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慕槿宿舍裡。
趙寶珠一洗漱完就衝了過來,她說到做到,今晚說什麼都要看看慕槿寢室有什麼魔力。
她坐在椅子上圍觀楚千雪學習,看了一會看得昏昏欲睡。
楚千雪拍了她一下,讓她去床上睡。
趙寶珠迷迷糊糊掏出手機一看,十點半了!
她一下精神起來,“慕槿還回得來嗎?”
她們寢室十點半就鎖門了,宿管阿姨十分嚴厲,晚歸的人不僅不給開門,還有可能被她記下名字發給輔導員。
楚千雪起身,準備下去拖住阿姨。
趙寶珠一把拉住她,擠眉弄眼,“可是慕槿是和宋辭遠出去的誒,你說,他們會不會發生點什麼?”
楚千雪聽完動作更加積極,趙寶珠趕緊抱住她的腰,然後繞到她前麵,按著她坐在床上。
“大小姐,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們要有成人之美。再說了,慕槿說不定也不想回來呢。”
趙寶珠在群裡拍了拍慕槿,問她安全否,慕槿很快回複ok,“看!安心吧”,她把楚千雪按倒,“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放下課本,好好睡覺!”
楚千雪還欲掙紮,被趙寶珠嚴厲製止,也就作罷,順著她真的睡了。
**
教室裡,慕槿蹲在地上,打著手電筒一寸一寸地找項鏈。
聽到她說桌子裡沒找到後,為了提高效率,宋辭遠也加入了找東西的行列。
突然,慕槿在桌子腳和講台台階的縫隙裡,看到一個閃光的東西,她拿起來一看,正是宋辭遠的項鏈!
她高興地站起身,想和宋辭遠分享這個好消息,“宋辭遠,我找到……”
宋辭遠不知何時已經搜尋到了她身後,慕槿一轉身,剛好撞進他的胸膛。
一瞬間,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股雪鬆香氣撲麵而來,清潤又有點冷冽。慕槿聽到他的心跳聲在耳邊沉穩地跳動,一下又一下,和她的心跳逐漸同頻。
她身體一僵,反應過來,退後一步,想要拉開距離,卻被宋辭遠攔住。
他抓住慕槿的胳膊,力度不重,卻讓人無法掙脫。
“小心”,略帶急切的聲音響起,宋辭遠的目光在慕槿臉上停留片刻,見她站穩後,鬆開手,“找到了?”
慕槿抬頭,她有一米六五,但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想要看著宋辭遠說話,也得微微仰著脖子。
手電筒在驚慌中被關閉,朦朧的月色下,慕槿也能看到他眼睛裡掩飾不住的著急。
“嗯,找到了”,她把項鏈遞給宋辭遠,“在桌子腿縫裡找到的,可能是拿書包的時候帶出來了。”
項鏈很長,宋辭遠接過後,小心珍重地戴在了脖子上,手還不自覺地摩挲項鏈。
慕槿又打開手電筒,走到教室門口,一拉,門沒有開,她頓了頓,又試著推了一遍,也沒有開。
她轉頭,表情若喪考妣,“我們好像被關在這裡了。”
*
十分鐘後。
“阿嚏。”
一陣冷風襲來,慕槿打了個噴嚏,她起身關窗,回到座位後,把身上的衣服又攏了攏,十分後悔今天沒穿厚一點。
連續下3天冷水池,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感冒是必定的,她隻希望今晚過後,不會發燒。
一件帶著溫度的衣服突然蓋在她身上,慕槿頓時感覺溫暖了許多,她轉頭,是宋辭遠脫了自己的羽絨服給她,現在他就穿著一件衛衣,衛衣領口很大,慕槿還能看見他的鎖骨。
她想把衣服取下,還給宋辭遠,“你還是穿著吧,不然明天肯定感冒。”
手指剛接觸到羽絨服邊緣,被宋辭遠按住,他的手掌溫熱,相比之下,慕槿的手就像是一個冰坨子。
“你比我更需要外套”,他的聲音淡淡的,卻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感覺。
慕槿手指微微蜷縮,沒有再拒絕,羽絨服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慕槿感覺有些發冷,便把自己縮進去,整個人都被雪鬆氣息包圍起來,她卻有種安心的感覺。
門窗雖然已經緊閉,但還是會有冷風從縫隙裡吹進來,慕槿暖和了一會後,披著羽絨服起身。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最後選中了教室黑板旁的手機懸掛布和教師椅子上的坐墊,她把這兩個東西整整齊齊地鋪在後門前,這裡離窗戶最遠,也最溫暖。
然後她在宋辭遠不解的目光中招呼他過來。
在她的安排下,他們倆人可以坐在墊子上,背靠教室門,這樣宋辭遠寬大的羽絨服就可以同時蓋住兩個人了。
雖然這樣,兩人的距離有點太近了,但在生病麵前,這些都是小問題。
慕槿已經做好費一番口舌勸說宋辭遠的準備,但他竟然沒有反對,乖乖地按照她的安排坐下了。
“好了,這個樣子,就算呆一晚,我們也不會著涼的”,慕槿也坐下,給兩人蓋好衣服。
十分鐘前,他們試了各種方法也沒能打開門。這個教室較為古舊,靠近走廊的一側沒有窗戶,隻有前後門,另一側倒是有兩個大窗戶,但是外麵就是三層樓的高度。
慕槿在三人小群裡發消息求助,沒有人回複她,“趙寶珠和楚千雪兩人同時十點半睡著了”這種千年難得一遇的事,湊巧今天就被她碰上了。
她發完消息問宋辭遠能不能求助朋友,卻看到他舉起手機,黑屏正中間是一個碩大的紅色電量,顯然是已經沒電關機了。
於是他們隻能絕望地在教室裡等第二天有人能發現他們。
按照慕槿的生物鐘來看,現在時間尚早,再加上兩人肩並著肩,腿挨著腿,離得太近,她根本睡不著,慕槿盯著窗外婆娑的樹影,思緒飄蕩。
“我睡不著,你呢?”她開口,打破一室的沉默。
“嗯,我也是。”
“那個項鏈對你很重要嗎?”
