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煙花，有他有我，還有十指相扣的手......
夜裡輾轉反側，少年模糊的臉逐漸清晰，原來我都還記得，那些不甚在意的過往，如今成為我無法重來的遺憾。
四月的天剛剛好，不冷不熱。
薄弱的陽光落在樓梯間的拐角處，人群中少年低落著頭，不似周圍人鬨哄哄的，非常地安靜，還透露出那麼一點兒神秘感。我很想要一探究竟，卻急著趕去做課間操，沒來得及多看幾眼，他瘦弱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直覺告訴我，這麼不同尋常的少年，他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在走廊蹲好了幾天，我樂此不疲。
同桌說我有病，病得不輕，天天在走廊上盯著男生去廁所，這不是變態嗎？我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非要用如此愚笨的方式尋人，自從那一天過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仿佛人間蒸發。
少年留下的輪廓不再清晰，他的出現就像是我的臆想，我固執地停留在自己編織的美好幻境裡，不願醒來。
今天照常來到走廊邊，下意識地往樓下看，我開始盯著某處發呆，已經半個月過去，除了知道他在二樓，還知道什麼？
正準備打退堂鼓回到教室時，再次不甘地掃過斜下方的樓道，就這麼剛剛好，我看見那人與記憶中早已模糊的側臉相重疊，我認定少年就是他！欣喜若狂地跑下樓，正好看見他往廁所的方向走了過去，隻留下一道陌生的背影。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地漫長，站在樓梯間的我緊張得不行，每一秒都像是敲打在我的心間，咕咚咕咚地響。
許久後，少年終於出現了。
他在我明亮的眼眸裡完整而清晰，熠熠生輝。
少年迎著我眼中的光一步一步走來，轉角從我麵前經過，最終走進二十二班的教室，大家口中的重點班級。
這一天，我多麼慶幸自己的堅持沒有被老天辜負，終於得到了一點收獲，我沒有想那麼多的結果，隻覺得內心有一股強烈又倔強地衝動，我迫切地想要去了解這個人。
晚上下了自習課，馬不停蹄地跑下樓，我再次忐忑地在樓梯間裡等待著......
隔了一會兒，他走出了教室，少年手拿著課本不停地往前走，我趕緊躲在後麵悄悄地跟隨，小心翼翼地與他隔著一些間距。有那麼一刻，我覺得自己真是像極了間諜，鬼鬼祟祟打探敵人的消息，不敢輕舉妄動。
黑暗中，我們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著，他的影子替我遮擋住刺眼的燈光，我踩著腳下的陰影，隻望著他略顯單薄的後背，直到我發現少年和那些肆意張狂、調皮搗蛋的男生不太一樣。
他走得很認真，走得很專注，不屑於理會周圍人的喧鬨，他的身上帶著孤傲，好像這個世界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是虛無的。而正是因為這樣，少年身上那不易察覺的落寞與孤單，才能夠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在那以後，我每天都想要快點放學，一下課就來到少年所在的教室，等待他的出現，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掌握他的行蹤。
等他陪他，是那段時間中最不可或缺的事情。
濃重的夜色裡，走在明明滅滅的路燈下，他在我前方，不遠不近的距離，風吹動了發絲劃過我的臉頰，勾起嘴角看少年美好的模樣。
......
