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1 / 1)

我一直記得十八歲的初潮夜。在故鄉溫柔繾綣的夏夜裡,我獨自睡在老宅裡的舊竹床上。

我躺在泛黃的白紗帳裡,夜深時睡意沉沉,迷糊中感覺到有一隻大手在撩撥我的長發和衣裙。

我倦意正濃,隻以為這是夢境。他的動作很輕柔,他指尖散發的涼意,恰好能擊退夏夜留在我身上的燥熱。

我舒服地翻了翻身,在朦朧的睡意下,本能地用手勾住了這隻冰冷的大手,將他的大胳膊抱在了懷裡解暑,這樣睡著更涼爽。

可能是被我抱住了胳膊,他以為我做夢都在抱他,是喜歡他了。他開始對我放肆了起來……

他直接將我緊緊抱在懷裡,用他冰得刺骨的薄唇吻著我的額頭、臉、耳垂,直到吻住我的唇,我貪享這份冰爽,在睡夢裡不自覺地就張開了嘴,迎合上他的深吻。

第一次接吻,我便癡迷上了這個感覺。反正是在夢境裡,我便無所顧忌,徹底放縱了起來,直接抬起雙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輕聲嗔叫:“我要……”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當我在夢裡這樣叫了一聲後,接下來的事,完全給少女時期的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很有力量,也很瘋狂,他似乎很愛我,我冷得發抖的時候,他會抱緊我,可很快他又陷入癲狂的狀態,直到我咬住他的薄唇,叫著從夢中醒來。

我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滿身都汗濕了,突然感覺身下湧出一股熱流,我低頭看了看,迎來了我少女時期的初潮。

這次初潮持續了半個月,期間好幾次都痛得滿頭大汗,差點倒地打滾。母親說女孩第一次來月經都會很痛,她說我的初潮來得算是比較晚的,很多女孩十三四歲就來月經了。

母親安慰我說,等長大結婚以後,我的痛經就會好,就不會那麼疼了,當時我還不懂她的意思。

我不敢將自己初潮夜的夢境告訴任何人。怕彆人知道我看似乖巧的外表下,藏著那樣一個放浪的靈魂。

從那一夜後,我就癡迷於看人鬼情未了的愛情故事,並總會幻想,我初潮夜夢境裡的那個男鬼,或許與我前世有很深的情緣。

我想不起他的臉,我隻記得夢中用雙手觸摸過他的五官,他眉毛很粗,眼睛很大,鼻梁高挺,嘴唇微薄,下顎線很流暢。

可惜,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從那夜起,我不再懼怕黑夜,時常一個人靜臥在黑暗裡,回味那個夢境,幻想著他的出現。

可他似乎隻是我的一個夢,很長的時間裡,我再也沒有等來他。

直到我高考結束,我在自己收集的一本同學錄裡,翻出了同班的許楓寫給我的一封情書:

夜寧,原諒我在離彆時才敢偷偷把這封信塞進你的同學錄裡。

我喜歡你很久了,從高一時的第一次班會課上,看你在講台上給大家朗讀你的散文《故鄉的味道》,我就開始暗戀你。

可我知道你是學霸,我不想打擾你學習,所以從來沒有勇氣向你表白。

最近很奇怪,我經常夢見你,夢境有些讓我難以啟齒……

我們班的管理很嚴格,大家都沒有手機,你的同學錄上也沒有你的聯係方式,我突然很害怕,這一彆,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看見我留的這封信,我去學校操場的觀景台等你,我從八月一號開始,一直等到八月十五號,每天早晨八點到晚上八點,期間我餓了就去學校外麵的飯店吃飯。

如果這十五天內,我都等不到你。我就認命了……可能一切都是天意。

我看完了這封信,趕緊看了看牆上的日曆,已經是八月十五號了!我怎麼現在才翻到這封信啊?我又看了看時間,快到下午六點了,還剩兩個小時,這位許楓就要離開學校觀景台了。

可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去見他一麵。我在思考,如果要去見他,見到他該對他說些什麼呢。我幾天前剛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一個星期後就要進城準備去大學報道了。

也不知道他考上哪所大學了……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高中母校看看,跟他道個彆也好,不然讓他這樣空等了我這麼多天,我卻避而不見,心裡實在歉疚。

高中母校離我老家有一段距離,我花兩塊錢坐三蹦子過去,需要半個小時才能到達。

等我到了學校操場時,天已經黑了,我遠遠地就看見操場的觀景台上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

越靠近觀景台,我越莫名其妙地緊張,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約會,其實也算不是約會吧,畢竟都沒有確定戀愛關係。

“夜寧,你來了。”觀景台上的許楓回頭看見了我,激動地跑了下來,可能他等了太久都要絕望了,突然看見我的身影,他有些失控了,跑到我跟前就直接緊緊抱住了我。

這是我第一次被父親以外的男人擁抱,此時的我還沒學會拒絕,隻覺得腦袋空空,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我終於等到你了,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夜寧,我喜歡你,你知道麼?”許楓熱淚盈眶看著我。

