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夠確定是,羅刹鳥虐殺數十人費心重造孟紈無關情愛,她隻欲從孟紈身上拿到魂玉。
魂玉究竟為何物,重造孟紈便能拿到魂玉?白綺百思不得其解。
她抬眼四下打量,周遭像是剛遭遇過一場沙塵暴一樣頹敗。南箴早已不知去向,想必是方才碎石築成的繭蛹爆裂開時,並未將她一同吸納進來。
他們現在身處於繭蛹內部空間,白綺漸漸捋清思緒,卻將羅刹鳥那句沒頭沒尾的話忘了個乾淨。
“魂玉在何處?”
羅刹鳥尖厲的一嗓子猛將白綺飛到九霄雲外的遊魂拉回現實。
她遲疑著道:“那個……我從未在孟道長身上見過什麼魂玉,你是不是弄錯了?”
“你閉嘴!”羅刹鳥淩厲的眼風朝她掃來,“你懂什麼?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的一個……蛋。”說罷,還不忘諷刺的嗤笑一聲。
白綺霎時臉頰黢黑猶如鍋底,由衷的體會到了南箴翻白眼時的心情,卻又好奇得緊,羅刹鳥並無攻擊她的意思,莫不是為著所謂的“魂玉”魔怔了?
“孟道長……他怎麼樣了?還有,他身後之人是誰?”
她試探著往孟紈所在的方向移動身形,卻似有一股強大的阻力擋在身前,竟是無力移動半步距離。
旋即,她便察覺到身體漸漸變得僵硬,除了眼珠能夠自如轉動,手腳皆似被霜雪凍住一般,動彈不得。
糟糕,羅刹鳥究竟在自己的地盤上布下多少陣法,竟是教她防不勝防,一個不小心便上了套。
“死不了。彆亂動,我這裡並不缺死人。”羅刹鳥緊盯著白綺的動作,卻無意告知於她與孟紈綁在一起的人是誰。
“……”白綺一噎,轉而平心靜氣地問道:“魂玉是什麼?有何用途?”她期待羅刹鳥能向她透露一星半點。
“你呀!當真是一無所知。”羅刹鳥長歎一口氣,無比唏噓,“有了魂玉,便可教百鬼聽令於我。你說還能有何用途?”
白綺瞳孔驟縮,羅刹鳥費儘心機欲拿到的竟是能召喚百鬼為己所用的靈物,可見其目的並不簡單。但她卻是未曾聽聞孟紈或是他的徒弟們提及魂玉,也從未見過此物。
突然又覺得格外好笑,他們一行人竟是認定了羅刹鳥重塑孟紈是因愛而不得或是被始亂終棄一類的緣故。
便是孟紈本人,原本持有懷疑態度,卻在逐漸接近所謂真相的過程中也由將信將疑轉而信以為真。
殊不知,羅刹鳥真正的目的無關兒女私情。
“重塑孟道長,也能拿到魂玉嗎?”白綺問得小心翼翼。她無法靠近孟紈,不便衝動行事,隻得與羅刹鳥言語糾纏拖延時間。
羅刹鳥在孟紈身旁站直身形,她的目光凝聚在孟紈臉上,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目的剖開來說給白綺聽。
“重塑孟公子,是為召喚他的原身。數年前我睜眼醒來,並不知他重回人世,一直試圖將他喚醒。直至數日前,那人在赤水海畔祭壇施法,我適才發現被人蒙在鼓裡,一怒之下,與那人大打出手……”她唇角浮現一抹嗤笑,說話聲戛然而止。
白綺回憶起昔日她與孟紈曾懷疑過逐月國國師奉國主之命施法為百姓祈福一事或有蹊蹺,此刻聞言,更是從先前的猜疑逐漸轉為得到驗證的事實。
羅刹鳥與逐月國國師之間,或有陰謀。
白綺正為捋清楚個中緣由而沾沾自喜,忽聞羅刹鳥歎道:“早知孟公子重回人世,我也不必大費周章取那數十來人的性命,倒是白白叫蠻蠻那個蠢貨生出妒忌之心。”
“你知道蠻蠻因妒而暗中屠殺與孟道長相似之人,卻不加以阻攔。”
羅刹鳥看向她,“笑話,我為何要阻攔?我需要的隻是他們與孟公子相似的身體部位,至於是死是活,無關緊要。”
“咳咳……”身體承受不住而昏厥後許久沒有動靜的孟紈悠悠轉醒,“荒唐,那是數十條活生生的人命。”
“哦!孟公子,這能怪我嗎?你也不想想其中的淵源,若非因你手中的魂玉,他們也不會遭受此等非人遭遇。痛快將魂玉交給我,避免旁人也受到牽連。”
羅刹鳥與蠻蠻二人不愧為主仆關係,思考問題的角度竟是驚人的相似。
孟紈連連咳嗽數聲,才道:“你也搜過身,便知我並無你想要的魂玉,又何必一意孤行?”
