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措(1 / 1)

共軌[破鏡重圓] 不春山 4132 字 2個月前

他一下午沒吃,直到晚上孟知卿喊餓才做了兩菜一湯。一點湯汁都沒剩下,孟知卿把著碗喝了又喝,“好鮮。”

宋聿笑她,“明天早起做好。”

孟知卿也笑,“那麻煩宋老師了。”

飯後繼續複習,三角函數不同於立體幾何,能用眼睛在圖上看,三角函數題目能不能做出來還有一點運氣成分,有時候靈光乍現一下就能想到最簡單最便捷的解題方法,有時候死腦筋往一個地方鑽,怎麼想都想不出來,繞遠不說,也得不出答案。

所以直到第二天,也就是周一上午,孟知卿還在三角函數的迷魂陣裡沒出來。

下午補課,宋聿提前離開了,說要回家洗內褲,孟知卿隻能紅著臉放人,“下回考試再來,”

他離開前說,“如果有下次的話。”

闔上門的瞬間仿佛與誰就此彆離了,孟知卿:“?”

不過周二考完試她就大體明白了。

落日在天那邊劃出一道悠長的黃昏線,考試後的晚飯時間教學樓一如既往空蕩,綠茵場上傳給他傳給我的喊聲與籃球場上進球歡呼的聲音交織,鬆快而輕盈。

孟知卿照常等宋橋山帶飯,期間去了趟廁所,回來恰好碰到不緊不慢上樓的宋聿,拎著兩盒打包好的麵。

“?”

“怎麼是你送飯?”她問。

宋聿不冷不熱,看到她時眸色亮了一瞬,“嗯。”

而後歸於平淡,牽住她慢緩緩地回班。

“考得怎麼樣?”

班級座位還沒來得及挪,昨天下午又乾坤大挪移了,孟知卿到了裡側兩列,宋聿靠著牆。

幫忙把座位並過去,他出去洗勺子筷子,回來沒讓孟知卿起身讓他進去,徑直落座宋許座位。

孟知卿聞言摳打包蓋的手一頓,“……不清楚誒。”

她三角函數題寫了滿滿一答題紙,塗塗改改,到最後也沒算出像樣的答案,考場上就知道自己拿不到分了,回過頭再看,也看不出是不是塗了哪個關鍵給分點,一團亂麻,乾脆全劃掉權當沒做過。

“對答案嗎。”

宋聿幫忙揭開蓋子,問出考完試後,所有同學最痛恨的一句話。

孟知卿當然不能痛恨,宋聿做為她半個老師,熬大夜幫她整理了複習資料,又費時費力教她一天半,關心她的考試成績再正常不過。

但。

“是不是太著急了,”

她示意跟前的麵,“吃完再對可以嗎。”

“當然,”宋聿笑了,就差用筷子敲她腦袋,“不然對完吃冷麵嗎。”

不對完吃冷麵,吃完熱麵也是要對的,孟知卿率先掏出她比較自信的英語。

“閱讀A篇BCD,B篇CADD,C篇講得哈利波特,D篇聯合國演講,你答案不一樣說明錯了,比較簡單,我確定我全對。”

宋聿跟著漫不經心地翻試卷,平時考完,他試卷都跟新的一樣什麼都沒有,這回仿佛就為了對這個答案,特地留了痕跡。

“嗯哼,你全對。”他極不明顯地誇獎。

孟知卿抿著唇忍笑。

對完攏共錯三道,準確來說是三道不一樣。數學先考的,她知道沒考好便想著靠英語拉分,做得比平時認真十倍,對自己的答案非常確信。

所以不一樣不代表她錯,也可能是宋聿錯,她這回就單科年級第一了也說不定。

接下來是數學,語文不過幾道選擇題,沒什麼可對的。

“立體幾何做出來了嗎。”宋聿翻著試卷問。

孟知卿點頭,豎起卷子不知道是不敢讓人看她卷麵,還是不敢讓人看她表情,“做出來了,兩問都做出來了。”

“好,有十四分了,”宋聿滿意地翻到下一頁,“三角函數呢。”

孟知卿沒了聲響。

宋聿:“嗯?練了一晚上加一上午,沒做出來?”

揭開她的“遮羞布”,“沒,”

“我沒做。”

孟知卿說。

“什麼?”宋聿頓在那。

孟知卿覺得說沒做後麵他見了她的答題紙也會知道,乾脆實話實講,“沒解出來,塗塗改改寫得太亂了,就全叉掉了。”

宋聿沒懂,把試卷遞過去,指著第一道題的題乾,“不是跟你說算不出答案沒關係,按步驟給分,餘弦分解定理總記得吧,這式子分解了嗎。”

孟知卿盯著他修長乾淨的指,心不在焉,“開始思路沒在那,思維定勢跟立體幾何一樣用倒推法了,”

聲音越來越小,“先分解後麵那道式子的,什麼都沒看出來,慌了,忘記有沒有分解前麵那道,反正沒做出來。”

