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斜射進窗欞,陸月與路易斯端著砂鍋推門而入。排骨湯的醇香在室內氤氳,路易斯用青瓷碗盛湯時,釉麵映出陸月倚窗削蘋果的身影。
星光坐在桌前,盯著沒有下文的聊天框,隨口問起了學長的事。
瓷勺碰在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路易斯偷瞄一眼陸月的臉色,低聲回答:“住院了。”
“發生了什麼事?”
“他擅自把克洛諾斯交給庫爾特,被露緹娜揍進了醫院。”
陸月將削好的蘋果淩空拋給路易斯,果肉在空中劃出完美拋物線,“斷了兩根肋骨,就在樓下的單間病房裡躺著。需要我帶你參觀他的X光片麼?”
瓷勺從顫抖的指間滑落,濺起的湯汁洇在小桌上,“……什麼?”星光雖然早知特調處行事果決,但如此暴烈的處理方式仍讓人脊背發涼,“你們,憑什麼!”
“一個教訓。”
“你這是故意傷害!”
陸月微微一笑,此時的她儼然成為了專屬於高塔的傲慢與專橫的化身,“我不能容忍他人插手我的任務,我也不喜歡失敗。”
“所以,你就能夠肆意妄為嗎!”星光揚高聲調,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質問。
她本身就對這些類似於世界警察的組織心存不滿,總是憑借著強大的實力和所謂的正義旗號胡作非為。
陸月依舊倚在窗邊,銀質小刀在指間翻飛,寒光閃爍。她漫不經心地瞥了星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肆意妄為?東方星光,你是不是對‘肆意妄為’有什麼誤解?”
“去他媽的教訓!學長隻是……隻是做了他認為對的事!”
“對的事?”陸月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手中的小刀“啪”地一聲合上,“對與錯,不是你我可以憑判的。星光,如果我想,作為旅行者,我完全不用自己動手。”
赤′裸裸的威脅!
星光語塞,無力反駁的她胡亂扒拉幾口湯,抓起外套就往門口走。
身後傳來陸月漫不經心的輕哼,黑色皮靴踏著爵士樂的節奏,隔著三步距離綴在後頭。
無人理睬的路易斯:我花了兩個小時煲的湯!!!
走廊儘頭的病房彌漫著佛手柑香薰,林宇正盯著天花板出神。止痛泵的滴答聲裡,他聽見門軸轉動的輕響,插著月季的花瓶先探進來,接著是女孩被日光鍍上金邊的輪廓。
“學長,中午好呀!”
“中午好,星光。”
他試圖撐起身子,蓋在石膏腿上的薄毯滑落半寸。
星光正要伸手去扶,忽覺後頸掠過刀鋒般的視線。陸月環抱雙臂斜倚門邊,鞋後跟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門框。
沒等詢問,她坦然迎上貓兒的目光,“這也是我踹的。要不是路易斯攔著,他該去ICU訂床位了。”
“就不能‘非暴力不合作’嗎?”星光皺眉嘟囔了一句,手裡還拿著從護士站順來的花瓶。
門邊的陸Sir踱步進來,黑色的皮靴在地磚敲出清脆節奏,雙手抱胸,皮笑肉不笑:“你的意思是,叫他把臉伸過來,讓我再補一腳?”