乍聞此言,白綺暗自揣測,倘或魂玉確為孟紈所有之物,他身上確有一物恰好與之匹配,可能正是羅刹鳥提及的魂玉。
孟紈的法器——那柄白玉短劍,置於懷中便歸於無形狀態,難怪羅刹鳥搜身時未能發現。鑒於孟紈並無以往記憶,他本人可能也不知白玉短劍便是羅刹鳥挖空心思欲得到的魂玉。
念及於此,白綺頓覺渾身寒毛直豎,不得不佩服孟紈的術法,能將白玉短劍化為無形。倘或教羅刹鳥得了去,召喚百鬼為己所用,後果不堪設想。
白綺思緒轉得飛快,如今她與孟紈皆被束縛住身形,南箴等人更是短時間內無法靠近此地,若想脫身,唯有智取可行得通。
“孟道長,你昨夜給我的定情信物,是魂玉嗎?”白綺的視線努力朝孟紈所在的方向投去,意圖使個眼色,奈何她站的位置距離孟紈實在太遠,無法將她的小心思向孟紈透露一二。
孟紈一驚,“什麼?”
哪有什麼定情信物!
羅刹鳥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想不到啊,孟公子,重活一世,你依然與千年蛇妖糾纏不清。”說罷,她緩步朝白綺走來,“白綺,你還真是不長記性啊!”
白綺此刻一心智鬥羅刹鳥,早已無心糾結於對方偶爾冒出來的三言兩語胡言亂語。
“長不長記性什麼的,不重要,能抱得美人歸才是正事,你說是吧?”她開始耍起無賴,胡說八道起來。
羅刹鳥已至白綺麵前,站定身形死死盯著她眼睛,“魂玉——你們的定情信物,拿出來!”
白綺努力轉動眼珠,“我動不了啊,你先給我‘鬆綁’。”
羅刹鳥嗤笑一聲,“白綺,想騙我解開你身上的術法,好教你來對付我嗎?趕緊將魂玉交出來,不然,我讓你再度失去你的孟道長。”
白綺福至心靈,終於意識到羅刹鳥有意無意提及前塵舊事,不想在意也難,有個念頭在心底逐漸濃烈,她與孟紈,定是有某種緊密牽連。
聽聞羅刹鳥的言外之意,她曾因孟紈吃過大虧,不然對方也不會拿“不長記性”之類的話試圖刺激她。
“定情信物在我的貼身衣物裡,你自己來取。”她勉勵將跑偏的思緒抽離,轉而繼續糊弄羅刹鳥。她的貼身衣物裡有一疊畫好的符篆,是孟紈前日留給她的。
羅刹鳥將信將疑,卻仍是抵擋不住魂玉帶來的衝擊與吸引,遂雙手探上白綺外衫,再緩緩往裡探去,觸及到她貼身衣物裡確是有一物,她忙不迭將其取出。
孟紈遙遙望見羅刹鳥手中捧著絲絹包裹的物件,心下霎時了然,旋即,便見羅產鳥雙手微微顫抖打開那層薄如蟬翼的絲絹,裡麵正是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符篆。
羅刹鳥眼神一滯,“定情信物,是一疊紙?”