慕槿開啟了一個話題,但遲遲沒有等來答複,她側頭,目光落在宋辭遠臉上,他低著頭,眼睛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地上的月色映照著他的臉,睫毛在臉頰處投出一小片陰影。
“要是不方便說……”
“那個項鏈,是我妹妹的”,宋辭遠打斷她的話,終於開了口。
“你居然有妹妹?”慕槿和他開玩笑,“那你怎麼還總是一副冰塊臉,有妹妹那種可愛生物的人,再冷也該被融化了才對。”
宋辭遠往後靠,仰頭抵在門上,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身上的羽絨服被他的動作帶滑落,慕槿趕緊伸出手接住。
“她已經去世了。”
慕槿蓋衣服的手頓住,氣氛突然變得沉重,“不好意思,問到你傷心事了。”
“沒關係,她還在的時候,就很想來這裡看看,現在,她應該已經看到了吧。”
宋辭遠繼續她的動作,將衣服蓋好,然後又摩挲起項鏈,他靠坐在那裡,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回憶。
那是一個很短又很長的故事。
短得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她的生平:一個有錢人家出生的女孩,在16歲時確診抑鬱症,自殺身亡。
但短短的一句話裡又包含著她漫長的一生。
宋辭遠的妹妹叫宋依依,一個普通常見的abb式名字。
因為他的父親說,女孩子就是要嬌俏可人,取這個名字一定會讓她潛移默化地變成這樣的性格。
宋依依小時候也確實像父親期許的那樣,活潑可愛。
宋依依經常從小夥伴那裡聽說各種各樣的好吃的,但他們家有一套嚴格執行的食譜,餐桌上從來不會出現食譜外的食物,於是宋依依總會偷偷纏著宋辭遠給她買。
她會蹦蹦跳跳跑到他的房間,趴在門框上,露出半個腦袋,眨巴著大眼睛,“哥哥,給我買點小芸說的吃的吧。”
那時她才4歲,軟軟的小姑娘穿著公主裙,像個小天使一般,確實如慕槿所說,看到這種可愛生物,再冷的人也會被融化。
但小小的宋辭遠已經能承受住這種可愛攻擊,他在房間寫作業,頭也不抬,“被爸爸發現的話,他會很生氣的。”
宋依依立刻跑進去,拽著他的袖子晃來晃去,“哥哥,你最好了,答應我嘛,我保證不會被爸爸發現”,她舉起右手,做出保證的樣子。
宋辭遠被晃得沒辦法,敗下陣來,“好吧好吧,明天給你買,彆晃了。”
宋依依立刻收手,又蹦蹦跳跳地出去了,走到門口時,還不忘回頭補一句,“哥哥你最帥了!”
宋辭遠的零花錢不多,但他總是拿出一大部分來給她買零食。
上了小學後,宋依依變得更加粘人。
吃飯時不喜歡吃的東西會偷偷放到他的盤子裡,生病時要他一勺一勺地喂藥,半夜被打雷嚇到要跑來他的房間睡,在學校被小男生欺負了要他給她出氣。
同樣有妹妹的同學有時候會和他抱怨,妹妹真麻煩,還是弟弟好。這時,一向溫和的宋辭遠就會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他從來不覺得妹妹麻煩。
本以為他們的生活會一直這樣,但不知什麼時候,宋依依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不再粘人,她失去活力,沒有了顏色,宋辭遠看著她一天天暗淡下去,卻沒有任何辦法。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呢?
也許是那天,他又給宋依依買零食,被父親發現,她被關在房間裡受罰,宋辭遠偷偷去看她時,發現她沒有哭,而是抱著雙腿看著遠方。
也許是那天,溫柔的母親終於決定掙開桎梏,她拋下兩個孩子,在浴缸裡永遠沉睡,後來,宋辭遠總是發現宋依依會對著牆壁默默流淚。
也許是那天,宋依依與父親爆發爭吵,他替她擋下了那一耳光,但宋依依沒有看他,她回了房間,從此再也沒去上學。
一段段回憶湧來,宋辭遠閉上眼睛,他腦海裡浮現出最後一幅畫麵。
宋依依剛上高一,但宋辭遠已經高三了。
那天晚上,她突然來到宋辭遠的房間,問他想去哪裡上大學。
看著妹妹越發憔悴的臉,宋辭遠有些心疼,他摸了摸她的頭,“應該會去美國吧,父親已經規劃好了。”
宋依依定定地看著他,“那你現在這麼努力學習,每次都要拿第一,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什麼呢?宋辭遠也不知道,他隻知道,他一直被要求隻能當第一。
氣氛沉默下來,兩人安靜半晌,宋辭遠開口,“你呢,你想去哪裡上大學。”
“我想去看看海邊,我還沒去過呢,到時候,我一定要去一所臨海的大學,離海越近越好。”
說這話時,宋依依的身上出現了許久不見的顏色,她一臉期許,向往著不知名的遠方,宋辭遠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的她。
於是,高考後,他第一次正麵反抗父親,來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