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幾位公子,郡主的馬車停在使館外。說是,今天是個好天氣,想約幾位出去遊玩。”侍從匆匆來報。
“前腳送來謝禮,後腳約遊,這王府的套路還真多!”李自成擦拭著鋒利的刀刃,將其插回刀鞘裡。
“送禮和約遊可不是同一個意思,你沒看見那送信的家仆臉都快黑成一塊煤炭了嗎?”楊文潔調笑地看向一旁的謝承勻。
“難道有什麼不同?”李自成不解。
趙景民笑道,“你就彆在他麵前打啞迷了,他可能一輩子也想不明白的!”
“謝公子!謝——公——子——”
“謝郎!”
二樓的木窗被人猛地推開,隻見李自成瞪著雙眼,張了張嘴,卻又羞於開口。
北牧野笑了,“李公子,出來玩兒啊!”
李自成哼了一聲,憋著一股氣轉身進了屋裡。
“去請郡主到使館裡稍等片刻,我等換過衣服便下去。”趙景民吩咐手邊的侍從。
侍從勾著身子應“是”,立刻下樓傳話。
北牧野在使館內東走走,西瞧瞧,嘗了口招待用的點心,又膩又乾,還是她最討厭的桂花味。
正巧謝承勻一行人從樓上下來,她將咬過一口的點心放回盤中,高興地迎了上去。
嬌俏鮮活的人兒身著鵝黃色上衣和紫色羅裙,兩縷長發分彆垂在身側,隻用樣式簡單的銀環束著雙髻。
謝承勻倒是第一次見她如此打扮,靈動跳脫,十分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
“朱姑娘,今日真是光彩動人!”
“郡主過譽了!”朱媛媛用團扇擋住下顎,屈膝行了一禮。
北牧野離謝承勻很近,傾斜身子,小聲對他道,“謝公子也是!”
謝承勻輕咳一聲,真是不能對她另眼相待。
謝承勻與北牧野同乘一輛馬車,那匹白馬醒目得很,掀開車簾後他明顯一驚。
馬車裡設了好大一張軟塌,為了使人乘坐得舒服,特地安排了厚軟的墊子,榻上還放著靠枕。馬車最裡側嵌著一扇紅木櫃,櫃上擺放著銀質香爐和茶具點心。
謝承勻隻怔愣了片刻,便泰然自若走了進去,放下車帳。
“唉,你們聽說了嗎?朝陽郡主和下人在蘭香院爭風吃醋的事。”
“這件事早就鬨到滿城人儘皆知了!”
“聽說那個下人被處死了。”
“那是一條人命啊!”
“人命在他們眼裡不跟草一樣賤?”
一架莊嚴的馬車駛近,眾人見到是朝陽郡主的銀雪金鳳車,閉了嘴,四下散去。
馬車內,兩人脫下鞋履相對而坐。
北牧野盤腿側靠在兩個堆疊的靠枕上,謝承勻則端端正正地跪坐著。
“謝公子一行日日同我等遊玩,不會耽誤兩國協商貿易之事嗎?”
“此事得待到宮宴過後,況且負責洽談的徐大人正因病休息。”
北牧野了然地點點頭。
“此處的木犀香倒是多了些許通透。”謝承勻側頭看向紅櫃上的小香爐。香爐製作精細,墜著紅寶石。
“多加了點檀香,後院的伶人們閒來無事,調製著玩兒。製好了,便多送了我些。”北牧野將盛了五色點心的小盤遞到謝承勻麵前。
謝承勻倒也不拘謹,挑了一塊。
糕點上的花朵做得很有生氣,入口即化,香軟不膩。
謝承勻不禁感歎玄序王府的奢華,以及對這位小郡主的寵溺。不過,有個如此靈俏活潑的女兒,嬌生慣養點也應該。
正如此想著,一隻手掌化成手刃,向他劈來。
謝承勻頭也不抬,隻用手臂一擋,便輕輕化解。
“郡主!”謝承勻麵色平靜道,“在下若有不當之處,還請郡主言明。”
“試你武功,哪來那麼多廢話!”
北牧野右手成刃刺向謝承勻的咽喉,不料謝承勻側頭閃躲開來,自己反倒被他擒住了右手腕。於是又是一擊橫掌,順勢打過去。
兩人在馬車裡交起手來,北牧野主攻,謝承勻主守。
紅櫃台上的銀香爐在打鬥間不慎被衣袖拂落,謝承勻騰出手接住。
“這種時候你還有閒心管香爐!”北牧野一腳落空,直踹在謝承勻腦袋邊的窗框上。
“好香,撒了實在可惜。”
“你若是喜歡,我便叫人送些去你的住處罷了。”
兩人手臂交錯拉扯。
“並非所有喜愛之物都必須得到才行。”
“區區凡物,既然喜歡何不取來。所求既非人心,本郡主有的是錢!”北牧野狂狷道。
馬車內兩人打得不可開交,馬車外路人紛紛駐足。
車身一路搖搖晃晃,見到是郡主的車架,便又覺得不足為奇了,隻是搖著頭躲開,真是世風日下。
“郡主,馬車內空間狹窄,你若想與謝某一較高下,大可以找個寬闊的地方再比。”
隻聞一名男子道,語氣似乎並不情願。
北牧野指尖彈出一枚堅果,掀起窗簾一角,飛出車外。
行人見到車內男子俊朗的側顏,更加坐實了心中的猜想,嘴裡道著可惜。不知又是誰家的少年兒郎,被郡主給霍霍了。
北牧野擒住謝承勻的雙手,將他摁在軟榻上,“服不服?”
