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1)

他家將軍不近女色,連府中侍女也少,自己住的院落更是從不讓孫婆婆之外的女人踏入。

可這如今,為何會莫名多出一條絲帕來?!

徐昭有些無奈,帶著人進房坐下:“修遠,你是否忘記兩個月前我和你說過的那事了?”

自己這位副官驍勇善戰、英武不凡,卻偏偏有個健忘的毛病,除卻軍務,對其他無關事聽過便忘。

方修遠沉思,那時戰事緊張,兩軍對戰死傷不在少數,將軍為何突然問這?

見他實在想不起來,徐昭便懶得再委婉暗示,直接拋出個驚雷炸他:“兩個月前接到聖旨,聖上給我賜婚,半月前已完婚。修遠,我是有家室之人了,這帕子應是我那位夫人不小心落下的。”

他的副官呆坐在原地,被這把天雷炸得不輕。

徐昭耐心等他反應過來,反正飯還沒上,不急於這一會。

豈料這小子回過神來的第一句話卻是:“老大,你居然是我們幾個裡最早成家的,可惡,賭輸了!”

沈修遠為自己逝去的銀子傷心不已,直到靈光的狗鼻子聞到菜香味才勉強振作起來。

他狠狠發話:“我一定要大吃一頓!”最好能把輸了的銀子贏回來!

徐昭無奈扶額。

小廚房的人端著盤子一樣一樣的上菜,精致的汝瓷玉盤與金絲楠木桌輕輕相撞,上菜的丫鬟也美,眉目纖長,菜和人一起清淡出了一股揚州風味。

一個一個下人輪著上菜,直到把整張飯桌擺滿才退下,首個上菜的丫鬟輕聲回稟:“將軍,菜已上齊。”

話落丫鬟行禮便要退下,卻被一隻大手抓住,驚訝回頭:“啊……”

方修遠立馬鬆手,見自己嚇著她了連聲抱歉,隨後才道:“菜就上完了?”

丫鬟看了眼桌麵,盤與盤之間已無空隙,這一頓午膳便上了七八道不同的菜,怎麼還不滿足?

她道:“回這位大人的話,小廚房準備的七菜一湯,都在這裡了。”

不兒?那他想吃的烤肉呢?!

方修遠委屈了,一雙黑眸可憐兮兮地盯著徐昭。

徐昭乾咳一聲:“咳,怎麼沒有烤肉,今日午膳隻有林師傅一人做嗎?”

小丫鬟一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回將軍的話,林師傅已不在府裡做事了,今日的菜是新來的師傅與奴婢所做。”

來著正是香雲,林師傅走後她便能跟著淮揚大廚學藝,但偶爾人手不足時也會幫著來送菜。

方修遠在一旁插嘴:“林貴是吧,那個烤肉做的不咋地、做其他菜係也難吃的?他怎麼走了?”一聽便是對林師傅有極大意見。

當年他最不愛吃這人所做的淮揚菜,走得好啊!

“林師傅夥同陳管事昧下部分采購銀子,欺瞞夫人,前幾日便被管家辭退了。”

“欺瞞夫人?”徐昭來了興許,正巧肚子也餓了,便把這丫鬟留了下來,一邊聽她細說這件事一邊用膳。

方修遠還有幾分嫌棄,但既將軍也吃了,也不敢再多嘴,興致缺缺地夾了顆湯碗裡的肉丸,卻不想一入口便被緊致鮮美的肉質折服,連忙多夾了幾個。

聽完了“老廚子蓄意欺瞞新夫人”的故事,兩人已將桌麵上的菜吃得一乾二淨。

方修遠更是一改方才嫌棄的模樣連連讚賞,聽故事聽得也如癡如醉,更是對丫鬟口中的夫人起了好奇:“這位夫人真乃足智多謀,不僅設下連環計讓林、陳二人自相矛盾,後差丫鬟買來鱖魚更是神來之筆!”

香雲對此也頗為認同,夫人雖是女輩卻能辯是非,更是料到了那倆老東西把責任推至自己身上,善意提醒。

徐昭在一旁看這倆相見恨晚的樣子不由得好笑,也對自己那位未見麵的夫人多了幾分了解。

飯後兩人自個沐浴洗刷去一身塵埃便再次駕馬去了皇宮。

徐昭一過宮門便被李公公接住,引進去了禦書房。

進門便看見了書房正中那道明黃色的背影,他上前一步便要行禮:“末將徐昭,參見陛下。”

膝蓋尚未下彎便被止住,一雙大手扶住了他,卻不小心碰傷尚未愈合的傷口,徐昭忍著疼沒出聲,下一刻卻被那雙手換著地方揪了一下,便立馬破功,痛哼出了聲。

皇帝一臉不快:“你是朕養大的崽子,難道朕還不知道你什麼德性?”

從小便愛舞刀弄槍,弄傷自己也不肯吱聲,半夜疼得睡不著覺又跑去偷藥,不管是不是合適的藥便往傷口抹,又笨又傻的。

皇帝強製按著人坐下,掀開他的衣袖便見到左手臂上的雪白繃帶慢慢滲血,紅花點點。

於是這場彙報還未開始便被喊了暫停,太醫院外傷聖手被急召來禦書房,當著皇帝的麵給這位“崽子”換了全身的繃帶才走。

“虧得你還裝若無其事的樣子,若是你姨母見了不得掉眼淚。”皇帝看他全身的傷也心疼,到底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縱使不是親子也勝是親子,更何況又是為國負傷,心裡愧疚便更多幾分,抬手便是一輪一輪的賞賜下去。

徐昭無奈,隻能先提西北戰事才了了此事。

“……此次我率軍深入匈奴腹地,射殺匈奴元帥,掃平他麾下的主力軍,匈奴王主動歸順大啟,願意成為屬國年年進貢以換取太平。”

皇帝頷首,這次戰事一平,大啟便又能有十幾年的安穩日子:“既如此,往後你便留在京城好好養傷,京城駐軍歸你麾下統領。”

正經事一說完,皇帝又開始嘮嘮叨叨,兩人出了禦書房一路向王皇後宮中走去。

徐昭被念叨得頭痛,連忙插嘴岔開話題:“怎麼不見長安與太子表哥?”

