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銀裝素裹,琉璃瓦上積的是一層還未化開的雪。
雪已經停了,被新出的日頭一曬,消融成水從簷角滴落。
雪棠宮前的一方庭院,地麵上白雪依舊,絲毫不見有人踩過的痕跡。
那是棣兒特意吩咐下去,留著等九公主醒來嬉耍的。
阮芥還未踏進雪棠宮就聽到裡頭傳來少女的嬉笑聲,恰似銀鈴,響徹空茫的雪地。
庭院內,阮棠身著一攏紅衣在雪地裡亂跑,和一乾宮女玩得正開心,發釵上的珠玉隨著她的動作相互碰擦,叮鈴作響。
“砰——”
沒人注意到宮門前的阮芥,他揚揚手,正想招呼一聲,就感覺左肩處被帶了一道力的東西砸過,而後又簌簌落下,有些涼意。
“八哥哥!看招!”阮芥看過去,不遠處阮棠手中正揚起一團白雪,笑得囂張,準備要扔向他。
阮芥不由自主也跟著笑起來:“小九,你們在做什麼?”
阮棠興奮地招呼他:“打雪仗,八哥哥你也來。”
“好啊。”阮芥滿口答應,脫下赭色大氅交給一旁候著的宮人,撩起袖子就要往雪地裡衝。
【劇情節點之一——請宿主為主角“謝泠燃”贈送見麵禮物。】
?
發布任務都不看場合的嗎?
阮棠聽到係統掃興的聲音,立馬變了臉色,“不玩了。”
“小!九!”阮芥咬牙切齒,他就著手上剛扒拉的一團雪,恨恨地揉成團扔過去,“我才剛來!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也沒辦法嘛。”阮棠把凍紅的手塞進衣袖裡,輕聲抱怨了一句。棣兒走上前,遞來一個小炭爐,細心地拍落她衣裳上的雪。
“八哥哥彆急,等我辦完正事回來再陪你玩。”
“等你回來,雪都化完了。”
阮芥不信她,委屈又生氣,蹲下身來不停地揉搓著雪,地上已經擺出了好幾個渾圓可愛的雪團子。
阮棠看著,計上心頭。
有了!
她手撐著膝蓋俯下身,湊到阮芥麵前,笑得一臉粲然,撒嬌道:“八哥哥,那我們來玩堆雪人吧。”
阮芥好奇:“堆雪人?”
-
桌上的杯盞正冒著熱氣,乾燥的茶葉在茶水表麵浮動,不一會兒就墜到杯底,整個的濕潤了。
阮棠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熱茶,若無其事地問棣兒:“那位泠燃君,在哪住下了?”
棣兒答:“聽說是在泰安宮一旁的泠宮。”
阮棠疑惑:“泠宮?”
泰安宮她知道是父皇的寢宮,可這泠宮又是什麼時候有的?
“是陛下特意為泠燃君準備的,一直空著卻不旁許人進去,昨日才陸續有人進出。”
阮棠了然,站起身撫平衣裳的褶皺,告訴棣兒說:“好,我出去玩會兒,你不用跟著。”
棣兒照例囑咐道:“九公主彆闖禍,外頭天冷,早些回宮。”
阮棠乖乖點頭,“知道啦。”
窗台上孤零零地候著一個雪人。
原是有兩個的,阮芥硬說自己做的雪人不好看,便帶走了一個。
阮棠向棣兒要來一個木楠錦盒,將另一個裝進去,臨走時還不忘抽走暖玉瓶中的一枝白梅插在雪人身上。
如此窗台便空無一物,隻留兩個淺淺的雪印子,暖玉瓶中也獨剩下一枝枯敗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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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泠宮內,隻謝泠燃一人。
他喜清靜,不習慣有人伺候著,便屏退了所有宮人。
謝泠燃正端坐於桌案前,背脊挺拔,猶如一柄劍。黑發披散,白袍依舊,卻不似昨日禁欲,倒顯得有些恣意。他手中握著一卷書冊,白玉般地指尖輕輕翻頁。
有人入殿稟報:“泠燃君。”
謝泠燃從書中抬眼,見位宮人恭敬地立在身側,雙手小心翼翼地拖住一個錦盒。
那宮人主動開口解釋:“這是九公主送來的。”
謝泠燃又垂眸看向書中文字,平靜開口:“退回去。”
這並不是獨阮棠而已的例外。
謝泠燃才剛來,各個宮早就迫不及待地送來了禮物,無一不是金銀玉器之類的俗物,他都給一一謝絕了。
宮人有些緊張,躊躇著道:“九公主說,若是泠燃君不肯收下,她就親自來送。”
一麵是嬌蠻任性又有萬千寵愛的九公主,一麵是無欲無情又有無邊術法的泠燃君,兩頭都不好得罪。
謝泠燃有些無奈,卻並不想再和那位九公主打交道,於是便揚手讓宮人放置在一旁。
“泠然君……”宮人看見了,卻仍是抱著錦盒一動不動,“九公主說,這個禮物需得馬上打開。”
謝泠燃擱下書卷,從宮人手中拿起錦盒,掂了掂重量,比起金銀玉器來似乎有些重了。
抬手打開匣蓋,映入眼簾的便是兩個雪團子,一大一小上下堆著,融化一些,濡濕了下方的雲錦絲緞。
上麵那個雪團子稍小些,似乎是張人臉模樣,拿小石子當作五官,看得出頑皮的笑意。
下麵那個更大的雪團子拖底,右側插上了一枝白梅花,應該還是昨夜他摘下的那枝。
謝泠燃不解,“何物?”
