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芳草慢(十)(1 / 1)

裴祜仔細看了看驢車上的物件。

是一座鏡台,黃花梨木的,上麵雕著生動細致的“喜上眉梢”。

“欸,這不是您前些日子讓我打的鏡台嘛,您怎麼帶過來了?”裴祜問道。

大概十日前,曾木匠拿出一塊上好的黃花梨木料給了裴祜。

“這可是我的寶貝料子,不輕易拿出來的,這次交給你,你可要小心再小心,彆浪費了這塊料子。”曾木匠一臉愛惜地看著那塊木料。

“師父放心,我一定仔細。不過,這塊料子要用來做什麼呢?”

曾木匠托著下巴想了一瞬,“就做個鏡台吧,雕刻紋樣你自己看著就行,定的那家是要嫁女兒,用這個來添妝。”

裴祜看著眼前這成色上等的黃花梨木說道:“這家想必是個富貴人家,這料子可是極好。”

“還行吧,好了,快做,彆問這麼多。”

曾木匠摸著自己灰白的胡須。

再問下去,就編不出來了。

裴祜前兩日做好了這個鏡台,曾木匠看過連連點頭。

本以為這件鏡台已經交給了定下的人家,誰知,今日出現在了盧家門口。

“行了清明,快彆磨蹭了,趕緊把鏡台抬進去,這大熱天兒的,還等著我這個老頭子給你搬啊。”曾木匠把清明推到驢車前。

“師父,這鏡台太貴重了,我……”

“又不是給你的,是我要送給我的徒兒媳婦的嫁妝,隻不過借你的手做出來而已,趕緊趕緊,你搬不搬,你不搬我搬!”

說著,曾木匠就要上手去搬鏡台。

“師父,多謝,徒兒記在心裡!”

裴祜按下了曾木匠的手。

做了一輩子的木匠,曾榆的手上長著厚厚的繭子。

盧月照看著曾木匠,心裡暖暖的,滿是感激。

曾木匠怕直接明送給盧月照他們不收,就謊稱是有人定下的。

新郎官親手做好這鏡台送給新娘,這添妝的喜上眉梢鏡台意義也不同了。

“師父,這不我剛剛煮了綠豆百合湯,已經晾涼了,你快喝些去去汗。”

盧月照打開食盒,盛了一瓷碗的湯雙手遞給了曾木匠。

曾木匠接過“咕咚咕咚”喝下。

“好喝,好喝!還是清明這小子有福氣,能娶到梨兒這樣的好媳婦兒!梨兒,既然你也叫我一聲師父,以後啊,他要是哪不聽你話讓你生氣了,你就來找我,我這個做師父的收拾他!”

曾木匠拍著胸脯。

盧月照笑著點頭,“師父放心,有您在,他哪敢。他要是敢的話,您一定替我好好出氣!”

曾木匠知曉自己徒弟家沒什麼人,他送這上等的黃花梨木鏡台也好,說這番話也罷,都是為了自己的徒兒著想。

想著給裴祜撐著些。

愛徒心切。

這些,裴祜和盧月照都明白。

“師父,天熱,回去吧,明日來婚宴,你可是要坐主桌的,今日好好休息!”

裴祜將鏡台搬下來抱在懷裡說道。

曾木匠將瓷碗遞給了盧月照,“行了,我回去試試衣裳,看看明天穿哪身好,你倆好好的,明天可有的累。”

說罷,曾木匠上了驢車。

“師父慢些!”裴祜說道。

“回去吧!”

曾木匠擺擺手,駕著驢車回了。

裴祜把鏡台小心放到東廂房桌上後,和盧月照一起去了下院送湯。

走過之時,樹上的鳥兒也跟著兩兩成對飛出覓食。

天色暗下後,又都回了巢。

隻不過,這一晚它們可能睡得不太好。

因為盧家天還未亮就點了燈,院子裡早早地就熱鬨了起來。

越靠近下午越熱鬨。

“巧英啊,這上院和下院的廚房就都靠你了,趁著這會兒外麵人還不多,把菜洗了備好,等迎親後就可以先做著了。”

“行,有我在,就放心吧,保管今天的席麵妥妥當當!”馬大娘笑嗬嗬地說道。

她今日負責婚宴的整個席麵,責任重大。

馬大娘燒得一手好菜,還常常管紅白事的飯菜,經驗最是豐富。

叮囑過馬氏,盧齊明又看向了齊良業齊秀才,“良業啊,這桌椅板凳一定多點幾遍,還有來幫忙的小夥子們一會兒挨個數數人頭,看看都齊沒齊。”

“舉人放心,不會出錯的!”

盧齊明又在周圍仔細看著,走到東廂房時,他停了下來。

房門上的囍字翹了一點角。

盧齊明把準備好的漿糊拿來,點了一點在翹邊的囍字紙背麵,將它重新粘好。

他一夜沒睡,但是眼中不見一絲疲憊,如今啊,正興奮著呢。

在院子裡仔仔細細轉過一圈後,盧齊明進了東廂房。

“爺爺,你快坐下歇歇,一宿沒睡彆累著了,外麵的活兒早就安排過好幾次了,你不用擔心。”

盧月照坐在嶄新的黃花梨鏡台前,身後陸家嬸子正在給她梳頭。

婚嫁之時梳頭可有講究,通常是由女方母親或者家中女性長輩來梳。

盧月照的母親不在世了,鄰居陸家嬸子主動請纓要給她梳頭,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是看著盧月照長大的,自己又是夫妻和睦兒女雙全的,想給盧月照添福。

