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你的烤冷麵好了。”

“謝謝啊。”

人流攢動的商業街，路人與路人之間挨得很近，熱浪洶湧，始終散不開，這片區域化成巨大蒸籠，拷打著走過的每一個人。

哪怕是夜晚，後背也汗涔涔的。

顧瑤迦端著烤冷麵，竹簽戳上一塊切開的雞胸肉塞進嘴裡，視線遙遙鎖定前麵並肩的兩人。

是她漏了什麼劇情嗎？

小說裡好像沒有這個情節吧。

控製著安全距離，不前不後的跟著，顧瑤迦要分出心思吃烤冷麵，總是會跟行人撞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對不起對不起。”

“......”

在路人眼裡看來，她就像是腦子不太好使的病人，眼睛隻會傻傻盯著前麵看，嘴裡嚼著烤冷麵，端著的紙盒子有些皺了，裡麵沒什麼東西，但手一直在盲戳。

在被罵了一句“你有病吧”之後，顧瑤迦總算看到一個垃圾桶，把垃圾丟了進去。

跟了一路，抵達目的地。

蘇卿卿一襲白粉格子相間連衣裙，頭發紮成兩個小辮子順著肩頸往前垂落，時不時偏頭跟時季青說上兩句話，搖曳的夜燈閃進她眼底。

像是墜著整個星空。

時季青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兩人進的是一間賣二手ccd的店，門麵不大，兩麵牆都擺滿了各種款式的ccd，蘇卿卿正在挑選。

時季青頗有耐心地站在一旁，隻是偶爾會看一眼手機。

直到那店長小姐姐突然笑臉盈盈地勸說兩人合拍一張拍立得。

顧瑤迦本持著看戲的態度，一下子站不住了。

一起逛街，可以。

拍拍立得留下合照，不行。

人蘇卿卿是程川柏的，時季青乾嘛要留下痕跡。

顧瑤迦第一個說不願意。

她往後退幾步，貼近牆麵，仰頭揣摩著店鋪上高掛的牌子，重重呼了一聲：“找到了！”

畫麵靜止，顧瑤迦抬頭，像是才看見他們，驚訝，露出欣喜，尾音又戛然下沉：“你們，怎麼在這？”

進行完這一係列的表演，顧瑤迦覺得自己的演技真的是牛透了！

哪怕是店長小姐姐看到了也要心裡湧起浪濤，開始懷疑麵前兩人的關係是否恰當。

果不其然！

店長小姐姐收回剛遞出去的拍照動作示意圖——

那都是些情侶的拍照姿勢。

“瑤迦！”蘇卿卿手上拿著剛選好的ccd，見店長強買強賣地想將兩人按坐上沙發，心裡有些不舒服，強忍著沒說出來，顧瑤迦的出現無疑是昏暗天空劃破道口子潑灑而下的陽光，“你怎麼也在這？”

顧瑤迦簡單說了下自己來這聽講座的事情，順便陰陽時季青一句：“給某人發邀請函沒被搭理，原來是要陪彆人，哎......”

蘇卿卿一聽這話慌得不行，生怕自己被誤會了什麼，忙解釋：“我跟他是偶遇，他見我一個人在這就說陪我逛街，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

