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花大狗輕巧地向側後方一跳,勉強躲開了那張大口,但尾巴尖還是被怪物咬住,扯下了一大撮白毛,它痛得夾起尾巴,哀叫一聲:“汪嗚——”
“竟敢傷害毛絨絨,不可饒恕!”杜蕊大喝一聲,揮著刀衝了上去——這兩日她經常下車清理怪物,膽子大了不少,此刻黎望舒就在身邊,她更是安全感十足,沒多想便無所畏懼地衝進了怪堆裡。
黎望舒有心讓杜蕊多曆練,並不急於絞殺怪物,於是一邊用觸手掩護她,一邊分了點心思打量一旁夾著尾巴的黑白花大狗。
它似乎有些害怕,耳朵死死地貼在腦後,從正麵看起來幾乎像條光頭小狗;蓬鬆大尾巴緊緊地夾在兩條後腿中間,尾巴尖白絨絨地,又摻著幾縷鮮紅,不知在哪兒沾上了血跡。
察覺到黎望舒的冷淡目光,它警惕地俯下身子,做出攻擊的架勢,一邊呲牙,一邊皺著鼻子發出嗚嗚的警告聲,卻沒有轉身逃跑,停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它長得非常壯實,肌肉線條流暢,眼珠黑亮,看起來很有精神,不像挨過餓的樣子;毛發亮滑又蓬鬆,似乎最近剛洗過澡……它應該有個很細心的主人,隻是不知道現在去了哪裡。
掃了眼它尾巴上的新鮮血跡,黎望舒隱隱有了猜想。
“望舒,怪物太多了……”杜蕊的聲音從怪群中傳出,聽起來有幾分吃力,“我不行了!”
“不錯,比上次多撐了一會兒。”觸手延伸而出,頃刻間將怪物絞殺殆儘,黎望舒誇獎她,“殺了一小半呢。”
“嗚……但好像衝得有點深。”衣衫染上了怪物血液,杜蕊哭喪著臉,“又要把怪物的味道帶回車裡了。”
沒失落多久,注意到一旁的黑白花大狗,杜蕊兩眼放光地湊了上去:“它居然還在這裡!這是邊牧吧,咱們那個小縣城根本沒人養,我還是頭一回在現實裡見到……好漂亮!”
“據說邊牧很聰明,能聽懂人話。”她在距離邊牧一米遠的地方蹲下,伸出了一根手指,衝它勾了勾,“嘬嘬嘬,可愛的小狗狗,過來呀。”
“小心點,彆被咬了。”黎望舒提醒。
“哎呀沒事的,我有分寸。”杜蕊仍興致勃勃地對著狗說話。
似乎感受到了杜蕊釋放出的善意,黑白花邊牧朝黎望舒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一點點靠近杜蕊的手指,鼻尖聳動著嗅了嗅後,伸出舌頭舔了她一口。
“你看!它舔我了!”杜蕊舉起手指,激動得嗷嗷叫,反而將黑白花邊牧嚇退了一步。
“彆太激動。”黎望舒無奈道,“我們可沒有餘裕養狗。”
就算她沒養過狗,也知道狗一般要吃狗糧和肉食,他們後備箱裡儲存的大多是重油重鹽的速食產品,剩下的都是壓縮餅乾,再怎麼想也不足以養活一條中型犬。
她下車也不是為了救狗,更多的隻是因為怪物擋了路,必須清除而已。災難之中人人自危,他們的物資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若是對每一隻路過的動物都大發善心,最後隻會將自己餓死。
“嗯,我知道。”杜蕊試探著將手掌伸向邊牧的頭頂,卻沒想到邊牧直接用它毛絨絨的腦袋頂上了她的掌心,用力蹭了蹭。
掌下的小腦袋溫熱又順滑,手感極好,她高興之餘,想到了這條寵物狗從前的幸福生活與未來的結局,又忍不住心酸,“對不起,我們沒法帶你走……你要靠自己好好活下去哦。”
害怕自己心軟,杜蕊不敢再摸,收回手朝越野車走去。剛打開車門,她褲腳處突然傳來一股拉力——她連忙拽緊了腰上的鬆緊帶,回頭一看,才發現那隻黑白花邊牧居然跟了上來,小心地叼住了她的褲腳,用力向後拖,似乎很不願意她離開。
“哎呀,你想跟我們一起走嗎?”杜蕊猜測,“但我們不能……”
似乎察覺到了他們要走,黑白花邊牧鬆開了口中的布料,在原地焦急地轉了兩圈,急得嚶嚶出聲,一雙黑豆眼緊盯著杜蕊……不知是不是錯覺,杜蕊竟從裡頭看出了一點擬人的憂愁。
“望舒……”杜蕊不忍心將它趕走,猶豫地望向黎望舒,“它看起來好可憐。”
黎望舒在車的另一邊,皺著眉不說話。鬱儀探頭望了望小狗,又看了眼左右為難的黎望舒,突然出聲:“如果你們是為了它的食物發愁的話,我可以解決。”
“?”黎望舒疑惑地回頭,“你能變出肉來?”
