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了雙眼,暗自期待著夢境中的景象在現實中重演。
“哎,不小心將你的衣裳撥弄掉了,快穿上,山風涼,彆傷了風寒,耽誤你明日進城去大學報道。”阿清柔聲說著,親自給我將落掉的衣裳披上。
這……讓我尷尬極了。我惱羞地吹滅了蠟燭,躺到床上,還要強裝淡漠,對阿清說:“我要睡覺了,你也去歇息著吧。”
鬼阿清看穿了我的心思,忙又用他冰冷的大手勾住我的手心,黯然神傷地說:“我今夜若是碰你,定會害了你傷風寒,你明日病倒了,就不能如願去你的大學報道了。”
聽了這些,我忽然體會到了人鬼殊途的心酸,可不想表現出失落和委屈,隻嘴硬地對阿清說:“誰允許你今夜碰我了?你這不是又想多了麼?我困了,睡覺了。”
“我也要睡了,我要睡你身上……”阿清啞聲對我回道。
“不行啊,會傷風寒的,明天還要去大學報道呢。”我忽然緊張得攥緊了拳頭。
“我話還未說完呢,你怎麼就急了呢?彆怕,我是睡進你脖子上的小棺材裡。你脖子上的棺材吊墜可是另有乾坤,裡麵天寬地廣,花草凝香,我的魂魄待在那裡,逍遙自在得很……”阿清溫聲笑道。
我摸著脖子上戴著的棺材吊墜,不禁感慨:“想不到這麼精致小巧的棺材裡邊,還彆有一番天地呢。什麼時候,你能帶我進去看看啊?”
“不許胡說。你的棺材吊墜,隻有鬼魂能進去。你能不能向往一些活人能去的地方?譬如你的大學,譬如山外麵的大千世界?”阿清輕聲對我回道。
“好,好……”我喃喃應道,頓覺睡意朦朧,眯了眯睡眼,摸著小棺材,安穩地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在夢裡被一位年輕男子拉著手,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奔跑,翠綠的草地上開滿了各色鮮豔的小花,他長發束冠白衣飄飄,明眸皓齒,玉麵劍眉桃花眼,似乎來自某個久遠的年代。
我們跑累了,躺在開滿花的大樹下歇息,他隨手摘了一朵粉白色的野花彆在了我耳邊,滿眼深情,笑意盈盈望著我……
我被這樣的好夢,甜得笑醒了,一睜眼,發現天亮了,趕緊起床洗漱,拿好行李,鎖上了大門,走在了下山進城的路上。
山風拂麵,花香幽香,真要離開這片山坳了,還真有些戀戀不舍,可我總歸是要走出去看看的,等到學校放長假,我還是要回來的。
我來到了村鎮上,坐在街邊等進城的大巴車,順便在路邊的早餐店裡吃了碗熱乎乎的肉餛飩。
“小寧啊,這是要進城上大學啊?”路過的同村大伯看見了我,笑著關心道。
“是啊。他們太忙,抽不開身,我自己去就行。”我強顏歡笑客氣回道。
“哎,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可惜命苦,托生到你父母那裡,真是造孽啊。”同村大伯心疼地看著我感慨道。
我忍了忍淚水,擠出笑容,對同村大伯說:“我爸媽對我挺好的,家裡日子雖然苦,但他們也從來沒讓我餓著凍著,他們自己都是苦命人,含辛茹苦將我養大,已經很不容易了。”
“還替他們說好話呢?村裡人都知道啦,你父母不要你啦,跟你斷絕關係啦。在你最需要他們出大錢供你上大學的時候,他們卻不管你了,太狠了啊。”同村大伯繼續往我心上紮刀子,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引來路人瞪著眼睛湊過來看熱鬨。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同村大伯根本就是在看我家的笑話。我強忍眼淚,站起身來,看著迎麵開來的大巴,掃視了一眼一旁看熱鬨的鄉民,大聲說:“我已經十八歲了,我有能力靠自己上完大學。你們不用看我家的笑話!我們村,就出了我一個大學生,我是全村的驕傲!”
說完,我將行李甩到肩頭,挺直腰杆,走到了大巴車門前,頭也不回地上了大巴車,在車裡找了一個靠窗戶的座位坐下。當大巴車啟動時,窗外故鄉的風景離我越來越遠,我終於還是由於太年少,未能控製住自己的淚水,隻能轉臉對著窗外,默自哭泣,生怕滿車的陌生人看見我哭。
大巴車進城以後,我被車窗外城市的繁華景象深深吸引,早已顧不上去想那些傷心事,車到站後,我轉乘了公交車,坐著公交車穿過城市,看著一站又一站的市區光景,直到中午時分,才到達大學門口。
大學門口有迎新的學姐學長等候著給我們這些新生帶路,做向導。我拎著行李,拿出錄取通知書,站在大門外,確認大門上的校名與我錄取通知書上的校名完全吻合,才放心地走進了校門。
“同學,我是外語學院的學長,你一個人來報道的嗎?你哪個院係的啊?我領你去報道好不好?”一位戴著眼鏡的學長微笑著走到我跟前熱心詢問道。
“我也是外語學院的。”我將自己的錄取通知書給這位學長看了一眼。
“這麼巧啊,哈哈哈,真是緣分,是本院的小學妹啊,那我更是要特殊關照了。夜寧同學你好,我叫孟雲辰,這是我的學生證。今天負責給新生做向導,你願意讓我給你做入學向導嗎?”孟雲辰笑著亮出學生證。
他的笑很溫暖也很乾淨,臉上充滿了朝氣,我被這樣的氛圍感染,心情也變得好起來了。
小村姑初次來到大城市,確實有些膽怯,有同院係的學長領著我進校辦入學手續,我自然是願意的,木訥地看著孟雲辰的笑臉點頭道:“嗯好,麻煩孟學長了。”
報名時填表格申請了綠色通道,貸款上學,之後就去排隊領了軍訓的服裝和鞋子,領了飯卡,到班級輔導員那裡報道,拿到了自己分配的宿舍地址和門牌號,這些流程,都是孟雲辰跟著我,給我帶路,幫我完成的。
將我送到女生宿舍樓底下後,孟雲辰忽然拿出手機,笑著問我:“夜寧學妹方便把你的手機號告訴我嗎?”