上課鈴聲響起，睜開惺忪的眼睛，懶散地打開書本，這時同桌湊我耳邊說道，你猜，今天中午我看見了誰？我打著哈欠，漫不經心地問，你看見誰了呀？她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是你前幾天指給我看的那個男生啊！
原來是那個少年。
我睡意全無，立馬恢複精神的狀態，興奮地問同桌，你是真的看見啦，確定沒有認錯？她點著頭回答，中午去食堂二樓的時候，我看見他一個人在那兒吃飯，當時感覺有點眼熟啊，後麵才記起來，他不就是你天天念叨的那個男生嘛。
同桌的一番話，成功引起我內心的不平靜。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在食堂碰見他，一定會衝向前去告訴他，嘿！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吃飯，我和你一樣的呢。
【二】
這一天，我難得見到少年意氣風發的一麵。他一路和旁邊的男孩們談笑風生，看起來特彆地開心，連我都因此而受到感染，一直跟在後邊不停地傻笑。
突然屁股有點兒吃疼，低呼一聲，哪個打的我！
抬頭一看，才發現是同桌在搞怪，我趕快比劃個讓她離開的手勢，結果導致自己沒能看清前麵的路，狠狠地把他的腳後跟給踩到了。緊接著，少年順勢停下腳步，快速整理好鞋子，他往後看了一眼沒有說話，那是一個怎樣的眼神？
陌生似一扇窗，透過玻璃將我們阻擋起來。
這樣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平淡又那麼的尋常可見，許多年後它仍然清晰美麗，鑄成無比生動的回憶。
即使那時他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我還是因為能和他產生小小的交集，沾沾自喜。要知道那時候啊，隻要稍微一點點的甜，就可以成為蜜糖，拿一顆放在嘴裡細細品嘗。
夜晚的天被月色籠罩，教室裡空無一人。
由於學校近期要開運動會，每個班都要求有開場舞表演，此時我們班還在操場上加急排練，大家都敷衍地練著動作，一直鬨哄哄的。
鋪滿落葉的樹蔭下，我無暇顧及周圍的人和排練的事，獨自興奮地想著運動會期間，自己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見那個少年，無時無刻地關注著他。
快樂是來得如此簡單。
仰起頭顱望著黑漆漆的天，竟覺得沒有月亮掛著的夜晚，也能這麼漂亮。
運動會終於如期到來，在結束我們班的表演過後，我趕緊找了一個最佳觀看的位置，慢慢等待二十二班的上場。
一班接一班，我看見少年身穿班服，跟隨大隊伍移步到主席台下方，陽光布滿他的雙肩，那樣的堅韌挺拔，白天的他更顯眼，一眼便認清。
音樂聲響起，他慵懶地跳起舞，肢體挺不協調的，我忍不住笑出聲音來，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悠然自得地晃動著小腦袋，望向遠處的他發呆......
親愛的少年，我來了。
趁陽光正好，青春曼妙，趁花開未儘，你正年少我未老。
......
教學樓外的某個角落，微涼的風襲來，透過薄薄的衣服一個勁往裡鑽，身體沒忍住打了個冷顫，撩起淩亂的頭發彆過耳郭。人來人往的學生路過，像一條波濤洶湧的河流，而我是那屹立不倒的石頭，逆流而行。
可能太過顯眼，人群裡迎來好幾雙充滿探究的視線。
我還在等他。
不經意間路上的人已寥寥無幾，彆開眼，失落地轉身。
回家吧。
第二天晚上放學後，我急匆匆地來到二樓，這次沒有再錯過他，卻看見少年身邊的她。偌大的校園裡，周圍的光線略顯昏暗，微弱的路燈下，他們並肩漫步在操場，留下兩條長長的影子，好似一幅唯美動人的壁畫。
操場另一端，我被這美不可言的畫麵，灼傷了眼。
毫無意義地關切，我把所有的幻想與想象，寄托在一個不認識的人身上，連掙紮都沒有理由去支撐。我笑自己太癡傻，一個人的言情劇隻會以悲劇收場，長久以來的堅持有了瓦解的理由。
我們不認識啊！
晚上一個人在出租屋，翻開日記本寫下關於他的好多話。
我不會再關注你的任何消息，我於你隻是陌生人。謝謝你的出現，拾起我許久不曾有過的悸動。
再見了，無名少年。
【三】
同桌偶爾會問，你真的放棄了嗎？
我回答說，放棄了，早該放棄這沒有結果的事情。
現在我的生活裡除了日複一日地學習，就隻剩下學習，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時間想其他。
好像隻有這樣，我才會儘可能地忘記他。
前些天同桌告訴我說，又看見他是一個人，我“哦”了一聲，裝作很不在意的樣子，開玩笑地說道，你為什麼能夠天天偶遇他呀，我咋就不行呢？她白了我一眼，無奈地說道，我可是因為你才知道他這個人的！要不然誰會關注啊！
我沒有接話，轉頭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這些天下來，每次路過走廊旁邊，總是會不自覺地偷偷往樓下看，我知道是同桌說的話起了作用，瘋了！我暗罵自己一定是瘋了，可我也真的很不甘心，不停地問自己。
你曾為你的青春，做過哪些瘋狂的事情呢？
晚上第一節課結束了，我來到二十二班的教室門外，鼓起勇氣把以前同班過的小菁喊出來，毫不避諱地問起關於他的事。
她說，少年屬於默默無聞的人，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班裡也沒有過他不好的言論，更重要的一點是，他現在沒有談戀愛，激動、興奮、開心得忘乎所以。
5月21日是個特彆的日子，我終於得知少年的名字。
“池初。”坐在教室裡一遍遍地呢喃，原來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可以笑得那麼開心。
那時候想。
他是我的星星啊，散發著柔光，一點點地被吸引，努力地靠近，他是我做的一個夢，那樣絢爛無比。
幾分鐘前，我已經把要到兩天的□□號加上，就差他通過了。這時手機忽然亮屏，剛準備想看就有老師過來喊排練，為了六月份的文藝晚會可以順利演出，隻好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規規矩矩地排練去了......
