還分個你我主賓上首。

大夥兒坐了一張圓桌。

小妖怪們上了點豬頭肉，元黎他們也趕緊把帶來的水果拿出來。

波斯虎大王十分感動。

他確實黃澄澄的，油光滑亮，像個金絲絨毯子。一旁的金錢豹也是金色底紋，襯托得整個洞府，都很富貴！

波斯虎大王的虎爪拍拍元天霸：“我們山頭近十年還是種不出果子！多虧你們來。”

元天霸望著洞府一角堆成小山的金餅，想了想外頭的麥田，“為什麼呢？”

波斯虎大王閉了閉眼，“沒有種子。本大王上回吃果子已經是二十六年前了！”

金錢豹補充：“我們跟外來商隊換了兩個蘋果，沒幾個種子，那時候沒經驗，種死了。”

豬仔還在這片山頭的時候，波斯虎大王就是個種地狂魔。

但他不像豬仔和金錢豹，以及彆的小妖那樣，看見好的土地和種子，就想著把它種出來。顯然，在沙暴肆虐的地方，做任何農事工作，都是事倍功半的。

是以波斯虎選擇了……先種樹。

波斯虎耗時數年，終於把周邊的荒土都開墾出來，從頭種樹。植樹是件漫長的事情，每棵孤零零的小樹苗，長成可以抵擋風沙的防禦牆，花費了將近十年。

這些時間都不是白費的。

他收集了各種本地的，外來的種子，山頭的條件雖不好，小妖們卻都安貧樂道，很聽號令。

現在波斯虎種出來的糧食，可供整個城池和周圍山頭，甚至還有富餘。

至於他們為什麼能這麼富貴，完全是因為……

“噢，城主在東邊發現了一個金礦。我們種糧，他們開礦，有商隊來就跟對方換東西。”

波斯虎剝了一個葡萄，覺得好吃，把剩下的幾串給小妖怪們分發下去。

不需要他叮囑，小妖們自覺地就會仔細留下種子。

波斯虎：“城裡得富起來，不然我們的糧食也賣不掉。就像流水一樣，循環往複。”

金錢豹比劃了一個道教抱拳禮的手勢，“水能生財！”

不愧是兩個金燦燦的動物，這都論上共同富裕了！元黎服氣。

波斯虎是個三百年的大虎，金錢豹也有一百五十歲。看著一百年的元天霸，就像看著家中出門打工的小孩。

幾杯酒釀下肚，元天霸與夥伴們交流過去的情感。

金錢豹說：“自從你走了，我們山頭的人都難過了一個月，還有小妖怪要給你趁早立碑，免得你死在外頭，魂魄都回不來。”

波斯虎一口一瓣大棚西瓜，“也好，他有自己的道，這不是活得挺好？”

元天霸低頭，小聲說：“我會努力修煉，常回來的。”

元黎想起了當初豬仔給自己立的那個栗子三角堆，莫名有些酸澀。

一直充當背景板的阿白，主動點頭，“來回很快，一個月一次沒問題。”

席間氛圍在阿白的加持下開心起來。

元天霸與大王寒暄半日，溜去跟舊時的夥伴們聊天了。

波斯虎像個招商引資人一樣，跟元黎二人介紹自己的山頭。說了山頭如今的輪種計劃和畝產，以及主要作物大麥。

波斯虎略有些惆悵，“如果能有彆的糧種，我們也很願意去試種，可惜從未遇到過合適的。”

元黎給他建議，“或許你們可以試種西瓜，它水分很多，在沙地種也行。”

她感覺這裡其實跟西北的氣候是一樣的，翻出記憶深處的地理知識，“你們這裡晝夜溫差大，說不定種出來的西瓜糖分更多更好吃。”

波斯虎緊張問：“我們剛剛的西瓜夠嗎？我可以問您買些種子。”

“種子歸師弟管，你跟他要就行。”

反正元天霸每月要放假回家，就讓他振興農業吧。

波斯虎是個很通透的大王，不僅對改善水土耕種沙地有見地，也很懂的溝通的技巧。

他把阿白捧起來，“我當初見白郎君，就知道是個頗有能力的大妖。不然也不會托您送信的。”

阿白動了動他的白毛。

元黎：“哈哈哈哈！”

波斯虎保證道：“最多一季，我們就可以試種出來，這一期就可以結束。”

波斯虎不圖多。

畢竟他現在隻有這麼些地，還得考慮到地力進行農休，對新作物也得不斷總結複盤，一個西瓜就能耗上他們幾年。

元黎想了想，“我們道觀的地能種西瓜的不多，你們山頭種的好的話，或者培育出更優良的種子，還可以反售給我。”

她記得小徐還問過西瓜售賣的事情，想來很有市場。

金鬥觀跟波斯虎簽下了西瓜合作契書。

元天霸跟他的蟒蛇黑豹虎狼朋友聊完回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他心情很好，蹦跳著進來，問道：“你們乾什麼呢？”

波斯虎和金錢豹笑眯眯的。

他們很想念多年不見的豬仔，但這回確實也是接見了外賓沒錯。

元黎：“阿白初一到初五會運你回家，算你的休息日，其中兩天來給波斯虎大王種西瓜吧。”

元天霸：？

波斯虎：“仰仗你了，天霸！”

金錢豹笑的打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