一道嬌俏的聲音緊接著回答了他:“雪人!”
謝泠燃望過去,從殿門後邊探出一個少女腦袋,毛茸茸的,逆著光塵。兩人一對視上,少女就發笑。那笑維持得久了,就像得了癔症。
紅衣白雪,鮮活明豔,正是阮棠。
阮棠慢步走進泠宮,衝宮人使了個眼色,宮人心領神會,行個禮退下了。
隨著阮棠離謝泠燃越來越近,機械的電子音不差分毫地響起:【警告!請宿主保持好綠茶人設。】
阮棠臉上笑嘻嘻的,心裡卻靠著懟係統來解悶:“煩不煩,就隻會這一句,總有天得把你給屏蔽了。”
如此一來,泠宮內隻剩下了阮棠和謝泠燃兩個人。
阮棠暗喜:天時地利人和,是個刷好感的好機會!
“正式介紹一下,我叫阮棠。”阮棠彎起笑眼,歪著腦袋看謝泠燃,甜得發膩。
謝泠燃不吃這套,隻微微頷首,禮貌地稱呼她:“九公主。”
於是阮棠靠近了些,迅速湊到謝泠燃的耳邊,輕喚道——“燃哥哥。”
突如其來嬌滴滴的一聲,聽得謝泠燃眉心跳了跳,他有些無措,“不可這樣稱呼。”
“燃哥哥,為什麼呀?燃哥哥你十六歲,小九才十五歲,叫燃哥哥不對嗎?”
阮棠故意打趣謝泠燃,三句話不離一個哥哥。綠茶人設嘛,她深諳此道,講話必帶“哥哥”一詞。
何況這幾天她日夜惡補,靠口耳相傳和書籍記載,對這位盛名在外的泠然君了解不少。
隻是阮棠每喊一次,謝泠燃白皙的耳朵就躥紅一分。
係統沒有檢測到謝泠燃心情不悅,阮棠演得更是起勁,“不然燃哥哥要小九喊泠燃君嗎?那也太生分了,小九才不要。”
謝泠燃堵不住阮棠的嘴,她繼續開了口:“燃哥哥有小名嗎,或者表字?”
謝泠燃沉默了一會兒,避開阮棠的眼神回答道:“沒有。”
阮棠看著謝泠燃躲躲閃閃的樣子,有些懂了:係統誠不欺她,謝泠燃這種高嶺之花果然喜歡綠茶人設,逗他這麼長時間了他都沒有不悅。看來之前就是因為不夠綠茶,才頻頻失手的。
於是阮棠下了個套,“現在該燃哥哥問小九了。”
“你有小名嗎,或者表字?”謝泠燃一時沒反應過來,聽話地照本宣科。
“有!”阮棠笑得愈發狡黠,“小九的小名叫甜甜。”
她勉強憋住笑,這個小名完全是一時興起惡趣味瞎說的,也不知道謝泠燃這種冷心冷情的模樣叫起來會是如何光景。
“燃哥哥也不要叫小九九公主嘛。”阮棠大著膽子拉上謝泠燃的衣袖,撒嬌般地搖晃幾下,“無人之時,你可以叫我甜甜呀。”
【警告!檢測到主角“謝泠燃”心情不悅,請宿主保持好綠茶人設。】
聽到係統的警告,阮棠立馬乖乖停下亂晃的手,舉高作投降狀。
敢情是語言上的調戲沒關係,動手動腳就不行唄。
謝泠燃不動聲色地將衣袖抽回來,寬袍衣袖像小石潭底的魚群,滑稽地在兩人手中遊走。
不枉阮棠綠茶了那麼久,謝泠燃終於反應過來他被調戲了,有些慍怒,薄紅的臉皮不知是羞是氣。
“燃哥哥。”阮棠試探著喊一句。
很好,係統沒有警告。
阮棠放下心來,也正經了一些,指向錦盒中的雪人向謝泠燃介紹:“這叫雪人,和雪獅子一個理。是小九親手堆的,送給燃哥哥的見麵禮。雪人容易化,若是燃哥哥使些靈力,說不定還能留久一些。不過燃哥哥不喜歡的話就算了,還有一枝白梅花呢,能留的時間也長一些。”
謝泠燃暼她一眼,意味不明道:“在下可不敢拿九公主的梅花。”
“這有什麼?”阮棠替謝泠燃拿出梅花遞給他,笑得討好,“小九的就是燃哥哥的,燃哥哥的就是小九的。”
謝泠燃沒動作,阮棠也不惱,收回梅花放入錦盒,機靈地轉移了話題:“燃哥哥住的還真是冷宮,大冬天怎麼都不燒炭火,不冷嗎?”
她從剛進來就覺得冷了,要不是為了刷好感,也不會死皮賴臉在這呆那麼久。
哪知謝泠燃情緒不佳地冷哼一聲:“冷宮?”
【警告!檢測到主角“謝泠燃”心情不悅,請宿主保持好綠茶人設。】
阮棠賠著笑,不敢回答。她隻是想講個笑話而已,怎麼就惹得這位冷仙君黑了臉。
謝泠燃沒打算放過她,“九公主當真如此不學無術?”
阮棠被謝泠燃的眼神壓迫得低下頭,“一點之差,一字之差,小九在說笑呢……”
謝泠燃拂袖退開幾步,聲音低沉地下了逐客令:“送九公主。”
“燃哥哥你彆生氣,等小九下次給你賠罪。還有燃哥哥你記住,小九就隻有你那麼一個好哥哥!”
沒等謝泠燃揣摩出這話的含義,阮棠已經一溜煙沒影了,她倒是來去自如,卻惹得旁人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