少年明媚炙熱的眼神深深打動了我,淺淺的夜色下,我竟恍惚覺得他的模樣與我初潮夜夢境裡的男鬼有幾分相似。

我癡望著他,將他想象成那夜在夢中與我翻雲覆雨的男鬼,陡然間有情意在心頭翻湧。

我們對望著,他似乎看見了我眼底的悸動,突然情動,抬起手捧住了我的臉,笨拙地試探著將薄唇湊過來……

我太想找回那夜的感覺了,於是大膽地閉上了眼睛。

他呼出的熱氣沉沉拍在了我臉上,這感覺很奇妙,我像一個準備偷嘗禁果的壞小孩,一動不敢動,等著他吻上來。

“乾什麼呢?!”突然一道亮光照了過來,嚇得許楓瞬間鬆開了我。是學校的保安拿著手電筒在照我們倆。

“你們是哪個班的?不學好!不怕父母揍你們嗎?”保安大叔大聲訓誡著我倆。

“我們畢業了,快上大學了。”許楓低聲解釋,而我已經羞愧難當,朝著學校大門的方向逃去了。

“夜寧!等等我!”許楓追了上來,拉住了我的手。

我們牽著手聊了會兒天,交換了彼此的大學信息,發現我們雖然沒考上同一所大學,但是我們的學校離得並不遠。

經過保安的嗬斥,我也冷靜下來了。告訴許楓,上大學以後再聯係,人生還長,我們有緣再見。

許楓執意要送我回家,我們雇了輛三蹦子,他將我送到家門口才離開。

“你去哪兒了?”我剛進門就看見母親坐在老平房裡昏黃的燈下,臉色陰沉,瞪著我教訓道,“長大了是吧?學會大晚上跑出去會男人了?”

我不敢吭聲,因為我了解母親的脾性,一旦我解釋,她就會說我狡辯,會有更多難聽的話等著我。

“你爺爺在山上出事了,你知道嗎?你爸說,你爺爺可能熬不過今晚。”母親沉聲說道。

我爺爺一直獨居在山上的牧場,一邊放羊,一邊給人定做棺木,我童年裡所擁有的不多的關愛,都是爺爺給的。

聽到這個噩耗,我就轉身跑出了家,走夜路上山探望爺爺。

我母親並未跟來,因為她恨我爺爺,她說我爺爺以前打過她。

我走在山野間時,時不時能聽見林子裡鳥獸的叫聲,一開始有些心慌,可想到爺爺可能要永遠離開我了,我心中悲切,顧不上害怕了。

“爺爺,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啊。”我匆忙地趕著夜路上山,回想幼年時在山上陪著爺爺放羊的歡樂時光,不禁默默落淚了。

心神不寧導致我慌不擇路,一腳踩空了,我雙腳失衡時,明顯感覺到了有一股力量拽住了我的右手,拉了我一把,讓我有緩衝的機會,抓住了溝渠上的一棵歪脖子樹,才有驚無險,避免跌落進路旁的深溝裡。

我定神坐在地上時,還能感覺到那隻手依舊在拉著我的右胳膊,這是我第一次清醒地意識到他的存在,我的心底突然升起一陣恐懼。可很快,我的恐懼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動,是驚喜。

原來他真的存在。

“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我淚眼婆娑,對著右手旁的空氣,哽咽著問道。

可回應我的,隻有呼呼的山風。我不敢多耽擱,起身繼續趕路,我感覺到那隻冰冷的大手鬆開了我,但是身旁有股涼風一路跟著我,這讓我感到心安,我不再害怕走夜路了。

翻完兩座山頭後,我已經累得有些走不動了,我坐在山巔的石頭上歇腳,能看到對麵山坳裡亮著一盞孤獨的燈光,那是爺爺生活的地方。

“你喜歡上你的那位男同學了?”忽然,背後傳來一個年輕男子清朗溫潤的聲音。隻是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醋意。

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聽見他的聲音,我驚地回頭,卻不見其蹤影。可光聽他的聲音,我就有些淪陷了,畢竟那一夜癡夢,他的溫柔和愛意早就侵入進我的骨頭裡。

“你終於肯出現了,我差點以為自己種病了,以為你的存在,隻是我的臆想。以為那一夜,真的隻是一個夢。”我忽而覺得委屈,開始抽泣。

“傻姑娘,我一直都在啊。隻是你我人鬼殊途,我陰氣極重,不能總是靠近你,那樣會傷了你的身子的。我必須克製,隻能遠遠地看著你,守護你。”他輕聲感歎,語氣極柔,讓我聽得整個人都變得酥軟了,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忍不住問他。

“我跟了你好幾世了,換著身份和姓名陪著你活過好幾世了,所以我有很多名字,導致我記不清自己的名字了。你還沒回答我剛才提出的問題呢。你喜歡上你那位男同學了?”他說話太柔,我已經徹底愛上了這個聲音。

“就因為我去見許楓,所以你才著急了是不是?”我想探知他的心意,故意這樣激問。

“你既已要了我,又怎麼能再喜歡上彆人呢。”他竟能對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說出這種話,可我偏偏就愛聽他這陰柔中透著濃情和醋意的話語。

“何時要過你啊?我……”我羞紅了臉,不敢將那夜春夢搬到台麵上來,隻能裝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