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瞻站在林音現在住的小區裡,頭頂上也是一棵楓樹,楓樹的葉子都快落完,樹看起來光禿禿的。
顧瞻抬起頭,路燈燈光偏暖,他想起和音音的初吻,思念真的是一種病。
“顧瞻?!”是音音的聲音。
林音快速跑到顧瞻身邊抱住了他,眼神驚喜道:“你什麼時候來京南的?怎麼不和我說?乾嘛不去家裡等我,外麵多冷。”
聽著林音接連的疑問,顧瞻嘴角掩不住的笑,伸出手把林音攬在懷裡,低聲道:“音音,有想我嗎?”
“顧瞻,你問了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是當然且非常。”
兩人牽手回家時,顧瞻感受到剛剛的路口,好像有人盯著兩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但是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林音見顧瞻停下來了,好奇道。
“沒什麼,冷不冷?”顧瞻揉了揉林音的頭發,關切道。
“還好呢,你呢。”
……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一個男人從黑暗中逐漸走出小區,來到小區門口。
宋修然拿出煙,剛準備點燃,下一秒手又放下了,猶豫片刻,再次抬起手準備點燃煙。
黑夜寒冷,冷風穿過他敞開的衣領,仿佛也吹冷了他的心臟,他呼出一口煙,眉眼悲傷落寞。
他從前很少在林音臉上看到那樣的笑容,甚至眼睛都如同鑲上了鑽石一般,帶著光亮。
從前的她或者說是沒在顧瞻身邊的她,活的就像人機一樣,不苟言笑,說話冷冰冰,他一直以為林音就是這樣的人,原來不是啊。
一輛漆黑昂貴的豪車在宋修然麵前停下,司機下車拉開車門,道歉道:“宋總,不好意思,有點堵車,來晚了點。”
宋修然打算把煙頭丟進垃圾桶,無意露出左手腕處綠色的手鏈,手鏈如同發帶般纏繞著他的手腕,他盯著發帶看了一會。
隨後苦笑一聲,扯開綠色手鏈,他本想丟進垃圾桶,結果被風吹偏,連帶著煙頭一同落在地麵。
宋修然本想去撿,結果突然起風了,綠色的發帶手鏈被越吹越遠,他好像怎麼都追不上。
“宋總。”司機的叫聲喚醒了宋修然,他理了理情緒,徑直上了車,冷聲道:“走吧。”
家裡,林音正靠在顧瞻肩膀上,手裡打著字,顧瞻正在幫她剝水果,一邊剝一邊喂到林音嘴裡。
林音念叨道:“明天終於可以休息然後收拾東西,我這邊的工作交接的差不多了,今天已經是lastday,周末應該就可以搬家回臨海了。”
林音頭躺在顧瞻腿上,目不轉睛的看著顧瞻的臉。
顧瞻低頭見林音一直看著自己,伸出手撓了撓她的下巴,道:“怎麼了?”
“你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林音問道。
顧瞻睫毛微動了一下,笑著道:“沒有,隻是在想我的音音為我做了這麼多,我要怎麼回報呢。”
林音道:“你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報一點。”
“……”
顧瞻捂住林音笑眯眯的眼睛,正經道:“音音,先去洗澡吧?”
林音攔下顧瞻的手掌,確認道:“你害羞了?”
“沒有。”
“那你眼睛眨的這麼快?”
“……音音,你是不是會讀心術?”
趁著顧瞻洗澡的間隙,林音打開了手機備忘錄,把顧瞻的攻略計劃第三、四項也打上了勾,現在隻剩下最後一項了。
她抬起右手,看了看無名指的位置,她得給自己和顧瞻都換上新的戒指。
鍛煉了一晚上,導致林音睡到早上九點才醒來,身旁已沒有人影,拿起手機,看到了顧瞻的留言。
“音音,我先去公司,你好好休息,晚上回來我幫你收拾整理。”
林音洗漱一番,就在家裡收拾打包起來,忙活了半天,終於到了顧瞻下班時間,林音迫不及待發了一條信息給顧瞻。
“要不要回來吃飯?”