白綺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定情信物,自然是頂重要的物件兒,裡三層外三層妥善保管才能表達我對此物的重視,也能彰顯出我對孟道長的珍視。”
孟紈強忍著渾身上下一陣隱隱作痛,哭笑不得。
羅刹鳥迫不及待一層一層打開符紙,麵色逐漸凝重起來,待到最後一層符紙打開,露出紙上一幅張牙舞抓的圖案來,竟是畫了滿頁紙的藤蔓。
她有些不明所以,突然吃疼地尖叫一聲,旋即猛將手中的“定情信物”扔掉,轉身落荒而逃。
然而,縱使她健步如飛也來不及了,自符篆裡湧出來的藤蔓愈聚愈多,速度極快,不過片刻光景,便悉數湧到羅刹鳥身前,攔住她去路。
羅刹鳥竟是連思考的功夫也不曾有,便被藤蔓死死縛住身形,不能動彈。
“怎樣?孟道長給我的定情信物算不算得上珍寶?”親見羅刹鳥同她與孟紈一般無法動彈,白綺幸災樂禍。
孟紈留給她的那幾張符篆,其中之一尤為厲害,乃降服的妖物所化,打開後符篆上的事物會現出真身,藤蔓甫一得到自由,便會釋放出絞殺的本性。
她小心翼翼地貼身放著,唯恐無意識間碰到了傷及自身。
“你!”羅刹鳥被藤蔓勒得死死的,恨自己心思放在魂玉上過於心切,竟是教白綺鑽了空子,輕信了狡猾的蛇妖。
她明明以往便吃過虧,事實證明,她才是不長記性的那個。
白綺忽略掉羅刹鳥似能噴火的眼神,故作無辜狀,問她:“現在怎麼辦?我們都不能動了呢!”
見狀,羅刹鳥氣得要吐血,強忍著內心逐漸濃烈的慍怒,惡狠狠道:“你究竟想怎樣?”
白綺聞言覺得委屈極了,“我並不想怎樣,是你先行將孟道長抓走,我們才會追上來救人呢!看樣子你並不會輕易放我們走,不如,你先告訴我,與孟道長綁在一起的人是誰吧?”
“你們要找的趙如星。”羅刹鳥認命般如實回答。
白綺與孟紈皆是大吃一驚,明明昔日蠻蠻曾透露趙如星已身死,他們一行人甚至在誤入迷陣時遇上過他殘敗的屍身。羅刹鳥卻說與孟紈綁在一起的人便是趙如星。
雖是驚疑不定,卻仍然暗自鬆一口氣,他們總算沒有白跑一趟,失蹤的年輕美貌男子並非全員喪命,至少,趙如星還活著,尚能看見一線希望。
羅刹鳥見兩人麵色略顯疑慮,遂開口問道:“怎麼,不信?又想騙我解開陣法,教你上前看個真切!”
“那倒沒有。”白綺老老實實地應道,“隻不過……蠻蠻曾說趙如星早已身死,我們有些不敢相信罷了。”
“哈哈……”
她還能笑得出來,可見目前的局勢於她來說並非全然處於劣勢。
“蠻蠻那個小肚雞腸的廢物,隨便幾句話便能將他誆騙得團團轉,自以為了解我的心思,把自己變幻成孟公子的模樣,卻不知……”羅刹鳥似笑非笑地看向孟紈。
“卻不知我隻是為了拿到魂玉,可悲可歎呐!”
聽聞羅刹鳥如是說,白綺總算弄清楚為何蠻蠻變幻的人形形容與孟紈有七八分相似,氣質卻相差頗大,皆因他誤解其意,渾身上下流露出來的討好卻是出自本心。
她轉動眼珠看向羅刹鳥,蠻蠻助紂為虐會錯了意,雖說救命之恩應當湧泉相報,但他報恩報錯了方向,白白教那些無辜之人丟了性命。
她正尋思如何才能快速脫身,以免南箴他們等在外麵著急,忽聞羅刹鳥一陣痛呼,像是疼得厲害,旋即大聲喊道:“彆催動術法,藤蔓殺不死我,我若是昏厥了,你們照樣脫不了身。”
原來是孟紈憑借著恢複的零星靈力催動了附加在藤蔓身上的術法,才叫羅刹鳥疼痛難耐。
羅刹鳥這話倒是提醒了白綺,既是如此,羅刹鳥非死不可,她害人無數,本就不配繼續存活於世。
再者,聽聞羅刹鳥之言,她與逐月國國師或有合謀,不難推測出羅刹鳥數年前在現世醒來也與逐月國國師有關,可能正是國師將她喚醒。
白綺心中的一個念頭逐漸清晰,她自己昔日渾渾噩噩地在赤水海底被人喚醒,或許正是國師所為。
這位國師究竟有何目的,想必除卻她與羅刹鳥,也有其餘妖物被他喚醒……思及於此,她竟是不寒而栗,倘或果真如此,後果無法估量。
孟紈氣若遊絲,突然開口:“如此看來,像是無解。”
確是無解,他們雙方皆不願先行退讓一步,便隻能繼續僵持下去。
羅刹鳥賊心不死,仍是企圖將魂玉占為己有,“孟公子,把魂玉交給我,如今你這幅形容,留著魂玉也無甚用處。”
實則白綺心底依然有疑慮,羅刹鳥對於奪取魂玉的執念究竟出於何種目的,這般想著,她旋即便問出口來:“你拿魂玉做什麼用?莫不是想要號令群鬼大殺四方。”
她話裡帶著揶揄之意,羅刹鳥明顯也聽出來了,遂不客氣地道:“用不著你操心,大殺四方也好,用作自保也罷,皆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
這話信息量就大了,白綺思忖半晌,對她奪取魂玉的目的更是了然了幾分,遂繼續發揮三寸不爛之舌,“莫非你與逐月國國師目的不同意見不合,鬨翻了!”
