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飛頭一次沒有因為舒敬的挑釁而暴怒，他深吸口氣，自己給自己疏導了一番。不能生氣，反正生氣了也罵不過他，不能動手，反正動手也單方麵挨揍，冷靜，冷靜！

於是在外人看來，一貫暴躁的齊雲飛在這件事情上卻表現出了異常地冷靜，他甚至主動打開了審訊室的門。

目光複雜，望著淩崢嶸不解道：“什麼時候淩公子會對一個女人這麼上心了？硬闖擬戰局審訊室，上頭追究起來可不是小事，你老爹能放過你？”

淩崢嶸麵無表情地推開他，三兩步進去拽住她的手腕將人往懷裡按。孟圖南機警地很，被扣住手腕的同時已提膝，借著他拉扯的力量衝著他的□□踹過來。

這要踹實了，是個男人都得廢。

他對她已算有些了解了，當下擰腰避開，孟圖南一頭撞在他堅硬的胸口上，淩冽的香氣直衝靈台，眉頭微蹙，抬手去摸他後頸的頭發。那裡藏著一粒痣，被頭發遮著看不見，卻能摸得著。

孟圖南摸到後心裡一鬆，人就暈了過去。

王局抿著嘴，一臉無奈地望著淩崢嶸直歎氣。

他有一瞬的想不通，淩崢嶸有幾年專門抓“舌頭”，男女老少，其中不乏漂亮的情-色間諜，那會怎麼沒見他有一絲絲的憐香惜玉？時常把人當粽子一捆就扔給擬戰了，生死不論，氣焰囂張。他眯著眼，不能把現在這個清冷眉眼裡裹著心疼的男人和曾經的淩崢嶸相重疊，他是怎麼做到強搶了女人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的？

他都氣笑了。“淩旅長，你這是做什麼？”

“她不舒服，不適合繼續問下去了。改日吧，我先把人帶走。”

“這裡是擬戰局，不是你的082旅。”

“我不管這是哪裡，我來接我的女人，這不犯錯誤吧。”淩崢嶸狹長的眸子裡透著寒光，將他這麼好看的一張麵皮襯得冷酷肅殺。

這是個思想崇高，男女關係純潔的時代，淩崢嶸這麼狂放的發言令所有人震驚不已，王局咽口水，難以置信道：“這是你個人的決定，還是淩家？淩旅長，你這話說出口，你知道後果的。”

不結婚很難收場啊！

“勞王局費心了，日後喜宴記得多喝兩杯。”淩崢嶸涼薄地翹著薄唇，然後衝孫正點頭，孫正跑出去將吉普車開到門口，他頭也不回抱著人就走。

齊雲飛急了，衝王局大聲道：“王局！就這麼叫他走了？咱擬戰局的臉往哪兒擱？”

王局目送淩崢嶸離開，臉色漸漸沉下來。“逮著個麻煩當寶貝，淩家這一代也就這樣了。”

齊雲飛可不覺得淩崢嶸就這樣了，他心狠手辣著呢，可不是麵皮這樣看著斯文正直，他皮下頭蒙著獸類，睚眥必報不說，狠起來道德底線可不高。“咱們怎麼交差？報告怎麼寫？”

王局想著剛接到的電話，決定還是謹慎些，既然軍方插手了，那何不再觀望觀望？畢竟若真的涉及軍用技術，最終還是軍方的事。擬戰局，不過是前置程序，確保這個人沒有問題才是本職工作。

王局點了根煙不緊不慢地看著他，“齊主任，上次漁民來檢舉的事可弄清楚嗎？國檢快開始了，三年的資料捋一捋？轄區內可疑的人物追蹤有什麼進展？周報告，月進度，半年總結寫了嗎？”

齊雲飛呼吸一滯，捂著胸口狼狽地逃竄了。

他回到辦工作坐下，自然知道這是王局不想再就孟圖南的事聊下去了。王局這樣精明的人物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怕到最後萬一查不出成績還惹一身騷，自己不想碰，也不想自己插手。

齊雲飛捏了捏拳頭心有不甘。

都不在部隊了，居然還能被淩崢嶸踩一腳，真的好氣啊！

王局又恢複成那個麵善的胖男人模樣，路過他辦公室的時候還特意進去安撫性地拍了拍齊雲飛的肩膀。“遇事不要急，緩則事圓。”