晚自習上課，我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機，打開對話框，時間停留在中午一點零一分，他問你是？猶豫很久才回複，一個想認識你的人。
老何進來了！
同桌小聲提醒我趕緊把手機藏好，等到班主任離開了，我又不怕死地在課桌底下看消息，還沒來得及打開□□，胳膊肘被戳了戳，我知道是他又來了，穩住好心態，趕緊用衣服遮擋住。
老何正巡視著教室周圍，他慢悠悠地從我的身邊經過，眼睛並沒有往我這邊看，而是把講台邊上的板凳挪到了正中央，然後坐了下來，慢慢翻閱著手裡的書。
幸好啊幸好。
暗自鬆了口氣，果然我這種好學生，班主任不會特彆關照，誰讓你不像乾壞事兒的人呢。
艱難地熬到這節課結束，我捧著手機，收到好幾條他的消息暴擊。
“好吧。”
“先讓我知道你是誰？”
“有話直說！”
“嗯，有點開始懷疑你是我姐冒充了。”
沒想到是個話多的，生怕造成誤會，我連發好幾條。
“真的不是啊！”
“我是樓上的。”
“不老實，二十二班的學生還玩手機。”
在我以為他不會那麼快回複消息時，他馬上發來一句話，你怎麼會有我的□□？我繼續打馬虎眼，你猜？都說了是想認識你的人。
“你好！我叫池初。”
“你好！我叫木南。”
“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現在要上課了，我們好好學習吧。”
關閉了手機屏幕，我差點激動得叫出聲，抬頭看了一眼教室門外，趁老師還沒進教室裡，悄悄地把手機藏進衣兜，確認好萬無一失之後，便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望向了左邊的窗外......
總算認識他啦。想到他就在我的樓下，隔著一道牆的距離，我竟然能夠和他一起上課，美妙的心情簡直不言而喻，這一刻，我覺得我們不再是陌生人。
那天半夜淩晨，我主動找他聊天，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少年告訴我，說自己有點孤僻，早就習慣一個人，也沒什麼朋友，每天在學校的感覺就像僵屍，重複著枯燥的動作，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去做什麼事情，去食堂，去寢室，去教室......