“若非在下讓著郡主,隻怕這馬車是要被拆掉。”謝承勻從容不迫道。
北牧野揚起右手要掌摑他的臉,被一隻指節分明的手扣住,那手明顯比她的要大的多。北牧野遂揚起另一隻手,卻也被控製住。
“郡主,請息怒。謝某若貿然認輸,反倒是對郡主的不尊重。”謝承勻手上沒怎麼用力,一想到要是在那細手腕上留下紅痕,定會愧疚不已。
北牧野見他寵辱不驚,也沒了調戲作弄的樂趣,坐起身來。
“你平時不是挺擅長服軟,敷衍他人的嗎?怎麼今日這般較真!”
謝承勻撐起身子坐好,收拾起身邊灑落的點心和茶具,將它們一一擺放整齊。
“謝某隻是不擅長說謊而已。”
北牧野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我看你倒很擅長演戲。”
行至一處寬闊的街道,街上攤販林立,賣著各種小吃和小玩意兒,吆喝聲不斷,頗有煙火氣息。
眾人下車,見到門匾上寫著“棋不語”這幾個字,神色不禁緊張了幾分。
李自成咳了咳,而趙景民隻是目光不善了一瞬。
北牧野側身瞧著幾人,默不作聲地一笑。
“殿下,朱姑娘,各位有禮了。這邊請!”
楊玨見到馬車駛來,便早早地等在門口,頗有世家公子的風範。他的父親官拜禮部尚書,也是負責接待禮朝使團的主要官員。
“朱姑娘,快請進!”向子濤殷勤道。
今日王思明被父親留在家中考問學習,因此沒能來。
大家夥兒被迎進門,往右走經過一處長廊,便能通過矮窗,見到小屋裡的奕棋之人。他們兩兩占據一處小屋,行人來往,偶爾隻是抬頭望一眼,不多時便又沉浸在棋局之中,並不在乎他人的圍觀。
“好棋藝!”楊文潔經過一處對局,不禁感歎道。於是停下腳步,駐足觀看起來。
其餘人瞧他那副樣子,隻是相視一笑,跟著楊玨繼續往前走。
行至一處單間,屋內沉香嫋嫋,設有一張棋盤和一應桌椅茶具。矮窗外正對著一座青山,霧靄氤氳,似畫卷一般。
北牧野用折扇輕輕拍了拍謝承勻的右手臂,示意他跟著自己到樓上去。於是兩人默默脫離了隊伍。
二樓單間內,僅北牧野與謝承勻二人。
紫砂壺裡的茶水沸騰,北牧野手持竹扇,守在爐邊。謝承勻則端坐在蒲草團上,隻等著喝茶,時而與北牧野“拌”幾句嘴。
北牧野挑逗,他便回以禮,北牧野假裝正經,他便笑,兩人有來有回地過招。
北牧野將煮好的茶水倒入杯中,推至謝謝承勻麵前。
“鬆溪的白茶,味道清香回甘,秋日飲之能解熱,再合適不過。但其性寒涼,對脾胃虛弱的人無益。”謝承勻品道。
“你脾胃不好?”
謝承勻放下茶盞,臉上有些許無奈,“在下的脾胃很好,隻是聽聞郡主昏睡多年,想來那些時裡日王爺王妃一定拚儘全力,用藥保住郡主性命無憂。但郡主久病在床無法正常進食,所以才會落下胃病!”
何止是落下胃病,一個人病睡了三年之久,又沒有現代的醫療技術,能活下來實屬不易。然而真正的郡主到底還是沒有熬過來。
剛醒來的時候,她渾身骨瘦如柴,手腳無力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連如廁這樣的事情也隻能被人抱來抱去。她覺得羞辱,對這個世界更是充滿了恐懼。
她隻是不想活在這個世界,卻也本能地害怕死亡。每日經受著身體與心理的雙重壓迫。
“謝公子真是一個仔細的人,還說自己不討姑娘歡心!”北牧野從記憶中抽身回到現實,笑著調侃道。
她的脆弱可從來不在外人麵前展示,也不覺得謝承勻當真是關心,隻以為他是善於攻心之人。在毫不介意的笑下,多了分防備。
“此處裝飾雖然簡易,但布局上卻是花了心思,勝在環境清朗,使人感到寧靜安逸,又可以通過奕棋解悶,不至於太過單調。”謝承勻望向窗外景色。
“謝公子也覺得!”
北牧野將燒紅的炭火蓋滅,“朝堂上的官員脫下官袍,換上常服,就愛來這些個清靜自在的地方,漸漸也成為一種風氣,結伴來往此處的官員更是多之又多,有的時候保不準就說漏了嘴,把政務當作閒談,被有心人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