鬱儀彎腰,從地上撿了顆小石子,抬頭望著天空,等待一會兒後,指節向上一彈,天空中便撲棱地掉下了一個黑影。
“哇啊!”杜蕊嚇了一跳,湊近了才看清那是什麼東西,“麻雀?”
“要打下多少鳥,才能讓這樣一隻大狗吃飽。”黎望舒仍有些顧慮。
“更大的動物我也能獵到。”鬱儀從車中摸出地圖,“但野生動物都很機敏,不會在天敵經常出沒的地區活動。我們得改變路線,不穿過城市,而是從更荒涼的地方繞路……但這樣一來,路上的補給會變少,油車也沒法一直開下去。”
“當然,就算去了,也不是立刻就能獵到,需要時間和運氣。”觀察著黎望舒的神色,鬱儀謹慎地補充,“我們也沒有保鮮手段,冬天還好說,到了夏天,肉類腐壞得很快,需要頻繁地為它補充食物……總之很麻煩。”
“你都聽到了,即便如此也要養嗎?”黎望舒望向杜蕊,“一切麻煩你都要負起責任承擔,我絕對不會幫你。”
“……要是在這裡拋下它不管,我絕對會後悔的!”杜蕊鼻尖泛紅,堅定道,“我要養,鬱儀捕食的時候我會跟在旁邊學的!”
鬱儀眉毛一抽,欲言又止,顯然對她的措辭有些意見。
黎望舒抬眸,定定地與杜蕊對視兩秒——後者眼中的堅定不似作偽,聯想到她之前的變化,黎望舒願意相信她的決心。
……這樣說來,她反而對自己更沒信心。要是看到了杜蕊受苦的樣子,她大概率會忍不住出手幫忙的。
人類的感情真是奇妙。犬類、鳥類……明明都是陌生的動物,杜蕊卻想要剝奪後者的生命,來供養前者的生命。既然杜蕊願意這樣做,黎望舒也不打算說什麼。
換位思考,如果杜蕊也變成了一條小狗,被餓得奄奄一息,那麼為了讓她活下去,哪怕是殺人放火,黎望舒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這樣一想,似乎就能理解杜蕊對那隻邊牧的喜愛了。
“好吧。”黎望舒歎了口氣,“先帶上它,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蕊歡呼一聲,連忙拉開車門,衝黑白花邊牧揮手:“小狗快上車!”
但不知為何,邊牧卻往後退了兩步,更焦慮了似的,耳朵不停擺動,緊盯著杜蕊,不住地在原地打轉,嚶嚶叫聲拖得越來越長,就是不願上車,甚至又開始叼著杜蕊的褲腳向後拖。
“奇怪……”杜蕊摸了摸後腦勺,乾笑一聲,“我理解錯它的意思了?它隻是來要點吃的,不想跟我們走?”
黎望舒留心觀察它的奇怪舉動,竟看出了一絲端倪:它一直執著地將杜蕊拖向它來時的方向——也就是湖城——打轉時身體也總是傾向那邊,似乎掛念著什麼東西似的。
“也許。”想起它尾巴尖上的血跡,黎望舒猜測,“它隻是想領著我們去找它的主人。”
“啊?是這樣嗎?”仔細打量了一番,杜蕊恍然大悟,遺憾道:“怪不得這麼乾淨,原來是有主人的。”
“但……就算是為了你的主人,也要先上車才行。”杜蕊蹲下身去,認真地盯著它的黑豆眼,努力解釋,“這邊離城市還有很遠,總不能步行過去吧。”
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似的,邊牧那雙眼珠機靈地一轉,看向黎望舒——後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冷冷地扔下一句“想救人,就上車”後,便拉開車門,徑直鑽進了後座。
“汪!”這下,不必杜蕊再勸,黑白花邊牧一扭頭,識相地跳入車門,端端正正地蹲在了黎望舒身邊,甚至扭頭衝杜蕊叫了一聲,似乎在催促她。
“你的話對它好管用啊。”杜蕊一邊碎碎念,一邊拉上車門,“是我太沒親和力了嗎?”
“狗能辨認出群體中的首領。”聞風藻淡聲道,“在它的判斷中,黎姐才是我們的首領,你的地位沒有黎姐高。”
“……雖然這是事實,但不知道為什麼,從你口中說出來讓人格外不爽。”杜蕊捏起拳頭。
黎望舒稍微挪了挪身子。
邊牧離她太近了,透過手臂上的布料,傳來了暖烘烘的熱度,還隱隱飄來一股小狗味——基底是寵物香波的味道,混著點奇妙的體味,還有太陽的味道,說不上難聞,但讓她有些不適應。
但讓黎望舒沒想到的是,她挪開身體後,邊牧斜眼看了她一眼,猶豫一秒後,竟然又移動爪子,貼了過來。
“……”黎望舒麵無表情地低下頭,與那雙黑豆眼對視——它像是有些心虛,眼珠子僵硬地轉動著,雪白的右爪卻抬了起來,堅定地按在了她的長裙之上。
“你什麼意思?”黎望舒盯著黑白花邊牧,冷著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