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播了出去，顧瑤迦沒攔住，魏素梅女士穿著新中式棉棉麻質地套裝，褲腿空蕩蕩地晃，手機貼在耳側，在客廳來回打轉，不知道對麵是時家的誰，聊天的大致意思是讓時季青來她家吃個飯。
說是吃個飯，倒是更像鴻門宴。
“媽，你是要找時季青麻煩？”顧瑤迦蹬掉拖鞋，盤腿上沙發，彎身靠著，“那種情況下......拒絕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啦......”
畢竟時季青本來就不喜歡她，她答應人家在先，後又明目張膽地做冒犯的事，若真要論一個誰對誰錯，顧瑤迦在這件事情上不占理。
魏素梅握著手機，抽空撇她一眼，意思很明顯——
你再幫那個男的說話就彆出門了。
顧瑤迦食指拇指並在一起，在唇前從左往右劃拉，示意閉嘴。
轉頭就在手機上敲下一行字給時季青發過去。
【彆來我家。】
當時季青穿著白色襯衫和西裝褲出現在她家的時候，顧瑤迦反複確認了遍剛剛發的那條消息。
沒被屏蔽、也沒被刪除、消息也都發出去了啊，難道他沒看見？
時季青是一個人來的，魏素梅當著她的麵，沒說嚴重的話，先讓他坐下，端著剛泡好的熱茶吹了吹。
顧瑤迦趁機衝時季青揮手，見他看過來，指了指手機，唇型努力做得規範，說：“看我發的消息沒？”
時季青眼皮薄薄的一層，瞳孔轉動時像有細胞在上麵跳動，朝她方向停留數秒，隨後移開。
毫無反應。
跟沒看見似的。
但顧瑤迦百分百肯定他讀懂了。
好，就是存心不想理她。
看來是真生氣了。
怎麼哄？在線等，挺急的。
魏素梅該說的已經在電話裡說了，此時時季青坐在對麵，她也說不出太重的話來。
“伯母，為了......瑤迦的名聲，於情於理，在那種場合我都不該接受的。”
時季青低眉順眼，一副小人做派。
顧瑤迦前一秒還在考慮等會怎麼跟人道個歉，下一秒聽到他這句話瞬間收回了心思。
要是光明正大承認不能接受，還敬你是條漢子。
魏素梅聽時季青這句話，心裡含的埋怨繼而少了三分。
回答地還算妥帖，知道為了瑤迦的名聲。
她清清嗓，說叫他過來的主要原因：“不知道你有沒有看網絡上的言論，簡直是不堪入目，完全看不下去。對瑤迦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叫你來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怎麼解決網絡上對於瑤迦的種種言論。”
顧瑤迦沒忍住插了句嘴：“媽，不用管那些，討論度隻是一時的，微博熱搜更新換代很快，說不定明天就沒人看了。”
她吊兒郎當地坐著，雙腿搭上沙發扶手，拖鞋半趿著，後腳跟與鞋後跟分開，露出圓潤白皙的半截。
手上拿著冰淇淋，另一隻手用勺子舀，白色的膏狀物體反複被舀起，舌尖頻頻刮過，嘴角留下痕跡。
邊吃邊聽他們說話，眼神卻沒偏移過，半眨不順地盯著冰淇淋。
“那怎麼行。”魏素梅二話不說就否認，“我不允許我的女兒一直被人譴責。”
“我都沒當回事呢......”
顧瑤迦隻擔心之後不方便再強吻時季青，至於那些話，反正她已經罵回去了，他們愛咋說咋說。
魏素梅嘀咕一句：“你真是心大。”
然後就乾脆不理她了，自顧自地跟時季青說著她的想法。
沒想到時季青相當配合，同意用自己已經實名認證過的賬號發聲明。
顧瑤迦把冰淇淋盒扔進垃圾桶裡，路過時季青身邊偷瞟了眼他手機。
彎腰，用隻能他們兩人聽見的聲音說：“發了這條聲明，你以後怎麼追蘇卿卿啊。”
時季青動作停頓不足秒，大拇指按下發送，手機息屏，似乎接下來的風雨都與他無關。
“這麼關心我追蘇卿卿的話，又為什麼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做那樣的事。”
“......”
被人堵得沒話說。
-
夜幕降臨，夏雨來得急躁，如墨水般的天空像是撕了道口子，洪水侵襲般，撞得窗戶“劈啪”作響。
沒有削減的趨勢。
結束晚餐，時季青準備離開，門口玄關處有傘桶，每一把黑傘撐開的麵積都能供兩人並排行走不被雨打濕。
斜著飄的雨不算。
顧瑤迦聽著聲音，心裡暗暗想：
等他上車，肯定全身都是濕的，這種天氣打傘都沒用。
剛想等人回去了冷嘲熱諷一波，隔壁盯著時季青背影看了許久的魏素梅突然開口：“季青，你今晚就在這留宿吧，雨下這麼大，開車視野不太好。”
“他不會答應——”
“好，謝謝伯母。”
“......”