周圍人都說他隻看地，一天死氣沉沉的，不愛講話，每天低頭過去低頭過來。
其實，他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記得他的每個樣子，每一場蓄謀已久的相遇，每一次跟在他的身後，偷偷看他的一舉一動、看他的笑，看他的鬨，看他獨自走過黑暗的樣子。
我一直看在眼裡。
所以我告訴他，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下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不要駝背，不要低頭，而是開朗地笑自信地走，仿佛世界就是你的。
聊天中得知上次在操場看見的女孩，是個插班生，剛來他們班不久，她問要不要一起跑步，他答應了，但從那天過後就再沒和她講過話。心頭偷著樂，果然那是個美麗的誤會。
我們還談起各自的身高。
他表示不平衡了，你長那麼高乾嘛？我回答道，我看你跟我差不多高呀，我還比過的。
少年嚇得半死，你是魔鬼吧，他開始有點慌了。怕他被我嚇跑，馬上回複一條消息，彆這樣！我隻是恰好從你身邊路過。
我和少年說，運動會那天看見他跳舞了，他不好意思地說，太沙雕了！少年的反應讓我忍俊不禁，回想起那天他跳舞的畫麵，嗯看起來吧，的確是沙雕一個。
“那個太羞恥了。”
“不好意思，我盯你很久了。”
他娓娓道來初戀的故事，我給予安慰與鼓勵。他說謝謝你，已經很久沒人這樣認真地聽我傾訴了。
我知道少年不是一個輕易吐露心事的人，我開心他不設防備地傾訴，也難過他的自卑與孤僻。我不想一直看見這樣的他，就威脅他道，如果下次看你還在低頭走路，就等著我這個魔鬼來收你吧！
【四】
因為是藝術生，我對舞台由衷地熱愛。
今天又要彩排節目了，看見參演人員們手忙腳亂，用心對待的樣子我感到非常開心，心中無限感慨，在□□空間裡發表動態：
說來也奇怪，前幾天晚自習還在想，今年不參加藝術節不會遺憾嗎？轉念一想卻覺得沒什麼好遺憾的，去年不是參加過嗎？這次就讓我安靜地看彆人的表演吧，雖然站上舞台是我一直想要的！
結果你們說巧不巧，當天晚自習下課就被看中，第二天當模特去了，目前正在等候排練中......
即使隻有一個節目。
不一會兒，我看見他在評論區說，剛開始也有人找我，想了一下，可能很羞恥。這個沒自信的少年，點開他的對話框，怕什麼？那是好機會呀，你應該積極的，你是男生不是女生，不會穿暴露的衣服。
他說不是怕，是很醜，人醜。
我回答，每個人都有自己帥氣的一麵，你醜嗎？我不覺得。我嘗試給他自信，他卻沒再繼續討論下去，最後話題被轉移，我們又簡單地說了幾句，便沒了下文。
......
看了一眼時間，馬上要遲到了，匆匆趕上公交車，想起模特的鞋子還沒搞定，得去問問負責人的解決辦法。
“在不？我問一下，模特的鞋子是我自己弄，還是?”
“我幫你做雙草鞋要不要？”
天呐！怎麼發錯消息了？真是睡昏了頭，尷尬地回複，不好意思啊，我發錯了。
“吃飯沒？”
“沒有，要去上藝術課！”
“我是不會告訴你，我才醒。”
“要遲到了，我還不是匆忙起來。”
“你學的是什麼藝術？”
“表演。”
“那我現在問你嘛，你幾班？睡了一覺，我是一般人了。”
“那你還是不一般吧。”
“好的。”
“這麼聽話？”
我還是結束掉這個話題，沒有給他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
這段時間裡，少年灰暗的生活有了波瀾，女孩的出現溫暖了他，她成功引起少年的注意，他開始想辦法打探女孩的消息，好像隻能先從□□資料下手了。
他問，可能我記錯了，你以前手上是不是刻得有字？你有多想不開，看著都疼。我震驚地想他怎麼知道的？難道看我相冊了？不對呀，空間相冊僅自己可見，他不可能知道的啊，穩住好緊張地情緒後，不可思議地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用來做過頭像。”
“我沒有用來做過頭像。”
他說，那我不知道了，用電腦看你資料就有。我啞口無言，沒料到是因為這樣，不知作何回答。他繼續說，我隻是無意中看到的，那個字是什麼意思？
“你不去看，怎麼知道是無意呢？”
“好吧，我就是專門去看的。”
“有話直說，實在點，背後搞鬼會做噩夢。”
“我可沒搞什麼鬼。”
“要搞也是我搞！”
“行行，聽你的。”
為了掌控我的主導權，想起他白天的行動路線，你今天去三樓乾嘛？
“去找你！”