“嗯，那也是。”顧瑤迦全程沒有理時季青，隻要確保她的女主始終是純白小花就行。

蘇卿卿把定下的ccd付了錢，沒跟店長對上視線，扯著顧瑤迦的衣袖出了店門。

自打適應了這邊的生活開始，顧瑤迦就給自己置辦了不少休閒寬鬆的運動服。

來C市這一趟的行李箱，除了講座當天要穿的裙子，另外都是一些T恤和牛仔褲。

顧瑤迦穿著深紅色短款上衣，緊身，勾勒出窈窕曲線，露出的半截腰肢分外白皙，從後方看過去，腰窩深陷，似是能盛下一窪水，養條小金魚。

時季青的長款襯衫在四處可見的露膚穿搭裡顯得格外突兀。

緊扣的襯衫領口，衣擺整齊紮進褲子裡，夜風沒有一絲流竄的空隙。

男人視線半眨不瞬地盯著前人行走的背影。

他側臉的輪廓很深，燈光明明滅滅浮現在淺薄一層的絨毛上。

腦海裡不斷倒放顧瑤迦看見他們兩個站在一起時，眼神裡閃過的失落。

和那句故作堅強的話。

他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會在意顧瑤迦的感受了。

兩個女生逛街總有聊不完的話題，一路從小吃街離開，來到光鮮亮麗的商場。

就像安了發動機似的不知疲倦。

時季青始終半寸不差跟在兩人身後，那一身板正的西服，就像是兩人的隨行保鏢。

今夜已逼近儘頭，顧瑤迦跟她聊天的間隙裡得知蘇卿卿是來C市見人的，至於什麼人她沒細說，大約就是蘇家的人。

兩人分彆在街道儘頭，顧瑤迦目送她上了車才將視線移開。

順便分出一道眼神給時季青。

“我走了。”

“去哪？我送你。”

三個字一出，顧瑤迦眉尾上挑，終於舍得正眼看他，高揚的馬尾隨著轉頭的動作掃過右肩，依稀幾根發絲勾過側臉，貪戀地沒有撤退。

食指勾下發絲，她笑得沒心沒肺：“你送我？說吧，有什麼事要找我幫忙。蘇卿卿的暫時不行，雖然答應過你，但她跟我說了她在這裡有事要忙，你不方便去打擾她。”

實際隻是因為程川柏不在。

總不能真把這兩人湊成對了。

時季青盯著她，沒開口。

試圖從她的眼睛裡看出掩藏其中的難過。

夜色很深，她背對街道偏頭看他，眼底情緒不明，單看嘴角上揚弧度和語氣來看，似乎並沒有強撐。

“VR Summer Showcase的VIP嘉賓都統一下榻錦華酒店，順路。”他說。

“你也？”顧瑤迦了然，“怪不得不要我的邀請函呢，原來你有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恭敬不如從命，省得打車。

時季青定定地看著她，突然問：“我跟你一起看講座這件事情對你很重要嗎？”

顧瑤迦一臉莫名：“我媽多給了一張票，隻是覺得浪費，唐倩對遊戲講座不感興趣，所以隻能找你咯，沒人的話也沒關係。”說完她便催促，“車子停在哪呢？走吧。”

時季青指向路邊的一輛車，顧瑤迦沒在車庫見過這輛，猜測是他來到C市之後借的彆人的車。

跟在人身後上了副駕駛，啟動，駛出。

直到在酒店分彆，顧瑤迦也沒再開口跟人說一句話。

隻是，這人怎麼住的樓層比她還要高，顧家不是比時家有錢一些嗎？

-

舉辦講座的場館距酒店不過五百米，昨晚站在陽台遠遠眺望過一眼，能瞧出場館外形似一隻振翅的蝴蝶，分為兩區，左右不知道是不是相通的，在黑夜裡沉寂，隻有路邊的燈將其點亮，勉強看清輪廓。

地圖上所顯示的名稱為“天雅國際藝術中心”。

待天光大亮，顧瑤迦站在場館前，才意識到這個場館到底有多少大，站在這棟建築麵前，她瞬間化作一隻渺小的螞蟻。

外牆做異性設計，灰白色的牆體采用GRC材料，像是被打磨過的貝殼，在日光下折出光澤弧麵。

顧瑤迦沒帶傘，日光曬得人渾身發燙，紅色吊帶裙外披了件黑色西裝，她抬手替臉遮住大半的陽光。

門前有不少媒體在整理設備，幾人之間商討著接下來的采訪，細碎的說話聲不絕於耳。

進去前顧瑤迦看到側麵的立牌，大字寫著“VR Summer Showcase”，關於宣講人也是隻橫著Season，沒有人像照。

還真是神秘。

場館很大，像她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常用來開各種講座的劇院，隻是這裡的麵積是他們學校劇院的兩倍。

