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汴梁,馬行北街,百年藥鋪的山水李家,進門兩月的新婦,落水被救起後,瘋了。
這新婦名叫任白芷,也是剛穿越過來的陸桑桑,此時正在李家西院內宅裡的小房間裡,來回踱步。
陸桑桑,二十八,某上市金融公司技術中堅,素來以冷靜睿智、雷厲風行聞名。
昨日因公務出行,遭遇墜機。再睜眼時,卻已是另一番天地。
她稍作思索,得出兩條結論:
好消息,她確實撿回了一條命。
壞消息,這裡分明已非她熟知的2025年。
命運的捉弄終於落到了陸桑桑的頭上,她也穿越了。
一般來說,穿越後的故事都是很爽的。畢竟相當於開了天眼,不僅有著原主的回憶,還有著後來者的預知,運氣好還會有類似於“係統”一樣的掛幫自己。自己隻需要像個充錢的人民幣玩家一樣,一路平掃過去便好了。
但陸桑桑不一樣,她什麼都沒有,沒有係統,沒有原主回憶,甚至沒法跟周圍人溝通。
麵對這三無開局,作為自力更生的強者,陸桑桑在穿越過來的第二天,便著手破局。
她認得字,這就夠了。
先抄字,標發音,整理拚音字典。身邊的小丫頭耐心好,每天教她十幾個字,她就用拚音記錄,三天一整理,日複一日。
從磕磕絆絆到能開口說話,花了整整四十五天。
隻不過,她從拚音開始學語言的努力,落在旁人眼裡,卻成了另一番光景。
“聽說了嗎,李家新婦瘋了,每日對著空中說怪話。”
“聽說了嗎,李家新婦瘋了,每日對著天空說話。”
“聽說了嗎,李家新婦瘋了,每日對著天上做法。”
“聽說了嗎,李家新婦神了,每日對著天上做法。”
“聽說了嗎,李家新婦被附身了,每日對著上天做法。”
最後傳回李家的版本則是:“聽說了嗎,李家新婦被邪祟附身了,哪日就被上天做法收了!”
毫不知情的陸桑桑還強迫自己每天用彆扭的發音,跟身邊的小丫頭聊天,絲毫沒有注意到小丫頭又懼又怕的眼神。
解決了語言問題,陸桑桑開始查缺補漏——搞清楚原主的身份
經過了四五天的旁敲側擊,陸桑桑了解到,她這個身體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名叫任白芷,而身邊這個一直侍奉的小丫頭,名叫蔓菁。
寒食節的時候,任白芷跟著姐妹們去河邊踏青,某家小娘子的馬突然發狂,衝向在河岸的何家小娘子,然後原主挺身而出,救下了何家小娘子,但自己卻踢下了河道。正值河水湍急,被水流一路衝到了西水門下,最終被救起,已然奄奄一息。
最後被家裡的老太太救活了,也正是陸桑桑魂穿過來的時候。
原主記憶也算部分解決了,最後,便是沒有係統外掛的問題。這問題按理說屬於命定,沒有就是沒有。但陸桑桑從不信命,她曾找人算過她的財運,那大師非說她命中無大財,她才不信呢,硬是靠著自己,攢下了千萬家產。
哦,不過現在也沒了。想到這裡,陸桑桑的心痛了起來,穿越過來後第一次流下了淚水。
但很快她就調整了狀態,開始用蹩腳的新語言,搞清楚自己穿越到了哪裡。是架空的年代?還是真實朝代?
“今,什麼年?”陸桑桑拉住蔓菁,試探著問。
“元豐二年。”
元豐?沒聽說過。
“這裡,城市,名字?”陸桑桑繼續問。
蔓菁微微皺眉,卻不敢不答,“汴梁。”
汴梁!這個她知道,北宋首都!她穿來北宋了??