來找我？我愣了幾秒鐘，腦瓜子裡的小火車在不停地嗡嗡作響，他都不知道我在哪兒，長什麼樣兒啊，怎麼找得到我呢？果然，當我看到他那句“才怪！”時，就知道他是在和我開玩笑。
可我還是期待了好久好久......期待他真的會來找我，像我努力尋找他的時侯一樣，卻又害怕他找到我，自己是否還能堅持與他有結果？我不敢賭，怕光照耀的人，不會是我。
【五】
在那個十七歲的六月初，文藝晚會如期舉行。
舞台上，木南姣好的麵容化起淡妝，臉頰泛著淡淡的粉紅，她身穿模特服露出白晢如雪的皮膚，腳踩著高跟鞋望向不遠處的觀眾，展開了一個從容不迫地微笑，她如願登上舞台。
這時池初匆忙趕來，走到離舞台最近的地方，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目光迫切地掃向舞台，把每個人都看得仔細，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後來池初告訴木南，那天晚會走秀的時候，我還專門跑到前麵去看你，但不曉得是哪個。她心顫著問他，你都不知道我是哪個，還看我呀？他回答說，全部看了，也說明看到你了。
木南一愣，沒想到他也用同樣的方式去關注她，說不上哪裡怪怪的，她告訴池初，不要對我的事情太過關注，馬上高三了，大家要好好學習。
很久之後他說，好，你自己說的不要太關注。
這句話令她心痛了，這樣做對嗎？直到他又回複，可沒說不能稍微關注，隨後池初轉移話題，自顧自話地說起在寢室種的花，越長越不對勁兒......木南狠心打斷他，殘忍地說出訣彆的話，斬斷了與池初所有的一切，不給自己留下一點兒機會。
那天把話說完，木南和池初再無可能。
他至今未曾見過女孩，不知道她是誰，在哪個班，隻知在三樓，木南是她名。池初說，謝謝你陌生人，讓我孤獨的心泛起了漣漪，最後心如止水。
......
初遇在最美好的季節開始，你經過一陣子，我卻記得一輩子。
那些對話，我大概是永遠都忘不了吧。
他們問我孤獨嗎？我反問他，你為什麼孤獨？你家裡人是不存在嗎？少年回答，我從寢室到自己的座位總共508步。始料未及的話讓我心驚，你怎麼知道？你數過嗎？
他說，就是可以孤獨到這種程度。
從那時起我便知道，麵前的少年如自己看見的那樣，令我心疼。我安慰他，你現在不孤獨了，我不也跟你一樣嗎？感覺好多了。我問什麼好多了？
他說，不那麼孤獨了。
你知道嗎？當初你問我孤不孤獨，我嗤之以鼻，仿佛你問了一個我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傻逼問題，然後故作輕鬆地回答你，我說不孤獨啊，再後來你有了女朋友，我發現你口中所說的那個孤獨的人，原來是我。
現在你牽著心愛女孩的手，浪漫地往前走，而我重複你走過的路，孤身一人立在這座城，數著每一步每一步的孤獨，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願意牽我的手，讓我脫離這般境地的那個人。
就是可以孤獨到這種程度。
對不起，池初！
年少時的莽撞與退縮，我將你生生推開，又在往後餘生裡不斷把你記起，黑夜裡細想曾經，原來竟是我年少不懂事，錯過了你。
遺憾的事情注定遺憾。
那麼，如果能回到從前，我會重新拾起對你心動的勇氣，堅持成為你生命之中最為靚麗的一道彩虹。如果那時候放手一搏，我賭你不會無動於衷，或許我們的結局一切都會不同。
所有遺憾的事情注定遺憾，我知道，這世上最怕說的後悔，是如果。
我曾告訴過他，這一切隻是一個意外，他是個意外，在那之前我喜歡著彆的男孩。如今想想真是諷刺，為自己的退卻找借口，其實我隻是害怕，害怕那個時候的他，不能保護我。
當初拚命想要弄懂的人，終究被我弄丟了。
你不再孤獨。
我還停留在原地。
等著那個可以親手將我帶離原點的少年，這個人不是你，會是誰？我還在等。
【六】
2021年9月18日，我的二十歲生日那天，突發奇想地要彌補從前未了的遺憾，算是禮物送給自己。
我想到了你。
時隔多年，頭一次想要聯係你，又害怕打擾你。
是呀，你現在擁有幸福，我怎麼能冒昧地出現，憑什麼覺得你還記得一個曾經突然闖進，最後又懦弱離場的陌生人。也許那天是生日，給予我平常沒有的勇氣，即使知道可能石沉大海，我還是為你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然而非常意外的是，你很快回複我說，我都以為你沒用這個號了，從來都是沒上線的狀態。眼眶一紅，兩行清淚滲出來，模糊了視線，好酸澀。
原來......