宋聿:“……這式子不分解肯定做不出來,分解了,你一眼就能看出答案。”

說著捏過一支筆,按公式分解代入,不需要思考,三步就解出來了。

“不過你分解後麵那式子也有兩到四分,這題比較簡單。”

“沒有,”

孟知卿無情接話,“我全塗掉了,一分沒有。”

宋聿靜在那,窗外初秋的風乾燥憋悶,能明顯感覺他氣色一下耷拉了下去,抬睫看向她,“你在跟誰置氣,又不對付。”

孟知卿:“……我自己。”

望回去,眼底很冷,“我埋怨我自己為什麼不會,為什麼教了還不會,為什麼這麼笨,比豬還笨行了吧。”

宋聿沒話說了,半晌,外頭有同學回來,歡聲笑語地進班,他低聲,“你並沒有像我看重你一樣看重我,所以覺得離開也無所謂是嗎,”

敲敲桌麵,整個人非常焦躁,“彆不承認,你就是。”

-

晚間,雲一層一層卷進暮色裡,月光朦朧,夜路淒涼,風一刮連熱鬨的小吃街仿佛都蕭條了。

“去那坐會?”

宋聿並沒有因為她一道題沒解出來而不理她,隻是問話回話平淡無波,再沒笑過。

咖啡店邊上不久前裝了一個休閒長椅,深褐色刷漆,剛裝定的時候味道很大,此刻也隨風淡然了。

“可以啊。”

孟知卿跟著他往長椅的方向去,剛考完試沒什麼作業,誰也不趕著回去刷什麼題。

矛盾核心沒解決,回去了誰也不會有心睡眠。

“你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宋聿接過她不知道往哪兒擺的拐杖,歪到長椅上,“可以簡單說說嗎。”

孟知卿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嚴肅,嚴謹,嚴厲,說一不二,絕對權威。”

認真點出幾個詞,“她決定的事誰也沒辦法改變,儘管那件事可能隻是在一句玩笑裡提出來。”

宋聿沒懂,“什麼意思?”

“意思她上一秒跟人笑著,笑時說了一句卿卿準備回家,你以為她還沉浸在跟人的談話裡,其實她已經在下達命令了,不聽,下一秒她就會發火,或者直接把你丟在那。”

她深吸一口氣,心都提到嗓子眼,“所以那天你在羅森聽到她說,下回考試考不好立刻轉學,也是絕對的,”

“我沒辦法忤逆她,她要我轉學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隻能聽,畢竟我現在未成年,她是我唯一的監護人,”

望向宋聿,“所以你不能說我不看重你,說我覺得離開也無所謂,我是改變不了問題根本,改變不了她,沒辦法,隻能埋怨自己,埋怨自己為什麼這麼笨,為什麼考不好。”

“她為什麼這樣。”宋聿打斷,已經懂了,不用她再妄自菲薄。

“不知道,”孟知卿褪下書包抱到身前,遮在樹蔭裡整個人暗淡無光,“看不上我吧,覺得必須幫我規劃,否則就會一事無成,一事無成又丟她個大老板的人,所以一定要我順著她的軌跡,從小就順著,像無形的繩捆綁,不相信我,隻相信她自己。”

定睛望著前麵,“所,

“所以你為什麼轉來一中?”宋聿再次打斷,也不知道從哪抓來的問題,沒頭沒尾。

“我強烈要求的,”孟知卿沉浸其中完全不覺被打斷,照實說,“之前在國際高中學習氛圍很差,最後也就以普普通通的高考成績申請某個不知名大學吧,我不想這樣,想拚一把。”

“你這麼說她就答應了?”宋聿望向她,眸色被恍然落下的路燈照亮。

“她嫌我煩而已,”孟知卿平靜地碾碎。

“剛好雅思考試也不急,就讓我離她遠一點,她自己好清靜清靜,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會一個人住在這,至少至少,晚間應該有個人來接我,畢竟這裡晚上真的不太安全。”

宋聿沉默了,香樟樹葉晃回來,遮住路燈,他的眸又暗下去。

孟知卿也沉默了,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晚上為什麼說了這麼多話,臨近告彆其言也善嗎,想要留住最後最純粹的美好,不想到了最後的最後宋聿還誤會自己。

畢竟他的那句“你並沒有像我看重你一樣看重我,所以覺得離開也無所謂”說得太無措,太無助了。

可是年少的時候誰又不是以家長為權威呢,誰又能擺脫呢。

如果換做他宋聿,他真的能不顧家長威嚴壓製,堅持並成功留在這,養活自己的同時,交學費,住宿費,夥食費,再而兼顧學業做出一番成績嗎。

可以說她懦弱逃避無能,她就是。

她不逃避又該如何反抗呢。

“所以你不久就會轉學?”

宋聿忽然問。

孟知卿靜了好一會,“不一定吧,”

踢一腳路邊的石子,風都跟著呼嘯,“如果她能記起來的話。”

媽媽並不在乎她,所以其實懶得管她,隻要她不出現在她跟前,她很少多嘴她的事。

“月考前大概率記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