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帖(1 / 1)

“看我閨女在你們家過的什麼日子,一眼看不見,我外孫就被欺負成這樣了。江留青,你今兒個要是不給我個說法,咱們可沒完。”

江銜月袖子挽得老高,她手腕上手背上好幾個鼓得透亮的水泡,不知道比江小六臉上那兩點嚴重多少,江留青怎麼會沒看見,而且今天這事兒一看就是江小六胡鬨。

今天女兒差點被牛傷著他就很生氣了,兩件事又都跟劉家和江小六脫不開關係,他又豈會容她們胡攪蠻纏。

隻是這會兒倆孩子都還傷著,他還騰不出空來跟她們掰扯。

那邊,鐘五已經先他一步打了一桶哇涼的井水過來,倒了一半在銅盆裡給江銜月讓她衝洗,又將哭個不停的江小六抱出去給他洗臉。

江留青見狀,放下心來。

對著一臉凶相,虎視眈眈的劉氏母女,江留青就沒什麼好聲氣了。

他板起臉,厲聲道:“那你把你閨女領回去吧,她整天不是串門就是回娘家,在家裡什麼活也不做,連孩子都教不好,還要我們伺候著。你把他們領走,也省得他們在我家受委屈,你還要挑我們的理兒。”

劉婆子還未說話,劉氏率先跳了起來,“江留青,你發什麼瘋,你竟然為了她要趕我們母子出門,我看她就是野……”

江留青睚眥俱裂,瞪向劉氏,大有一副你再敢罵今天就完不了的架勢。

剩下的話還沒說出來,劉氏就被江留青的眼神嚇住了,她不由心虛起來,那句“喪門星,把自己親娘兄弟都克死了”也沒敢罵出來。

“你不是愛回娘家嗎?你跟你娘回去吧,我們江家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什麼時候你改好了,把小六子教好了,什麼時候你再進這個門。我不休你,但你也彆想著糊弄我,更彆想著作威作福作踐我閨女。”

江留青怒急了反而鎮定下來。他語氣平淡,聲音也不高,但說出口的話就是讓劉氏心裡發慌。

劉氏訥訥無言,心裡又驚又怕,還存了一點僥幸,小聲嘟囔幾句,攔住了還想嚷嚷的劉婆子。

她對著彆人氣焰盛,但對著脾氣溫和卻倔強的江留青,她還真橫不起來。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她對上他,總是心虛氣短的,連辯駁都辯駁不出什麼,隻好拽著橫眉豎眼的劉婆子和哭鬨不止的江小六走了。

他們走了,江留青卻泄了氣,見屋裡再沒有彆人,心裡更是說不出的難受。

“月兒,你,你先歇著,用涼水冰一冰吧,我去找白大夫買些燙傷膏回來。”

——

鐘五給江小六洗完臉後就出了院子。

之前在江家是白大夫給他看的傷,白石橋也有一個白大夫。他前些天無意中知曉杏花裡的白大夫和白石橋的白大夫是兄弟。

白石橋的白大夫去世兩年了,他向來擅長外傷,研製的燙傷膏更是效驗,他們家以前就買過。

隻是這裡離白石橋太遠了,他就抱著試試的心思去找了附近的小白大夫。

小白大夫那裡果然也有這種燙傷膏,鐘五當即就付了錢,買了兩盒。

回到江家院子時,遇上了正要出門的江留青。

“三叔,你去哪,這是從白大夫那裡拿的燙傷膏,先給,先給他們塗上吧,免得留疤。”

江留青見鐘五沒走,還帶了燙傷膏回來,心中頓時熨帖起來,之前那點子愁緒瞬間就消散了,不停誇他,“還是你想得周到。”

他把燙傷膏給了江銜月,又讓鐘五去屋裡坐。

鐘五看了看天,心裡也是糾結。

他若是坐下,他們少不了還要忙活。

而且,剛剛他雖然避開了,但是劉氏母女並不是善茬,他們之間顯然有矛盾。

他要是在場,江留青不免要尷尬,就推脫著說時間不早了,要先回去。

江留青怎麼會讓他就這樣走了。

不說鐘五之前救了他閨女,又一路照拂他們回來,就說他剛剛打了水又去買燙傷膏的細心舉動,就讓人覺得可靠。

人家前前後後幫了不少忙,要是還讓人餓著肚子回去,那可就太不地道了。

江留青拉著鐘五的胳膊,懇切地道:“五郎,你可不能走,月兒已經在做飯了,怎麼也得在這兒吃了飯再走。放心,晚點叔送你回去,保管不讓你爹娘怪你。”

鐘五聽他這話,更不敢留下了。

他們這邊拉扯著,門外又進來一個人。

“老江,你們乾啥呢?”

“沒事兒,沒事兒,老董啊,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我聽說留善家的牛驚了,就過來看看。我看外頭剛散呢,怎麼回事兒,牛怎麼驚了?”