盧齊明和盧月照一口應下。

彆的不說,盧月照從小到大可沒少受這位鄰居嬸子的照應。

陸家嬸子這個人是個實心眼兒,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有時候難免話會說得直些,但她這人沒有什麼壞心眼兒,心是善的。

“我說舉人老爺,你快坐下歇著吧,你湊我跟前兒看著,我都不知道下一步該乾啥了。”

盧齊明進了東廂房也沒停下,現在已經湊到了桌子旁看著陸家嬸子給盧月照梳頭了。

聽到這話,盧齊明趕緊坐在了一旁的木凳上,生怕自己影響了孫女的妝容。

“我不看了,你快好好梳,彆分心。”盧齊明說道。

陸家嬸子笑著搖搖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手指靈巧,盧月照烏黑秀麗的發絲在她的手中被層層疊起。

“爺爺,媛媛還沒回來嗎?”盧月照問道。

半個月前盧齊明定下盧月照和裴祜的婚期當日,盧月照就寫信給周媛告訴了她。

幾日後,盧月照收到了周媛的回信,周媛說,她看到消息後高興壞了,要提前兩日回來幫著打點盧月照的婚事。

可是前日,盧月照沒能等來周媛,卻等來了她的道歉,她信中說家中突然遭了賊,丟了不少值錢物件,正忙著抓賊呢,怕是要晚些。

事發突然,盧月照理解。

可誰知,直到成婚這日,周媛還沒回來。

“她還沒回來呢,你彆急,媛媛回來肯定先來尋你,她娘親正忙著席麵的事,她回來後不會去彆處的。”盧齊明說道。

盧月照點了點頭。

盤好頭發後,陸家嬸子開始給盧月照上妝。

新娘在上院按部就班準備著,新郎裴祜在下院等著。

成親前兩個人還不能見麵,昨晚裴祜就是在下院住了一晚,此刻他也在下院房中等著。

等時辰到後,裴祜就會上來接盧月照,而後兩人會在村子裡轉一圈,最後回到盧家上院拜天地。

黃花梨木鏡台中嵌著銅鏡,鏡中映出盧月照的如花容顏。

烏眉如水彎,唇似朱砂點。

本就天生麗質,如今更是錦上添花。

“舉人老爺,你先出去一下,梨兒該換婚服了。”陸家嬸子說道。

盧齊明帶上了門。

過了一會兒,陸家嬸子推門出來,“舉人老爺,梨兒換好衣裳了。”

“辛苦你了,”盧齊明向著陸家嬸子點了點頭,他又抬頭看天,“時辰到了,可以迎親了!”

“快,時辰到了,放鞭炮!”齊秀才小跑到外麵。

頓時,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新郎官兒來迎親啦!”外麵有人喊著。

盧家外麵早已圍滿了人,附近的住戶都圍過來了。

“快,讓一讓,先讓新郎官進去!”陸家的幾個兒子在前麵開路,裴祜跟在後麵。

他腳穿雲頭鞋,身著明青布道袍,頭戴羅帽,這身衣裳是為了婚事專門做的,料子華貴,襯得他氣度非凡。

“欸,哪能那麼容易就讓你進去啊,想進去,拿紅封來!”

人群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裴祜轉身向聲音來處看去。

周媛氣喘籲籲,剛剛跑下馬車。

她身量嬌小,倏地就從人群中擠了進去,擋在了盧家大門前。

“還好趕上了,要不還沒人攔門了!”周媛順了順氣,繼續說道:

“我說新郎官,沒紅封就想進去啊,哪有這樣的規矩。”

說著,周媛伸出了雙手。

裴祜將紅封遞到了周媛手中,“你可算來了,你不來,我這紅封還就真白準備了。”

“我的錯我的錯,我一會兒就去給梨兒說,今日我來晚了,就不難為你們小夫妻,耽誤你倆見麵了,行了,進去吧!”

周媛側過身,讓出了路。

裴祜大步向內走去。

盧齊明已經候在院中。

見到裴祜豐秀俊逸,神采斐然,他也止不住地滿意。

“爺爺,我來接梨兒。”裴祜向著盧齊明深深一揖。

盧齊明伸手扶起裴祜,將手中的紅布斜披在裴祜身上係好,再在他的羅帽上簪了一對絨花。

“去吧,接梨兒去村中好好轉一圈。”盧齊明拍著裴祜的肩膀說道。

裴祜再次向盧齊明行禮,“爺爺放心!”

“新娘子出閣嘍!”陸家嬸子從東廂房內扶著盧月照出來。

鳳冠霞帔,華麗非凡。

盧月照上身著彩繡瓜瓞綿綿大紅通袖袍,下裳是繡著大吉葫蘆紋的馬麵裙。

大紅色的蓋頭遮住了盧月照的容顏但遮不住裴祜的視線。

裴祜上前牽起盧月照的手,慢慢帶著她走出門。

“梨兒,我來啦!等會兒你回來了我再和你細說,我跟在你身邊,你有什麼事就叫我啊。”周媛在盧月照身邊說道。

“好。”聽到是周媛的聲音,盧月照輕輕握了一下周媛的手。

之後,裴祜扶著盧月照上了馬車,自己翻身上了一旁的高頭大馬,這匹馬兒是為了婚事新買來的,此刻頭頂上也掛了紅花。

“新娘子出來啦!”

“快來看新娘子!”

“娶媳婦兒嘍,娶媳婦兒嘍!”

隊伍行得不快,幾個孩童喚著自己的同伴跟在馬車邊。

周圍也有不少村民也一直跟著,家家戶戶都出來看了。

一路上,陸家的幾個兒子給路邊行人發著喜糖,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村裡有人成婚,他們也跟著高興,更何況是盧家。

這新郎新娘郎才女貌,煞是相配,畫上仙人仙女,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