“朕派太子去江南微服巡查私鹽一事,現已到了江南。至於長安,既在宮中沒影便是又跑出宮去了。”

徐昭走時長安方才十歲,那時她便經常求著自己或者太子表哥帶她出宮,沒想到幾年沒見也仍未變,還是愛往外跑。

說到讓人頭疼的小女兒,皇帝的話頭終於轉了向:“說起來,長安和雲起倒是頗為親近……對了,你今日進宮怎地沒帶你夫人來?”

徐昭道:“我回府時未提前傳信,到府時她便出門了。”

孫婆婆說他這位新夫人也是個愛往外跑的,難怪能和長安玩到一起。

王皇後已在門口等著他們二人,一進去就拉著侄兒問東問西:“你可不知,前線傳來軍報說你重傷昏迷不醒時我有多後怕……”

見徐昭平安歸來,王皇後差點落淚,她姐姐早逝,唯獨留下這一個孩子拖她照顧,但這孩子隨了徐家忠烈的性子,也上了戰場,若年紀輕輕便戰死了,她該怎麼麵對早逝的姐姐啊!

徐昭連方安慰才穩住姨母,等她淚意下去後問:“姨母,陛下,兩月前為何突然賜婚給我和……夫人?”一時他竟不知該如何稱呼自己那位未曾見麵的妻子,該是徐夫人還是白大小姐?

倆夫婦對視一眼,王皇後捅了皇帝一肘子,後者頗為尷尬地撓撓鼻頭:“那幾日你姨母夜夢到姐姐,便以為是她托夢,手中又恰好有京城中合適的官家小姐名錄,便才……”

王皇後本是想給太子物色妻子,但一夢醒來方才改了主意。她用徐家獨苗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方才有了賜婚一事。

徐昭點頭,又問:“即是賜婚已訂了婚期,為何後又突然更改?”

天知道他醒後拖著傷體大破匈奴歸來,又接到信報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位夫人後是何心情。

差點沒被驚暈過去。

這次皇帝捅了捅一旁的王皇後,王皇後乾咳一聲,用眼神示意。

徐昭便懂了,他養父什麼都好,但有個缺點,一著急就容易亂做決定,自小便是如此,雖說登基十幾年來已經差不多把這毛病改了,但偶爾仍會複現。

皇帝在一旁無辜望天,那日他看到八百裡加急的軍報,又是擔心養子又是憂心西北防線,才聽信了欽天監的進言,又一道聖旨賜下。

欽天監那個百來歲、白胡子一大把的老頑童說著什麼天機啊、異星啊、緣分啊便衝了上來抱住自己的腿。

“雖然前緣是曲折的,好在結果是好的。”皇帝一抹鼻子,正色道:“雲起嫁過去當日你便蘇醒,甚至還有力氣繼續上戰場,可見欽天監說的沒錯,你和雲起的確有緣。何況她確實很好,你便不要多想了,好好過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這緣分一詞不可捉摸,想當年他和皇後也是先皇賜婚才有的緣分,和這小子不也一樣。

皇後也在一旁勸道:“正如陛下所言,雲起各個方麵都與你相配,你便暫且和她過下去,若往後實在不和,便是再想法子解決也亦可,隻是不要傷到她名節。”

京城裡和離的夫妻又不是沒有,不是個新鮮事,但皇帝第二道聖旨一下,這婚事便是和衝喜並無兩樣,哪有衝成功了還退貨的緣故?

如王皇後所說,兩人在國誕日、西北戰事緊急之時成親,若徐昭一回京便要與人和離,怕是流言紛擾不斷。男子還好,有功名利祿傍身,可對於女子而言,名節實在重要。

徐昭本也無和離之意,他自認為對任何女子都無男女婚配之意,便是搭夥過日子也可,何況姨母的話也頗有道理,便也點頭答應了下來。

……

這一日結束,趕在天色尚未完全黑透,白雲起帶著遲遲急急忙忙往回趕。

路上她還忍不住手舞足蹈地和遲遲複述今日開業的盛況:“……雖說除了首位免單的客人外沒人主動來報名相親,但好歹也是個突破,起碼我們執手在這一片是傳遍了!”

遲遲點頭附和:“確實,小姐準備的兩輪小點心險些不夠用,還是黃小七趁自己個頭小擠出人群跑去點心鋪子加訂才夠分,不然怕是會引起眾怒。”

咳咳,這丫頭,彆說得好像客人是衝免費點心才來的一樣……

就算是實話也要委婉一點好嘛!

雖是如此,但白雲起還是頗有乾勁。自己現在有錢有閒,為愛發電完全可以!

兩人嘰嘰喳喳從側門回了府,甚至見側門外的煎餅攤子沒收攤,又買了兩個餅一並帶走。

“說起來今日該是淮陽菜式了吧,上次和師傅點的那道蟹粉獅子頭今晚可以吃到了,還有文思豆腐!”白雲起說著說著高興了起來,沿著小橋上的石板格子一蹦一蹦跳到了門口,方才抬頭往飯桌上看,一邊還催促著,“遲遲,快來,我已經聞到菜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