實則董來富也是無奈,他婆娘串門回來,一進門就讓他出去找桃林回家。

他有些奇怪,就問是怎麼回事。

他婆娘這才把驚牛的事兒巴拉巴拉跟他說了一通,末尾還道:“這還是剛從城裡回來的徐嬸兒跟我說的,月兒肯定嚇著了,江老三那裡也沒個幫襯,讓桃林去江家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也好伸把手。”

他差點就想罵她,雖說在鄉下地界,男女看對眼了讓家裡直接說親的也不是沒有,但是你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這要是無緣無故就讓兒子上門去,還不得壞了人家的名聲啊。

他當即就跟她講事實擺道理,費了好大工夫才把人唬住了。

以表妥協,他親自拿了他婆娘準備的點心和他娘特地交代他帶上的大豬蹄子,還有一條他早上打到的大青魚,往這邊來了。

隻是大男人上彆人家串門拿點心和豬蹄,總覺得怪怪的。

董來富也不多說什麼,一股腦兒把東西給了江留青,跟著兩人進了屋。

鐘五猜測這大概是當初那兩個姓董的小子的長輩,這下他不想走了,當即就順著江留青拉扯的力道進了屋。

果然,江留青隨後的介紹就印證了他的猜測。

江留青介紹完兩人後,就不停地向董來富誇起鐘五來。

“不僅踏實能乾,還細致,為人更是沒的說。今兒個在城門口,我都快嚇死了,那牛眼看著就要撞上我家月兒了,硬是被他攔了下來,幾下就製伏了。”

——

他們在屋裡說著話,三奶奶也忙活完牛的事,帶著幾個小輩過來了。

鐘五今天幫了大忙,他們可不能一點表示也沒有。

他們到的時候,江銜月正在炸辣椒酥,看見他們,忙問道:“牛怎麼樣了?鄭老怎麼說的?”

“說是不礙事,可能是聞到了什麼刺鼻的氣味才被驚了,好好養兩天,過去這陣兒就沒事了。”

趙氏正要上前去燒火,就看見江銜月手上的水泡,忙問道:“你手上怎麼了,怎麼燙得這樣厲害?塗了藥沒有,這要是留疤就不好了,快把手上的活先擱下,我讓你四哥去白大夫那兒拿盒藥膏。”

她說著,就要去叫江濤。

江銜月趕忙攔住,“沒注意濺了油點子,剛濺上就塗了藥膏,已經不礙事了。”

三奶奶她們也上前來看,“都起明泡了,還不礙事呢?你去一旁歇著,再多用涼水浸浸,咱們這麼些人呢,肯定能安排妥當了。”

說著,接過了江銜月手裡的笊籬。

江銜月也不客氣,“正好這大菜還得您來做才有滋味。”

三奶奶點著她笑,看鍋裡的辣椒酥顏色紅亮,香氣撲鼻,讚道:“還是你會張羅,這個好吃,過年的時候你做的那些,都被你二伯四叔他們用來待客了,嘗過的都說好。”

江銜月端起了裝辣椒的簸籮,“那我再剪點辣椒,趁著油鍋,咱們多做點。”

又喊江濤,“四哥,你先把這幾個菜端去屋裡吧,飯還要一會才好,這會兒都已經過了未時了,正好早上包了餃子,我煮了一簾,你們先吃點墊墊肚子。”

昨天她在屋旁邊的坡上挖了不少鮮薺菜,配著臘肉剁碎了包餃子,早上已經吃了一餐了,剩下的本來是想著晚上煮一頓的,沒想到這會兒倒剛好派上用場了。

說著,又盛了一盤出來給三奶奶幾個嘗味兒,“您從早上到現在也沒吃東西呢,也先墊墊,二伯母、四嬸和大嫂也嘗嘗,我早上吃了幾個,嘗著是鹽放得重了,有點鹹。”

三奶奶張口接過江銜月夾過來的餃子,細細嚼了幾下,才道:“臘肉本就帶鹽,跟薺菜拌的時候不用放鹽就行。不過這味兒我吃著正好,不鹹不淡的,怪好吃。”

江銜月嗬嗬笑,“好吃就好。”又看向三奶奶帶來的肉和雞蛋,“您還拿這個做什麼,我今天也買了好多呢。”

“肉哪還有嫌多的,吃不完你們留著,我今天割了兩刀,屋裡足夠吃的了。”

江銜月知道她們是感激鐘五,也想儘儘心意,便不再推辭,隻道:“那晚會兒二伯他們回來,讓他們都過來吃飯。我去把董大伯帶的這魚也破了,這魚個頭兒大還新鮮,咱們做個水煮魚,肯定好吃。”

幾人忙忙碌碌的,忙了一個多時辰,菜才全部做完。

雖然時間倉促,但眾人都存了心思好好招待鐘五,所以菜多量足,色香味俱全,看著十分豐盛。

男人們在堂屋裡坐,女人們就坐在院子裡吃。

隻是董來富沒想到,老兒子還是被他娘指使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