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可恥(1 / 1)

午膳結束,阮平帝不僅要休憩,還得處理政事,沒有多留兩人。

左右是順道,阮棠和謝泠燃行完禮後便一同告退。

宮道寬直,青石墁地,路上少有閒人。

阮棠沒什麼忌諱,快步追上前,“燃哥哥,你剛才都沒有吃東西呢。”

謝泠燃瞥她一眼,腳步不曾放慢。

阮棠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方包了東西的帕子,雙手捧住遞過去,“我給你偷偷藏了塊玉豆糕,你拿回去吃。”

她的語氣說不上的討好,畢竟隻要謝泠燃肯賞臉吃上一口,這進行到一半的任務也算能美美完成了。

泠宮在泰安宮偏側,沒走兩步就遙遙望見了木雕金漆的匾額。

宮殿的精巧程度不遑多讓,隻是外觀裝飾和宮殿主人一樣,沒有任何繁瑣點綴。

謝泠燃冷淡推辭:“在下謝過九公主,不過還是不必了。”

“手帕是新的,不臟。”係統也沒提醒她謝泠燃心情不悅,阮棠想了一下,找出個理由,“還是說燃哥哥不喜歡吃甜的?”

阮棠費了一堆口舌,謝泠燃雙手依舊掩在袖袍底下,絲毫沒有要抬起來的意思。

她才不管,繼續沒皮沒臉湊過去半步,瞧準角度,直接隔著衣料就抓過那雙玉骨般的手,塞好東西又迅速撒開。

攻略計策之一——

快、準、狠。

謝泠燃不可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掌心中多出來的糕點,扔也不是,接也不是,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在他分神的刹那,阮棠跑遠了,但還不忘回過頭來做個鬼臉,認認真真提醒:“燃哥哥,浪費可恥哦。”

攻略計策之二——

撩完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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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棠宮在宮中自安一隅,正好便宜了阮棠這位鬨騰的主。

她不僅可以號召宮人一塊做些無聊的遊戲打發時間,也可以偷摸跑出去玩,關起門來就算鬨翻天了也不會有外人知道。

然而今日裡,她才到宮門口就看見棣兒神色焦急地四周探望。

阮棠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快步上前去,“棣兒,你站在宮門口做什麼,不冷嗎?”

棣兒神色為難道:“九公主,漱妃娘娘來看您了。”

貴妃椅上臥了一端莊美人,麵容雖嫻靜,姿態卻又生出幾分慵懶。

薛玉漱似在閉目養神,玉蔥般的手指支著腦袋,眼皮抬也沒抬,輕喚剛踏進主殿的少女:“小九。”

阮棠行完禮,到一旁坐下,乖巧問:“母妃,你今日怎麼得閒來看我了?”

薛玉漱眼尾勾掃過來,柔媚的聲音半帶責備:“我要是再不來看看你,你沒過兩天又該給我鬨個亂子出來。”

先是在學堂不專心被顧太傅罰了抄書,後又在謝泠燃的歡迎宴上丟了臉……這樁樁件件,怕是早已傳入薛玉漱耳中。

阮棠不得不把阮平帝搬出來救急,“母妃用過膳了嗎?我剛和父皇用膳了回來呢。”

“哦?”薛玉漱笑吟吟反問,“那你怎麼不提提那位一同的泠燃君?”

“……”阮棠露回了個勉強的笑臉,無話可說。

薛玉漱賜號為漱妃,也是阮棠的生母。

但按照宮中規矩,阮棠自打十歲起就搬進雪棠宮,當起一宮之主,自個兒管教宮人。

沒由薛玉漱日日教養,兩人的處事方式差得南轅北轍。

簡而言之,薛玉漱並非表麵那般寵辱不驚,能在後宮中爬到如今這個位置,也是位有心機的主。阮棠那好吃好玩、不求上進的性子,她自然是瞧不上的。

現在阮平帝當阮棠是個小孩兒,千萬般寵著她,那麼以後呢?在這深宮之中,未雨綢繆的道理,她也該學學了。

薛玉漱打了個手勢,棣兒會意,領著其他宮人退下。

阮棠不安抿唇,就算跟阮平帝獨處都沒這會兒壓力來得大。

暖爐裡煙絲嫋嫋,燃的是種安神香料。

味道跟先前的雪鬆香不太一樣,換了更醇厚的沉香。

宮人退下後,薛玉漱沒繞彎子,“小九,要是這位泠燃君來當你未來的駙馬可好?”

這才第一句,阮棠就聽得目瞪口呆。

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麼就開始物色謝泠燃給當她駙馬了?

難不成全世界都想要她攻略謝泠燃嗎?

阮棠可勁搖頭裝傻,“小九就是把泠燃君當哥哥,沒想過其他的。”

“你母妃也是過來人,那套說辭哄你父皇就罷了,還想唬弄我呢?”薛玉漱哼笑一聲,兩靨浮出小渦,“不過是少女懷春,有什麼不好說與母妃聽的。”

薛玉漱長得極美,上挑的眼尾像隻狐狸,還有笑渦。

阮棠跟她有五六分相像,不過偏偏長了雙杏眼,更像沒成功進階為狐狸的狸貓,連最招人的笑渦也沒繼承過來。

“天下三分,靈遊閣獨占一分,遺世獨立,泠燃君又是靈遊閣少閣主,若是你與他結好,倒也不是不行。”

薛玉漱分析得頭頭是道,阮棠越隻垂著腦袋不應話。

“小九,你這丫頭自打出生運氣就好,前數十載有陛下護你無憂,若是此番能入得了泠然君的眼,母妃也無需為你的後半生擔憂了。”