他一臉熱忱,我不忍拒絕,可又不得不拒絕,因為我沒有手機和手機號啊,我自卑地低眼看著地麵,對孟雲辰說:“來的時候才匆忙了,忘帶手機了,也沒記住自己的手機號,下次吧,下次見麵,跟你交換聯係方式。”
孟雲辰似乎看穿了我的卑懦,他收住了笑臉,從口袋裡掏出了便簽和一支筆,在便簽上快速地寫下電話號碼,將便簽遞給了我,對我認真地說:“這是我的手機號,等你下次回家拿到手機了,記得存一下我的電話號碼,給我發條短信,這樣我們就有你的手機號了。”
我接過便簽,羞愧地抬眼望著他,笨拙地說道:“嗯,好,謝謝學長。”
“不客氣啊,記得聯係我呀,小學妹。我們外語學院很有意思的,以後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我,包括學習上的事和院係裡的瑣事,都能問我。我是我們院係學生會主席,不過那都是虛名,我就是一個為大家跑腿的。”孟雲辰看著我,再次露出微笑。
此時我還不懂學生會主席是個什麼乾部,但聽見“主席”兩個字,就覺得是個很大的“官”。我越發自卑膽怯了,不知道該說這些什麼,隻是傻愣愣地看著孟雲辰點頭,說:“嗯,好,謝謝學長。”
“好,再見,學妹。”孟雲辰揮手與我道彆。我點了點頭,拎著行李走進了宿舍大樓,在入門的地方,跟宿管阿姨登記和確認了一下信息,領了一把宿舍的鑰匙,進了大門。
我住在三樓314宿舍,來到宿舍門口時,看見門是開著的,裡麵空間不大,靠牆左右兩側各三個床位,是上下鋪,一共六張床,我來的不算晚,還剩下三個床位供我選擇,我選了最裡邊的上鋪。
到了下午四五點時,宿舍已經住滿了,其他五個女生都是父母陪著來的,他們有幾個是城鎮裡的女孩,家庭條件比較好,有幾個跟我一樣來自小山村,以後我再慢慢介紹。他們都有手機,互換了聯係方式,隻有我不擅交流,呆得像隻笨鵝。
晚上在院係裡的教師裡集合。輔導員姓朱,點完名後,開始讓大家一個個輪流上台做自我介紹……說實話,我臉盲,整個院係大一新生上百人,他們都做完自我介紹後,我沒能記住他們任何一個人。
意外的是,有同學在我做完自我介紹以後,私下勾搭我,要我的聯係方式,有男生也有女生,當麵誇我做自我介紹時有文采,也有人說我氣質好,我自卑地不知如何回應,隻覺得我一個鄉下來的小丫頭,能有什麼氣質。非說我文采好口才棒,可能是我的語文寫作功底還行。
至於聯係方式,我真沒有,可我不敢承認我買不起手機,怕被人笑話,怕被人看不起,隻悶聲不回應,端正地坐在教室裡,因此才一開始就讓同學們誤會我是一個清冷孤傲的人。
輔導員朱老師通知我們,明天正式軍訓,今晚開始到軍訓結束,我們每個人每天都要寫一篇心得體會,次日早晨軍訓前,交到各組的組長手裡,再由組長們將稿件交到班長那裡,班長將所有稿件整理完整,上交到輔導員手裡。
寫字,我是最樂意寫的。晚上回到宿舍後,就開始在燈下提筆寫今天的心得體會,其他人卻似乎不愛寫這種東西,開始互相借鑒,敷衍了事。
我聽室友議論,說我們的輔導員朱老師是本院係的研究生,剛畢業就來給我們當輔導員了,也算是我們的親學長。
夜裡大家都睡下後,我躺在上鋪,摸著棺材吊墜,心裡想:“阿清,你在嗎?”
“阿清學長在呢,夜寧小學妹。”忽然,我聽見了阿清溫柔的聲音,他的語氣裡帶著笑意和一絲醋意,嚇得從床上坐了起來,卻發現室友們正各忙各的,並無異常反應,隻有我能聽見阿清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