座椅從低往高處緊密排列，記者朋友早早抵達，設備如春筍湧起，在前排錯落有致地排列。

顧瑤迦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來的時間不算早，沒多時所有的媒體記者紛紛打開設備，坐席間的燈光暗下，台上亮起占據整麵牆的熒屏，亮浮現標題。

高台側麵男人拾階而上，煙灰色剪裁立體西裝，服帖地裹著身體，勾勒出優越線條。

寬肩窄腰，抬腿間褲腿緊繃勒出大腿肌肉弧線，困在裡麵的環形襯衫夾形狀分明。

顧瑤迦掃過去，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愣住了。

SHOOT的創始人Season——

就是時季青。

他拍了拍話筒，隨著後方熒屏的展現，開口說話。

聲音透過話筒，從兩側音箱傳出。偌大的場館裡，隻回蕩著他冷靜、充滿條理的聲音。

他居然背了馬甲？

還是小說裡沒有明確說出來過的東西。

顧瑤迦愣神半晌，他前頭說的什麼完全沒有聽進去。

隻記得他做著自我介紹，身後有人議論SHOOT的創始人居然長得這麼帥，完全不像是個程序員。

“從VR一體機的產品線發展及迭代看，國內外競爭十分激烈，VR一體機在不斷地向真正輕量化、便攜化的方向發展......[1]”

顧瑤迦坐在第三排，恰巧能與台上侃侃而談的時季青平視。

男人的視線掃過觀眾席，像是在尋找什麼，不多時便與她對視上。

然後跟沒看見似的，移開。

這是時季青，不為人知的一麵。

小說的劇情於她而言，是一個既定發生的故事。

大到兩大主角，小到甚至隻出現過的小炮灰，都有固定的劇情走向，哪怕道路很長，但展現出來的，隻有那麼一條顯眼的康莊大道。

隻有深入進來，才發現與大道相連接的，還有無數條狹窄的小道。

就像是深埋於土地裡的樹根，盤結複雜，卻又息息相關。

時季青能在時卓誠的掣肘下繼續發展自己的事業，並最終奪權，必然是有自己的手段和私底下維護的關係網。

研發SHOOT隻會是開始。

顧瑤迦作為一個剛畢業一年的學生，經驗不多，也就憑著一腔愛好多學了些課堂上老師教的東西。

這一場講座，卻另外讓她學到了不少。

演講結束，掌聲雷動。

接下來進入記者采訪環節。

先是簡單的，關於VR遊戲未來發展的問題，後又談到了JQ科技接下來準備研發的新項目。

到問無可問了，有人開了個口，問了私人問題。

“時總作為SHOOT的創始人，始終沒有公開露過麵，不少人調侃Season會是一個喜歡穿著格子襯衫的程序員，今天見麵才發現並不是這樣，Season很帥氣，大家應該也挺好奇的，不知道時總是否單身呢？”

顧瑤迦聽了一陣無語。

正經采訪誰問感情狀況啊，娛樂圈也不帶這麼直接問的。

還得是言情小說。

就當顧瑤迦以為時季青要借此機會表明自己對蘇卿卿的忠誠時。

冷淡得毫無氣息的聲音突然遊蕩而來：“單身。”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補充的。

不對啊——

顧瑤迦看著台上在記者的問題下逐漸擰眉的男人，陷入沉思。

小說裡對時季青的描寫，除了在事業上的殺伐果斷外，就是對蘇卿卿的沉迷，尤其喜歡在各種場合大方示愛，所以無人不知他有一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在這種場合，不應該這麼含蓄才對。