羅刹鳥聽得白綺話裡肯定的意味較重,難免懷疑對方或是摸透了她的來曆,卻無從得知白綺對於她與國師之間的勾當了解多少,心下頓時七上八下沒個著落。
昔日國師將她身上的封印解除,隻為羅刹鳥能夠為他所用。後來發現她的私心,知她另有圖謀,遂刻意防備,也有所顧忌了。
而今她與國師之間的聯盟也好,各取所需也罷,總之,她與國師之間的關係早已搖搖欲墜。原本她將希望寄托在魂玉上,倘或魂玉得手,那是可召喚百鬼為己所用的靈物,即便國師心有餘也不敢輕易對付她。
“你認識國師?”羅刹鳥試探白綺。
白綺如實道:“見過一次,不算認識。”
“是嗎?可惜了!”羅刹鳥輕輕歎一口氣,神色流露出嘲諷之意,話也說得意味不明。
白綺見狀心下不大舒坦,羅刹鳥總會有意無意間提及一些她與孟紈不記得的舊事,這讓她有些抓狂,卻拿羅刹鳥沒辦法,更不能流露出一星半點情緒教對方看出她的心思。
她決定裝傻充愣,遂繼續向羅刹鳥套話,“我實在是想不出因為何種緣故,逐月國國師那樣一位心懷天下的仁者,竟會同你這樣一個危害百姓的妖物同流合汙。”
“哈哈哈……”羅刹鳥聞言氣笑了,“心懷天下?仁者?白綺,數百年不見,你當真是變了不少,愚蠢得可笑。”
“……”
套話比較重要,白綺被對方辱罵“愚蠢”,也隻能強忍著。
孟紈半晌未作聲,估計是又疼得昏厥過去了。
嘖嘖!不愧是細皮嫩肉的孟道長,想起孟紈昔日被她的蛇尾勒到昏厥,白綺不由的一陣唏噓。
時間在空曠幽深的墓地裡被無限拉長,白綺因羅刹鳥的術法而定在原地不得動彈,兩隻眼珠子轉來轉去轉得她雙眼生疼,她感覺到疲憊的眼皮已有抽搐的跡象。
她與羅刹鳥你一言我一語,一來二去,肉眼可見分出勝負的時刻遙遙無期,白綺已在心底祈禱南箴等人能夠儘快突破羅刹鳥布下的陣法,闖進來大殺四方。
“白綺,你……”
眼睛疼得厲害,白綺開始閉目養神,不予理睬試圖遊說她的羅刹鳥,任由羅刹鳥從古說到今有意拿話吊她胃口。
靜下心來細想,南箴他們打進來的概率應是頗大的……
逐月國國師定然並非尋常凡人,不然怎會與羅刹鳥這樣的大妖合謀……
她與孟紈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呢?白綺實在是好奇得緊,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
待脫身後,一定要尋逐月國國師問問清楚,軟的不行便來硬的,打得他狗血淋頭,總會有他求饒的時候。
這種對自己的前事不清不楚的狀態實是不好受,況且,她當初選擇留在孟紈身邊也是為了弄清楚真相……
腦子處於遊離狀態,白綺的神思早已飛到十萬八千裡之外,思緒逐漸變得紛亂,腦海裡的念頭雜亂無章,她想了頗多,需要逐一驗證,不能妄下定論。
但她始終相信——救援隊正在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