？
怎麼就答應了？
“我讓王媽去整理客房。”魏素梅說完就走了。
留下顧瑤迦和時季青麵麵相覷。
顧瑤迦覺得自己的心臟比外麵的雨還要狂亂，斜著刮下，是銀針兩倍粗的雨水凶狠地撞擊她的胸脯。
在客廳裡待著卻像淋了大雨。
“怎麼回事你，怎麼就答應住下來了，你不是不想見到我？”
時季青從玄關處退回來，明明大長腿一人，走去門口卻花了不少時間，像可以拖延似的。
這不，五步以內就從玄關處返回客廳了。
顧瑤迦還沒等來時季青的答複，先一步收到魏素梅女士發來的信息——
【特意把他留下來的，你們好好相處。】
......
一時間沉默地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沒有不想見你。”時季青說，“伯母說得對，這天氣確實不好開車回家，容易出事。”
他語氣正經，眉眼間總是平淡似潭起不了波瀾的湖水，哪怕狂風發作，湖麵上也僅有細入毛發的波紋。
襯衫總是係到頂，脖頸修長，喉結滑動時異常顯眼。
顧瑤迦多瞟了人幾眼，經不住這般的眉毛誘惑。
“真是搞不懂，怎麼會男二比男主還帥......”顧瑤迦忍不住嘀咕。
“什麼男二？”時季青冷不丁問。
顧瑤迦被他的突然靠近嚇了一跳，回頭見他就站在自己身側，橫眼睨過去，“哼”一聲，“沒什麼。”
王媽安排的客房恰巧在顧瑤迦房間對麵。
又是魏素梅女士安排的，還真是煞費苦心。
“換洗衣物應該有，少東西的話找她。”
言外之意就是彆來找我。
顧瑤迦“砰”地一聲就把房門關了，多餘的視線都沒給他留。
時間停在晚十點，還沒到睡覺的時候，顧瑤迦掏出手機打了兩把遊戲，期間有好友邀她，怕尷尬就給拒絕了。
打了兩把覺得沒什麼意思，聽著外麵不絕於耳的雨聲，生出想要看電影的念頭。
宅子裡空調開得足，夏日的悶熱在屋子裡頭完全感受不到。
客廳也徐徐吹著冷氣，顧瑤迦再次感慨了一下小說世界裡的富貴。
先前在北京打工的時候，空調都得定時關閉，倘若半夜被熱醒了，那就打開電風扇再繼續睡。
哪見過全屋都開著冷氣的壯舉。
更何況客廳完全沒人。
昏暗廚房亮起點點幽光，包裝摩擦聲在空房間裡格外清晰。
冰箱前籠罩著團一米六多高的黑影，不見頭，隻見佝僂著的背，像是要把自己整個人都塞進去。
“飲料、水果、薯片！居然還有瑞士卷！”顧瑤迦眼底的光比冰箱的燈還要亮。
“能夠吃到電影播完了——我k——”
手上拿著的汽水“砰”地摔落在地，“噗呲”一聲炸裂開來，氣泡迅速擴散破裂，濃濃的水果氣息瞬間充斥著整個鼻腔。
小腿以及整隻腳都沾上汽水，像蜂蜜繞了一圈，黏糊糊的。
受驚嚇後退，背脊撞上冰櫃，裡頭的玻璃瓶彼此撞擊。
就這麼伴隨著劈裡啪啦的動靜跟時季青對視。
他顯然沒想到會引起這樣一連串反應。
眼底的無辜快要溢出來。
“我過來......拿瓶水。”
“你走路沒聲麼？”顧瑤迦滿是嗔怪。
垂眼借著冰箱裡的燈看過去，看不大清，隻知道自己黏糊地緊，便錯身走開把廚房的燈開了，這才發現，不止是自己，時季青的灰色長褲也是一片濡濕。
“這下好了，你自己也濕了，還有衣服換嗎？”
想來王媽也隻準備了一套。
見時季青搖頭，顧瑤迦先是低頭給王媽發信息讓她再找條褲子來，避開地上一灘的水跡去洗手間拿了拖把過來。
這種打掃的活，時季青肯定乾不了。
“讓開。”顧瑤迦見他還杵在原地不動，驅趕道，“站在這跟尊佛像似的，王媽等會就給你拿褲子來了，你先回房間。”
“我來。”
“不用。”
顧瑤迦的力氣自然是不敵時季青的，眼睜睜看著他把拖把拿走，熟稔地開始拖地，沒多時就把這塊拖乾淨了。
叫人納悶。
本以為時季青這種角色是沒乾過活的，本抱著他會把飲料拖得到處的想法，卻沒想拖得這般乾淨。
顧瑤迦穿的睡裙，膝蓋以上，衣服沒濺到，回房間衝了下腳又回到客廳來，把想吃的搬去了客廳。
剛坐下選電影，男人換了條黑色褲子，下樓拐去廚房。
哦，他剛剛忘記拿水了。
顧瑤迦收回視線，挑到了《肖申克的救贖》。
嘿，小說世界裡的影視跟現實世界一樣呢。
電影標準開頭響起，中間空的那幾秒，顧瑤迦聽見那人拿完礦泉水後準備離開，本以為兩人的交集就到此結束。
腳步聲卻逐漸清晰，餘光掃到男人露出的半截腳踝，骨頭分明，隱有青紫色外突，莫名地澀氣。
顧瑤迦聽見他問：“我能坐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