“皇帝,誰?”陸桑桑趕緊問道。趙匡胤還是宋仁宗??可彆是靖康那位宋徽宗啊。她在內心默默祈禱。
“自然是當今官家。”蔓菁一臉茫然。
也對,普通人怎麼會知道皇帝的名字,更彆說死後的諡號了。
“那前一個年號呢?”陸桑桑仍不死心。
“熙寧。”蔓菁倒是很熟練。
陸桑桑沉默,在內心後悔當年沒好好學曆史。但也不能全怪她,畢竟高中會考又不考年號。
算了,年號走不通,那就再換個思路,“最近有什麼大事?”陸桑桑想著如果能知曉一些曆史大事件,也可以幫助自己確定年代。
“有啊。”這下蔓菁認真地點頭,打開了話匣子,“老爺被降級了,夫人來看過大娘子兩回,回回都在抱怨家裡收入少了許多。”
“……”陸桑桑有些無語,不是這種大事!
蔓菁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繼續說道,“還有啊,太太身體最近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兒子氣的,聽東院的小廝們說,怕是快不行了,讓我們早做準備。”
“……”嗯,這種人命關天的事,也確實可以算得上大事。陸桑桑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接話。
“哦對了!前段時間,太太娘家有個表小姐,一直養在外院,太太這兩日動了心思,想把人接進來了。”
“有沒有,不限於咱家的,大事?”陸桑桑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有啊!”蔓菁一臉認真,“何家小娘子又送了好多謝禮,金簪子,鈞窯天藍釉花瓶,都是些好東西呢。我都替大娘子好好保管著。”
“……”陸桑桑揉了揉眉心,“比這些再外麵的大事。”
蔓菁歪頭想了想,“哦!清風樓的鹿脯漲價了!漲了整整一成呢,大娘子的月錢都不太夠花了。清風樓老板說,是因為西大街的鋪子租金漲了,可大娘子的鋪子倒是沒收回幾個錢。”
陸桑桑:“……”她的穿越,生活細節多得有點過分。
意識到原主和蔓菁都被困在內院,對外界的大事一無所知,她索性換了策略,讓蔓菁去打聽先皇的諡號或廟號。
蔓菁很快帶回消息——英宗,諡號宣孝皇帝。
宋英宗?這個名字她似乎在哪聽過,可又記不真切。
莫不是……宋仁宗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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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菁近日心中總覺不安,或因外間傳言紛起,皆言大娘子中了邪。
自大娘子上次醒來後,便如癡如傻,不會言語,不識字跡。老太太見她未曾恢複,索性令其繼續歇養。然而,蔓菁心下明白,大娘子並非愚鈍。若是真傻,何以學物如此迅速?此念一生,疑慮更甚。
她想起戲文中常言,水鬼索命,借屍還魂,越想越覺驚懼。
最終,某日天色未明,蔓菁趁著大娘子酣眠,輕步前往老太太房中。
老太太室內香爐青煙嫋嫋,氣氛肅然。
蔓菁跪於榻前,低頭道:“老太太,奴婢鬥膽以為,大娘子恐是……中邪了。”
老太太聞言,微微挑眉,目光沉定:“哦?你為何這般認為?”
蔓菁不敢抬頭,壓低聲音道:“這些日子,奴婢日日教大娘子識字念字,卻發現她似並非失智,反倒像是……換了魂。她看那些字,似是早識;用器件,亦明其中奧妙,隻是話不能言,字不能書,那寫出來的,竟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老太太不言,蔓菁愈發忐忑,心中懊悔自己貿然前來,畢竟老太太作為儒醫,素來尊信醫理,不信鬼神之說。
正惶然間,老太太終開了口,語氣不急不緩:“此事,可曾與他人提及?”
蔓菁聞言,嚇得冷汗直冒,連忙伏地叩首:“奴婢不敢,隻與老太太稟明。”
老太太點點頭,語氣緩和幾分:“好孩子。依我診斷,大娘子不過是頭部撞傷,神智尚未全醒罷了。這些事情,莫要胡亂猜測,隻需儘心教導。若有所需,書房中的書皆可取來予她閱讀。”
蔓菁被老太太和緩的言辭寬慰,竟忘卻方才的恐懼,連連稱是,退了出去。
待她走後,老太太轉向身側侍女,低聲問道:“浴佛齋會,可是將近了?”
侍女俯身回道:“七日後便是。今年仍去鴻福寺?”
老太太微微頷首,眼底波瀾未平:“一如往年,除佛珠水外,萬事照舊。”
侍女失神:“佛珠水?老太太莫不是真信了那邪說?”
老太太不語。
若她救回來的,真是什麼臟東西,那就彆怪她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