太奇怪了。

除此之外再涉及的私人問題時季青一個也沒有回答。

講座很快結束，大門在後麵，顧瑤迦位置靠前，於是坐在座位上沒有動，準備等人流散去再出門。

手機突然收到信息，浮在屏幕上。

顧瑤迦看了一眼。

時季青：【等會一起吃飯？】

幺幺：【？】

這人，怎麼突然變性了。

時季青：【沒答應參加講座的補償。】

幺幺：【你不是來了麼？隻是位置不一樣而已。】

顧瑤迦陰陽怪氣地回。

死裝。

知道她要來這，還悄無聲息地不告訴她。

時季青：【我請客。】

幺幺：【地址。】

時季青：【來後台。】

這人說話，還真是言簡意賅。

等人群散去，顧瑤迦起身朝側門走去，有人見她過來，便開口問：“是顧瑤迦女士嗎？”

“嗯。”

“時先生讓我等您，往這邊走。”

顧瑤迦跟著人往裡走去，場館很大，瓷白地磚反著頂部亮著的白熾燈，兩側排滿了房間，掛在牆邊的牌子寫著房間對應的名稱。

顧瑤迦粗略掃過幾眼，最後停在【嘉賓室】門前。

“時先生在裡麵，直接進去就好。”

男人站在梳妝鏡前，正抬手解著領帶，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時季青下顎緊繃，像是在跟領帶打架。

身後的門合上，顧瑤迦見他似乎沒發現自己，存心嚇他，突然開口道：“時總在台上叱吒風雲，私底下卻連領帶都解不開嗎？”

本以為能看到時季青突然被嚇到的畫麵。

卻隻見他淡漠地撩起眼皮，像是不經意間掃過她這邊，隨口一說：“不然你來？”

男人手指長且細，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得乾淨，正單指扣著領結，紅黑相間的領帶早已不是原本整齊的模樣。

領口鬆了兩粒扣子，領帶歪著，結口位於第二顆紐扣的位置，估計折騰了許久，連襯衫衣領都翻開來。

顧瑤迦凝了他兩眼，就當時季青以為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她突然走了過來。

清新的橘子氣息猶如龍卷風過境瞬間將他攏住，粉紅的指尖兀地觸上他領帶。

“鬆手。”

手比腦袋先一步反應，等到時季青反應過來時，顧瑤迦的指尖已然勾住領結的一角，攥得指尖都冒紅。

兩人似乎，頭一次距離這麼近。

時季青以前對顧瑤迦從來沒有過好感。

起初她隻是時卓誠好友的女兒，到後來演變成他未來的妻子。

明明兩人毫無感情，卻從小被安上了娃娃親這一層枷鎖。

本以為她跟他想法一樣，彼此都無意，沒曾想得知這一消息的顧瑤迦突然開始黏上了他。

以前年紀還小的時候，並不明顯，她隻是偶爾會來找他。

卻在有了這一層身份後，開始肆無忌憚。

他討厭她無理取鬨的接近。

直到那次意外。

她跟以前很不一樣，就連吻他都是彆有目的。

以前滿眼的愛慕早就消失匿跡，就像從未存在過，比猩紅煙頭縹緲的煙霧散得還要快。

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女孩此刻正在跟他胸前的領帶作鬥爭。

巴掌大的小臉上，眼睫向下垂著，分外專注，距離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她身上帶著的溫熱。

臉上細小的絨毛受他呼吸影響左右搖擺。

視線再往下，顧瑤迦寬大的黑色西服裡，是一條抹胸吊帶裙，從上往下的角度看過去，山丘起伏明晃晃撞入他眼底。

連擠壓出的溝壑都叫人過目不忘。

時季青飛速移開視線，耳廓一片薄紅。

“好了。”顧瑤迦終於鬆開。

釋然懈了口氣，抬頭，“也不過如此——嘛——”

時季青正垂頭看她，隨她仰頭的動作，她感覺自己的唇瓣似乎擦過了什麼。

等她緩過神來時，視線終於變得清明時。

她正站在嘉賓休息室門口，視線裡是時季青拉扯著自己領帶的呆樣。

明明，好不容易被她扯開的領帶，恢複成了原本的模樣。

她沒忍住罵了一句：“這什麼破能力，領帶還能不能解開了？！”

她不過是回想了一下剛開始解領帶時的情景，不是要回到那時的情景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