病床上的林宇臉色煞白。
這女人是瘋子,特調處的規矩是沒有的。若非忌憚高塔,他早該讓保鏢把她丟出大門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意識到自己引用錯誤,貓兒漲紅臉,“我是說,有什麼事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嘛!大家都住在廣元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陸月不住搖頭,缺心眼的家夥,單純又好騙。有時候看著精明,卻是個傻乎乎的,果然是大學生,眼睛裡總透著一股子清澈的愚蠢。
“東方同學,如果你知道克洛諾斯是什麼玩意兒,就不會這麼心平氣和在這裡說話了。”她自顧自落坐於沙發上,臉上掛起散漫的笑,也不用招呼,就直接在水果盤裡挑挑揀揀。
“克洛諾斯難道不是一種能……”星光努力在尋找合適的形容詞。
林宇提醒:“起死回生。”
“對,起死回生!”她想起幾年前在ICU裡命懸一線的經曆,“克洛諾斯,可以起死回生。我之前在H國出了事故,住進ICU,正是H國的特調員給我注射了克洛諾斯,才讓我‘起死回生’的。”
陸月拾起圓滾滾的臍橙,向上拋了兩圈,悠悠說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世間哪有什麼靈丹妙藥,你所享受的恩施,終將會以另一種方式作為代價付出。”
“林宇,”她看似漫不經心望向病床上一言不發的男人,笑意不達眼底,“以高塔之名,我給你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
好中二的威脅台詞。
坐在床邊的星光掩嘴欲笑,可一想到此刻不合時宜,便硬生生把笑意憋了回去。
林宇仍在沉默。
林氏製藥與高塔的某個實驗室有合作,而他又是林氏集團的太子爺,長年跟在老爹身邊學習,不可能是個傻白甜。
“行,那我來說。”陸月拿起水果刀,手腕一翻,刀尖狠狠刺向橙子,迸濺的汁水順著刀刃流下,刀鋒在果橙表麵劃開一道深痕。
“籠統來講,‘克洛諾斯’是一種增強人體機能的藥劑,能夠掌握時間、收獲命運。它的出現,極大程度上緩解了旅行者因為身體機能衰竭而導致實驗失敗的危機,因此隻能用於瀕死的旅行者身上。”
“比如你在H國的那場事故。”稍許停頓,她聲音冰冷,“不過,當時你並沒有進行旅行者實驗。為了弄清楚原因,從那時起高塔就開始關注你的一舉一動。”
星光瞪大了眼睛,心中不悅:“所以,我一直感覺被監視,原來是真的!你們侵犯了我的隱私!”
“這是必要的保護。”果盤裡的橘子皮堆成小山,半透明橘絡粘在指腹,她仍在機械地重複著剝皮動作,保持冷靜的微笑,“我是從去年十月,才正式接手保護你的任務。元宵節的那場車禍,原本是無數個大小意外裡可以躲避的一次意外,隻要有人拉你一把……但是那個時候,我拉著路易斯在街頭打包小吃,隻一轉眼的功夫,悲劇發生了。”
陸月睨一眼病床上沉默的林宇,刀刃反射的冷光掃過他蒼白的臉,揉揉眉心繼續往下說,“我承認這是一次重大失職,無奈之下我隻能嘗試使用克洛諾斯。我不知道第二支試劑注射進去的後果是什麼,但當時留給我的選擇隻有這一個——要救你的話,就必須賭一把,使用克洛諾斯,讓你完成旅行者任務。”
房間裡的氣氛瞬間沉重起來。
這是星光第一次接觸到高塔的秘密,震驚得說不出話,整個人像木樁一樣杵在原地,給不了半點反應。
“我以為你和庫爾特的互換,隻是旅行者任務的一個意外,加以時日高塔方麵總能解決,或者找到更加穩妥的方法。可這家夥——”刀尖微微抬起,指向林宇,橙汁順著刀刃滴落,“愚蠢,傲慢,自作聰明!”
“這蠢貨以為再注射一支克洛諾斯,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她斂了笑意,突然抄起水果刀飛向床頭,刀尖離他的指尖僅差毫厘,“要不是高塔通過了狗屁申請……不,你應該慶幸那次休眠倉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否則現在這層樓該騰出間停屍房了!”
拜他所賜,實驗員也開啟了24h待命模式。
林宇確實不知道還要配合休眠倉使用,當時他發現星光的身體失去生命體征以後,幾乎陷入了絕望的恐慌。
床頭月季悄然落下一片花瓣,星光怔怔望著刀柄的殘影,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從深水傳來,沉悶而喑啞,“所以……用了三支克洛諾斯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不知道。”她繼續吃著水果,把果盤裡的幾個橘子一掃而空,“據說旅行者使用兩支克洛諾斯是極限中的極限,所以我回答不了你的問題。”
心中隱隱感到不安,卻又說不上來具體的緣由,索性吃東西緩解一下。
“那,我還需要注意點什麼嗎,陸Sir?”星光坐立難安,麵露憂慮。
過去的已然過去,庫爾特是曆史,戰場上的士兵也是曆史,而既定的曆史無法改變。
她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恢複原本的生活才是重中之重,所以關鍵在於忘掉他們。
忘掉他們,繼續向前看。
陸Sir皺著眉頭,衡量少頃,才開口歎道:“等心理治療結束,回到學校後你要密切留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有任何異常都要立刻告訴我,我和路易斯還會繼續留在學校。”
他們的任務尚未結束。
“好。”
星光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催眠自己將這段時間的經曆全部拋之腦後,留下需要的樂觀。
對,東方星光,你要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