這邊他們已出了擬戰局的大門，淩崢嶸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眼底的冷意浸透，周身都帶著煞氣。

就算是資本主義國家，也不是有錢就能完全為所欲為的。

戰鬥機屬於軍用物資，又是正在服役的機型，向誰買？誰敢賣？但喬納森就真的搞了兩架給孟圖南做實驗，甚至這個研究方案還獲得了海雕國軍方的認可，一旦試飛成功，就意味著會批量生產，安裝，並……用來對付我們自己！

這正是淩崢嶸懼怕的事情，他怕孟圖南是披著報效祖國的皮，行反動之事。他試著放緩呼吸平靜心緒，可她的行為自相矛盾，她究竟要做什麼？

還有，這個喬納森的能量很大，孟圖南說他們是師兄妹的關係，但喬納森卻說是即將結婚的未婚夫妻，誰在撒謊？

淩崢嶸眯起狹長的眼，單手環住少女腰身的長指微微收緊，她人就在自己懷裡，輕顫著，痛苦著，腦子裡有那麼多知識，卻不知想為誰做嫁衣，她為什麼回來？海雕國給的不夠多嗎？喬納森要娶她也不能留下嗎？這麼一心一意，冒著死亡的風險回來，是以身入局，蟄伏待發嗎？

空喊一句拳拳愛國之心的口號，其實並不能令他信服。很多科學家的愛國也是有淵源的，要麼祖輩家大業大世族根脈在這裡，要麼年紀大些曾見識過硝煙滾滾遍地哀號的慘狀感受過國破家亡列強蹂躪的屈辱，總歸回國都有奔頭，有家有親人，講究一個落葉歸根，但她呢？

淩崢嶸低頭，眸子幽深地看著她細細的白皙的頸子上的血管不住地用力跳動著，好似隨時會崩裂破皮而出般，這種痛究竟多痛？足以自殺夠不夠痛？她卻生生受著，沒提過一次要打鎮定劑或止痛針，她為何苦苦忍掙紮，忍受？

難道是因為解毒製劑嗎？

他始終覺得這裡麵藏著秘密。不然要怎麼解釋一個十八歲的天才少女如此愛國？她的一番作為甚至令身為軍人的自己都肅然起敬。

可自己是生在紅旗下，日日夜夜接受著黨和國家的教育，這麼多年參與過無數次動蕩局勢下的軍事摩擦，甚至執行特殊任務時見識過國弱就被打，乃至毫無話語權隻能秘密不正當入境作戰，不幸犧牲的戰友隻能被留在異國他鄉，他是在冰與火，血與槍的洗禮下，才將愛國融入骨血成為信仰。

可她才18歲，還是個孩子，放在國內正常生長的話，她的人生軌跡才剛走到高中畢業，家庭條件好些的才通過高考進入大學。人生都還沒開始，哪來的人生觀？

她說的愛國，是不惜在海雕國被特工擊斃，自己開著小型客機，被注射必死的毒藥，在兩架F15的追蹤戲弄下開了20多個小時的飛機，周轉兩個國家回來，緊急迫降也是九死一生，還有隱藏的間諜舉槍等著她落地，這麼多環節，隻要有一點點差池，隻要少了一丟丟的幸運，此刻她已然是一具屍體了。

這樣慘烈得愛國，基礎是什麼呢？

淩崢嶸始終無法相信她，然而又直覺她不是特務，他擰緊眉心，必須要弄清楚真相，不然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藏著什麼秘密過不了日子，與其日後發現欺騙與謊言，倒不如從一開始就直麵廝殺。

她贏了，自己也算死有餘辜，技不如人。若是自己多慮，大不了結婚以後多讓著她點，畢竟她小，又西化過一段時間，自己媳婦兒，自己多擔待點也沒什麼。

一旦做出決定，淩崢嶸就不會糾結。他掀起眼皮子，抬起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輕拍著少女的後背，輕聲道：“不去衛生院了，回宿舍。”

孫正正開著車，冷不丁聽見他說話卻眼神都沒變，隻答道：“好。”多一個字都不問。

副駕的舒敬卻直接扭過頭，“老大，你真要和孟博士結婚嗎？她這樣我看著不太好啊，那什麼毒的已經好了嗎？萬一以後生不出孩子……”他那張嘴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突說了一大堆，結果一對上淩崢嶸的幽暗深沉的眸子，猛地就閉嘴了。