“好。”顧瞻回複的很快。
林音蹦蹦跳跳的出了小區,想去采購一些食材,剛走到小區門口,迎麵走來兩個人。
林音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停住了腳步,不再往前。
吳厲越在一旁助理的攙扶下,緩慢向林音靠近,他好像一夜突然老了很多,麵色透著不健康的白色,也多了很多白發。
吳厲越咳嗽了兩聲,才道:“林小姐,可以給我半小時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顧瞻。”
林音本想走的,但是她對顧瞻的在意讓她無法動步,輕歎一口氣,點了點頭。
兩人坐在小區街道旁的咖啡廳裡,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街景,林音側頭看向窗外街景,良久,回頭道:“你想要說什麼?”
吳厲越咳嗽有些嚴重,逐漸平息了呼吸,才緩慢道:“我知道你和白婉翎做的事情,的確讓我十分煩擾,我好像低估你了。”
林音和白婉翎將吳厲越與情人密約的照片都轉給了白婉翎小姨,以她那小姨的占有欲和掌控欲,麵前的吳厲越應該沒少受罪。
“你不會攔下我隻是為了說這個吧?”林音直截了當道,看了一眼時間,接著道:“你還有二十五分鐘。”
吳厲越見狀,忍不住皺眉道:“顧瞻這小子究竟喜歡你哪點,說話毒又有城府,難不成是外貌嗎?”
林音喝了一口熱咖啡,笑了笑,冷聲道:“二十四分鐘。”
吳厲越愣了愣,苦澀道:“我檢查出來了癌症,活不太久了。”
聞言,林音頓了一下,心中唏噓,疑惑道:“你是不是找錯訴苦對象了?你死了對我來說是好事。”
吳厲越眼角直抽,感覺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了。
但隨後又冷靜下來,思緒飄遠,良久才道:“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
林音喝了一口咖啡,抬眸沒有說話。
吳厲越突然感覺不知如何開口,他從未找人傾訴過,也沒人在意他的過去,第一個傾訴的對象竟是他此前一直看不上的人。
吳厲越記事起,就怨恨他的父親,一個空有皮囊,卻如同廢物的男人,每當喝酒,就對自己和母親大打出手。
他同樣厭惡自己的母親,一個為愛衝昏頭腦的蠢女人,明明有不錯的家世,卻千裡迢迢,不惜與家裡人斷絕關係,也要嫁給他的窩囊父親。
每當母親下定決心想要帶他回外公外婆家,逃離這個鬼地方,他的父親就會跪在地上,瘋狂扇自己巴掌,不斷重複錯了,而心軟的母親就會再次原諒。
可是沒過多久,他的父親就要變成原樣,如此循環往複,他逐漸對心軟的母親也失望,他希望逃出這個地方。
一次父親醉酒,再次毆打他和母親,他麻木的受著毆打,沒曾想母親卻突然反抗,失手殺了父親,母親無法接受真相,直接從樓上一躍而下。
他變成了孤兒,他沒有哭,隻是麻木地接受這一切,跟著周圍的大人,隨後就被外公外婆領了回去。
“那個孩子就是三妹和那個酒鬼生的。”
“那個酒鬼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所有,三妹圖啥?”
“彆說了,人都死了,等下爸聽到又要吵吵了。”
“你說這個孩子不會和他那沒用的爹一樣吧?長得人模人樣的,隻會靠女人。”
“誰知道呢,父母去世,連一滴淚都沒有留,隻怕也是冷血之人。”
那時吳厲越攥緊拳頭,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可是事情往往不如人願。
他在家裡被排擠也就算了,因為出眾的外貌,他在學校裡被戀童的老師盯上,結果被那個老師反潑臟水,但好像沒有人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母親的家庭遠沒有他自己想的簡單,在那裡他學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至上,在絕對的利益麵前就算是親人也會反目成仇。
他在大人間的勾心鬥角苟延殘喘,他費勁心機討好外婆,最後終於在外公外婆去世後分到一筆數字還不錯的遺產。