原來你還記得我。
我的空間動態你看見了，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你祝我生日快樂，像我祝福的那樣祝福我。你好奇我的樣貌，我礙於你有女朋友，固執地保持原則，可你一再堅持，最後我妥協，能與你有此刻的交談，足以不再遺憾。
我滿足了你的要求，你終於清晰地看見我。
最後，你又開始問我是怎麼認識你的，你好像對我充滿無限興趣，亦如當年我對你的那份好奇心。我說要寫一個關於你的故事，會拿給你看的。
你說有機會看看。
會有嗎？
天南地北，你一路有人相伴，我不想再打擾你的生活，連簡單的路過都不能。我曾不隻一次地想過，我們就算不能成為戀人，也可能會成為好朋友，始終是我先放棄，沒資格也是應該的。
池初，餘生希望你幸福，從此不再孤獨。
......
【七】
距離生日那天聯係已經過去半年之久，糾結猶豫兩個多月，我還是問他要不要看我寫的故事，就當是來自老朋友的分享。
他說，好啊。
得到答複，我懷著緊張而複雜的心情，打開文檔發送了過去。
池初，你是我心裡最美好的象征，是年少時的夢，是愛情離我最近的時候，我怎會把你遺忘，也從不敢奢望你對我留有餘念，但我多想知道你看到這個故事時，能想過，哪怕隻有一秒鐘的如果。
如果不說出口，你永遠不會知道我造就的夢，有多怕用一生力氣去悔恨。
請允許我最後一次打擾你，用如此殘忍的方式緬懷過去。
半個鐘頭過後，手機彈出來一條消息。
“那幾年真的很美好，讀這篇文字的時候，我感覺思緒一瞬間就全被拉進去了。”
你很認真地看完了。
你說五味雜陳的，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你謝謝我讓你記起很多美好的回憶，也算是那段日子裡的心靈慰籍。你還說下次遇見喜歡的人一定要勇敢一點，我捂住胸口難受得想哭。
是啊，當初就是因為不勇敢，我才會錯過了你呀，你是知道的對吧，可我真的不勇敢嗎？
不是的，是我沒有堅持，堅持住那份心動的勇氣。
我感謝那時候孤勇奮戰的自己，也痛恨於那時候的理智與清醒，現在我勇敢地告彆，說一句永遠不會有聯係的再見。
你最後的話，祝安好。
這大概是你對我僅剩的，也是唯一的那麼一點溫柔。看過又如何呢?
我們的故事結束了。
以前認為隻要還有問號，就一定不會畫上句號，隻要還有遺憾沒能釋懷，我還可以明目張膽地一直記念他。直到朋友的一句，有的遺憾，不一定是完成了哪件事情就可以被抹去，有的遺憾，僅僅隻是個遺憾罷了。
我楞住。
池初不再是池初，永遠隻是個故事。
我忽然好想告訴他，如果有些人注定是用來遺憾的，那我多希望這個人。
他不是你。
恍惚中，仿佛看見許多年前的某個夜晚，你被微弱的燈光覆蓋，人潮洶湧裡，我在遠處盯著你朦朧的背影發呆。你不認識我，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看見你，悄無聲息地偷偷靠近你，還可以無所顧忌、明目張膽地喜歡你。
後來，我堅持成為你片刻的光，你成為我永遠不能釋懷的夢，往後無論時光怎麼走，我都不能回到初見你時的那個春天。
好像要抓住些什麼，卻再也抓不住。
而我擁有萬般確信，篤定你永遠記得有個女孩用特彆的方式短暫出現，你不會忘記，一定不會！
你信不信？
2022年5月21日星期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