阮棠到底是從現代穿書來的,思維方式難以被同化。

如若不是係統那該死的攻略任務,聽到這話,她逆反心理都要上來了。

以至於後來薛漱荷所說的,阮棠放空神遊,也沒聽進去多少。

敷衍的“嗯”、“哦”幾句之後,薛漱荷看出來她心不在焉,卻無怒容,隻是很有氣度地扶著珠釵翩然離去。

終於送走這尊大佛,阮棠大大咧咧地往貴妃椅上躺,方才她一直繃著,腰都酸了。

旋即,棣兒聽令踱進門來,替她捶背揉肩,跟著的宮女魚貫而入,在大殿中央擺了幾樣東西。

“九公主,這些都是漱妃娘娘送來的。”

阮棠掃一眼,看見了古箏、琵琶、還有琴簫,都是她不太擅長應付的樂器,不禁滿臉疑惑,“我對這些一竅不通,送來做什麼?”

“後天的除夕宮宴上,漱妃娘娘說——”

棣兒輕聲說了半句,便停下來,阮棠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什麼了。”

“說屆時三公主會舞驚鴻曲,六公主會彈古箏,九公主您自個兒看著辦。”

阮棠撇嘴,這不就跟她上一世被長輩逼著表演節目一樣。這一世都當公主了,還得有這麼一遭。

這些樂器都是上好的梨花木琢磨而成,表麵還雕了精細的花紋,釉光可鑒。

阮棠完全沒用什麼技巧,隻隨手撥過琴弦,這琴發出的音質卻意料之外的悅耳。她喃喃自語:“往年準備幾句吉祥話就好,怎麼今年還上難度了。”

棣兒用隻兩人能聽見的音量揣測:“或許是因為泠燃君也一同在場吧。”

其實阮棠對音律也並非完全不懂,上一世她被迫卷生卷死,參加了不少課外補習班,但都是鋼琴、吉他之類,這些西洋樂器,怕是翻遍整個洛京也找不出來。

要怪隻能怪她生不逢時,實在不行,乾脆找阮芥陪她一同演段相聲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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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掛一輪暗沉沉的晦月,灑到地麵的光也跟著變得清淩淩。

寒風醒神,阮棠打著哈欠在夜色下伸了個懶腰。

殿前台階日日有宮人打掃,倒是不臟,阮棠撩開衣擺,找了個位置坐下,青磚地板冰涼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她心裡方才有了點真實感。

午後小憩,酣睡到此刻,一抬頭望見的又是晦暗不明的月色,愁緒難免上來。宮中清寂,四下無人,阮棠悠悠歎了口氣:“唉,好想回家啊。”

雖然在宮中當個養尊處優的公主也挺不錯的,但那些霓虹燈色、高樓大廈、甚至是手機平板等的電子設備……還是總會不期然冒進她腦海裡。

何況,她所接觸到的一切,隻是一本書啊……

這話阮棠原是說給自己聽的,並不指望有誰能回答。

然而係統卻出人意料地接上一句:【若是宿主真正意義上攻略了主角“謝泠燃”,可以有回到現代的選項。】

這麼幾次下來,係統的套路,阮棠已經大概摸清楚。

反正它就是個畫餅大王,有些話,聽一半就好。就跟上次的金手指一樣,還不是至今都沒有下文。

所以當被係統接上話時,阮棠留了個心眼問:“什麼叫‘真正意義上攻略?’”

她眨了眨眼,下一刻,心裡齷齪的想法脫口而出:“把他睡了?”

【恭喜宿主順利完成劇情節點任務,生存值得到提升!】

係統就跟卡頓似的,突然冒出句提示,前言不搭後語的程度把阮棠給整懵了。

“可我現在什麼也沒乾啊?”

【檢測到主角“謝泠燃”已品嘗宿主所送的點心。】

阮棠怔愣一瞬,旋即臉上綻出笑顏,心情好了些。

謝泠燃這是,私下嘗了她送的玉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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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宮,燈火長明。

殿前庭院,謝泠燃身著單薄白衣,端的是一派光風霽月。

他身形朗朗,手腕翻轉間,一柄通體銀白色的劍被擲向半空,劍身泛冷,劍氣如虹,仿佛錚鳴有聲。

枯葉颯遝,碎裂成齏粉,眨眼間,乘風劍已再次回到謝泠燃手中。

帶著霜意的寒風卷起,白衣卻紋絲不動,如月色一般無形的靈力四溢。

謝泠燃看著手中的劍,眉頭卻輕蹙起——

不知為何,今日的劍意,不夠穩。

他使了個訣,乘風劍便自動歸入劍鞘。

主人心神不寧,被召喚出來的劍靈也不好受,能躲則躲。

從庭院往殿裡走,謝泠燃想起什麼來,腳步頓住,眼尾掃去,瞥向旁邊一方石桌上放置的糕點。

糕點仍舊用手帕仔細抱著,無人去動過,純然白色的帕子,在晦暗夜色中還怪礙眼的。

不止單單礙眼,謝泠燃耳邊仿佛還有一道聲音,正俏生生地對他說:“燃哥哥,浪費可恥哦。”

劍柄忽然被一道大力捏住,發出“錚——”的鳴聲,還不安顫了兩下。

修劍有道,越是麵對束手無措的招數,就越該靜心摒塵,迎難而上。

謝泠燃深吸一口氣,鬆開被劍柄壓出痕跡來的掌心,轉而將石桌上的帕子拾起解開,麵無表情地咽下那塊玉豆糕。

果然。

甜、膩。

就跟某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