可是他不滿足,嘲笑他的聲音從來沒有停止過,他窮儘一切能力,總是不上不下,金融危機來臨時,他的一切化為泡影,竟又回到原點。
就在他沮喪難受時,遇到了說會一直愛他的女生,他怎麼會看不出她眼裡的謊言,但是他答應了,他期望有人可以真的關愛他,哪怕它是謊言。
謊言終究是謊言,女生終究是趨利而來,利散而走,女生教會了他最後一課,就是哪怕愛情也可以是工具。
原來什麼都可以利用,學會這一切的吳厲越仿佛突然開竅一般,成長飛速,他不在意彆人的眼光和看法。
他靠著出色的外表和溫柔的偽裝,與很多女生達成交易,各取所需,短短幾年又回到當初的位置。
至於顧瞻,是個意外,他對顧儀寧隻是單純的見色起意,一時興起,他照舊使用著那些技巧,甚至沒有動一下腦子,顧儀寧就愛他,可是他早已不相信愛情,更不用說會愛他。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攮攮,皆為利往,他覺得顧儀寧如同那些女人一樣,一定有所圖。
所以當得知他有個私生子時,他下意識覺得顧儀寧有所求亦或是想威脅他,他都不在乎自己,何況所謂的血緣關係。
折騰一番,還是孤身一人,他想起那個孩子。
他向來如此,他想要就要得到,無論什麼代價,此刻他又想要一個和他一樣血液的自己人幫助自己,和自己站在一起,並希望他理解自己。
可是顧瞻未能如他願,顧瞻有自己的想法,儘管他帶著顧瞻這顆棋,可是在他心中早就棄了。
對他無用的東西,他從不在意。
十幾分鐘過去,吳厲越覺得自己講的有些口感,喝了一口水,心中竟有些悲痛。
林音沉吟不語,良久,才道:“可是你把顧瞻變成了下一個你,他又做錯什麼了。”
吳厲越看著眼前嚴肅發問的林音,苦笑一聲,眼神帶著悲傷夾帶著羨慕道:“如果我能遇到和你一樣堅定的人,會不會結局不一樣。”
林音搖搖頭,冷靜道:“不會,其實你曾經遇到過,隻是你忘了。”
吳厲越聞言,神色頓時愣住,眼眸浮現起顧儀寧的模樣,苦笑不已。
吳厲越從口袋裡拿出一根斷了的手鏈,遞給林音。
是她曾經送給顧瞻的。
“我曾經拿顧瞻的手機給你發過一次訊息,那次顧瞻和我發生了很大的爭吵,我以為就是和往常一樣,我弄斷了它,結果沒多久他就和我說要斷絕關係,可能這隻是一次導火索吧。”
“我不期望顧瞻能原諒我,你就當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吳厲越腦海中浮現很多畫麵,他不是不知道顧瞻跟著自己在承受什麼,但是他選擇了袖手旁觀,甚至是幫凶。
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付出一切,他自己都沒有什麼尊嚴可言,何況他的兒子,顧瞻就該和他一樣。
林音說的沒錯,自己的確讓顧瞻成了下一個自己。
他曾為了拿下大合同,拿下白婉翎小姨,甚至不惜把顧瞻推給一個有戀童癖的男人作餌,雖然他並不想顧瞻真的受傷害,但由此顧瞻確實更加厭惡自己。
“我今後不會打擾你和顧瞻,隻希望顧瞻今後的生活可以順遂,今日你和我的見麵也希望你保密。”
吳厲越說完這句話,便起身走了。
林音將手鏈放進口袋裡,緊緊握在手心,隨後起身,看向不遠處消失的車輛。
林音轉過身,就發現顧瞻站在不遠處,他有看到吳厲越嗎?
顧瞻看見林音站在街道發呆,忍不住直接跑了過去。
“音音!”
林音看見顧瞻一臉開心跑向自己,隨後便被緊緊抱住了。
顧瞻頭埋在林音的頸項,欣喜道:“音音,你在這裡乾嗎?等我嗎?”
林音回抱著顧瞻,拍了拍顧瞻的後背,道:“嗯,等你,我還沒有買食材,一起去吧。”
“好。”
林音看著正在挑食材的顧瞻,她不知道顧瞻什麼時候出現的,有沒有看到自己和吳厲越一起。
“在想什麼呢,音音。”
顧瞻見林音眼神盯著自己發呆,忍不住用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在想晚上吃什麼好呢。”
顧瞻看著音音正在認真挑選的模樣,眼眸向下。
他其實看到了吳厲越和音音坐在一起了,也大概猜到他們說了什麼,既然音音不想說,他也不會主動問。
他現在隻想珍惜和音音眼前的生活,至於過去與吳厲越那些痛苦的糾葛,他既不怨恨也不念想,就像完全切割掉一塊腐爛的傷口,然後埋在土裡,而他早已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