完了，老大生氣了。他抿緊嘴僵硬地回正身子，眼巴巴瞥著眼去看孫正，孫正懶得理會他，看了眼後視鏡，輕聲道：“有尾巴，跟了三條街了。”

經濟已複蘇，不少機敏的人揣摩著國家的大政方針，嗅著商機率先致富了，是以這個時候大街上雖然車不算多，但也不全是公家的了。這條路是主乾道，被綴上時孫正看了眼，試探了下，發現還真是條尾巴。

淩崢嶸甚至都沒看，“是兩條尾巴，其中一條擬戰局的，咱們回去，不用兜圈子了。”

孫正更相信淩崢嶸的判斷，當下打了一把方向盤，準備借一旁的土路轉彎，誰知道剛拐一半，淩崢嶸悶哼了一聲，舒敬想回頭看，但忌憚剛才老大的臉色，隻得咬緊嘴唇，小聲嘀咕道：“難道是孫正拐彎太急，給老大甩出去了？”

孫正翻個白眼，也不吭聲，自顧自繼續開著車。心裡長歎口氣，唉，宋昭要是能回來就好了。

淩崢嶸繃緊了身體，肌肉一緊，就很難下嘴。少女又隔著衣服咬他胸口自然沒咬動，她頓了頓，抬頭去啃他的側頸子，淩崢嶸渾身一顫，一把按住她作妖的頭。他略眯著眼，忍受著鎖骨上方的痛意，隔著襯衫都能感覺到她唇齒的濕熱和血腥味。

孫正坐得筆直，連後車鏡都不敢再看，要是可以，他想把倒車鏡也掰上去，他不想因為看了不該看的被淩崢嶸罰去負重五公裡！

好在路程不算遠，他開得又快，沒一會兒就進了大院。遠遠地，他瞧見了幾個人一輛車也停在樓下，他瞧見他們的同時對方也看到他們了。

車子停穩後淩崢嶸抱著人下車，對麵走出來一個著軍裝的女同誌，她瞧著年紀並不大，但已抗著二毛一的肩章了，長得清麗又嚴肅，是一看就不苟言笑的性格。站在一處的幾個人一見他立刻繃直了腿敬禮，他們是和082同屬第三戰區，但不是同一個集團軍，日常嫌少有機會見麵，這次開會，嚴司令叫他們順道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舒敬將他們帶去安頓在部隊內部的招待所，那位女軍人已跟著走了，卻在上車前忽然停住回望過來。眼神裡內容很多，沉甸甸的，複雜克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垂下眼簾上了車。

淩崢嶸直覺這個女人認識孟圖南，但現在不是時候，他需要安置先將人安置好。

楊清帆昨天抽空買了幾個鍋什麼的，借了食堂的灶台和食材，親自上手做了幾個菜，打了個蛋花湯，大包小包裝好後往宿舍樓走去。

孫正正好送了人回來，楊清帆坐上去抱怨著，“我咋覺得自己又回炊事班了？”

“湊合幾天的事，等劉軍長回來咱就回去了。”

雖然楊清帆不太相信，但覺得孫正聰明又靠譜，既然這麼說了就肯定沒錯，082那邊的事多，老大肯定早就急了。他自我安慰道：“剛才替老大收了加密電報，肯定是咱旅裡有什麼事需要老大回去處理，等會兒我遞給他看過，相信咱們很快就能回去了。”

看著楊清帆清澈又愚蠢的大眼睛，孫正也跟著笑了笑，卻沒說話。英挺周正的眉眼微微舒展，有種俊朗硬漢特有的憨厚。

他們幾個被淩崢嶸安排在孟圖南的房間吃著飯，他機警地將兩人的住處對調一下。待淩崢嶸安頓好孟圖南後一臉疲憊地回來了，楊清帆興衝衝地將電報拿出來遞過去，淩崢嶸快速看了一眼，眉心擰了擰，飯也不吃了起身進了臥室大力地關上門。

這封通過部隊加密係統，專人負責投送的電報並不是082旅發來的，裡頭的內容不太多，卻字字珠璣，看得淩崢嶸忍不住大力吸了口氣。

不太多的字潦草地勾畫了孟圖南這十八年的人生軌跡和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