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是黎禮再笨,也聽出了此番話的意思,老頭這幾天待她友善,可再怎麼著他也是李雲昭的人。
她從殿堂上看著那人,眼裡儘是防備,就算是記憶儘失,從心裡對這黑袍人充滿敵意。
李雲昭一手扶額搭在扶手上,一手中盤著一串珠子,睥睨堂下之人,微微閉起眼眸說道:“是嗎?那就讓她接替他爹的位置吧。”
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黎禮摸不清楚直接拒絕道:“我不同意。”
違背或忤逆他意願的人向來都已經死絕了,李雲昭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彆人拒絕他了,饒是這一次他也起了幾分願意玩一玩的性子。
他戲虐道:“行,來人。”
這是空曠的殿中,直接蹦出許多黑衣人,眾人齊喊道:“屬下在!”
他用帶有玩味的話語說著:“把人都壓上來吧。”
她用疑惑的神情看向李雲昭,不知他口中所說的人,究竟是何人。
一群人領命將人帶到大殿之上,被推搡著走在前頭的是一名女眷,她身上寶藍色的服飾刺激著黎禮的視覺,盤起的秀發已變得淩亂無序,脖子間的勒痕明顯。
黎禮與之四目相對,不自覺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婦人眼含淚花卻依舊衝她笑,她在殿堂高喊著:“黎禮!凡我黎家兒女自當永不服輸──”
聲音寂滅,隻見她奔尚那華麗鑲金的龍紋柱,撞柱而亡,血濺當場。
眼前的景象嚇到了黎禮,身體不由的顫抖,眼淚止不住的流,她本能的想衝過去抱住婦人。
皇帝隻在台上動了個眼神,一群人就上來將她鉗住。
她被人拖拽至最遠處,仍不死心想繼續靠近,還是會有人阻攔她。
再也顧不得什麼危險,她抬腳便踹去,嘴裡嘶吼著:“滾開!”
她將阻攔的人踢出很遠,後麵更多人圍堵上來,她眼神變得凶狠,周遭充滿了殺氣。
她一個起跳,越過一群人,穩穩站在李雲昭對麵。
乾淨利落的動作使得李雲昭眼前一亮,身後那群人見狀想上前來,隻見他一抬手,眾人便停下腳步。
他眼裡對黎禮充滿興趣,發出的聲音像是惡魔低語:“想殺我啊?儘管來啊。”
他張開雙臂閉上眼睛等待她攻擊,神情動作皆是對她的不屑。
大殿上已經站滿人,卻依舊如剛剛那般寂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她接下來的動作。
此事一聲“陛下”傳來,吸引了所有人都注意,黎禮趁機出掌,一個橫切掌接近李雲昭頸脖處,他將頭一歪,躲過她擊中要害。
她將手調轉方向,發起第二擊,被李雲昭輕鬆格擋並拖著她的身體轉了半圈,她借李雲昭的力使出一記後踢,一腳踹到李雲昭臉上。
與此同時李雲昭集內力於掌心,拍於她胸口,雄厚內力擠壓下,使得黎禮直接噴出一口鮮血,卻隻是後退兩步並未倒地。
隔出安全距離,李雲昭摸著自己的臉,冷“嗬”道:“小家夥,我當真是小瞧你了。”
於是他主動出掌,以極快的速度移到黎禮麵前,在他出擊的那一刻,她似乎預見了他下一步的動作,提前做好預防,卻不想李雲昭直接起腳橫踢,黎禮便飛到在地。
這一腳李雲昭用了十足的力氣,黎禮雖常年習武卻也招架不住,躺倒在地難以站起。
剛喊“陛下”的人見裝,跪倒在地等候。
李雲昭不耐煩道:“何事?”
那人獨特的嗓音,低沉而溫柔道:“這是您要的蝕骨湯。”
李雲昭慢慢向她走來,蹲下身子同她講話:“我改主意了,本來這湯是給你母親準備的,可她太不聽話了,居然敢擅自死掉,那就你來替她喝下吧。”
李雲昭招手示意將蝕骨湯給黎禮喂下去。
端著湯藥的人遲疑片刻,溫和的嗓音又響起:“陛下,這湯藥燙,要不要……”
“你今日道廢話真多。”說著李雲昭從他手中奪過滾燙的蝕骨湯,抓著黎禮的腮幫就往嘴巴裡灌。
她抗拒著李雲昭給她灌藥,可傷勢過重的黎禮無法掙脫束縛。
黎禮被灌的同時用絕望的眼神看到了送藥之人,在這一刻她看清了那人的臉龐,與黃芪對上眼神眼裡儘是祈求,祈求黃芪能出手幫幫她。
可黃芪冷漠的態度讓黎禮如同陷入冰窟,向一個石子投進了一潭死水,她看不到黃芪眼中的一絲波瀾。
滾燙的藥燙紅了黎禮臉,終於在藥灌完之後,黎禮被甩到一邊,奄奄一息。
李雲昭用手巾擦了擦黎禮噴出的血和藥,叫了聲:“黃芪,把她帶回去關起來。”
黃芪:“是。”
李雲昭又道:“小姑娘模樣不過,賞給你做個暖床的吧。”
黃芪眼裡始終看不見一絲波瀾,嘴角卻用力扯出一抹笑容:“多謝陛下。”
躺在地上的黎禮,看向同樣躺在地上寶藍色的衣服,卻被人拎起一隻腳,拖拽走,她將手伸向那個婦人,聲帶卻因燙傷難以發聲。
漸漸的遠離宮殿,直到無人之處,黎禮已經昏睡過去。
黃芪查看她的狀況,並將將她一把抱起。
剛剛大殿上黎禮的舉動他也算看到了全程,而此刻他震驚的是這樣一個輕小的身軀,居然有這般力量與李雲昭抗衡。
黃芪初到雲國皇宮,本應被直接送到“神罰”永無出頭之日。
可半路上便遇到了李雲昭,而他見到黃芪不由得被他容貌吸引,又因他嘴甜,所以就將他收入麾下。
才半月有餘他讓李雲昭瞧見了他高明的醫術,就委以重任讓他接管太醫院。
一個他國派來的使臣,竟被李雲昭重用,宮內很快便傳開了,說黃芪是男狐狸精把陛下都迷住了。
而他絲毫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隻想尋到黎禮。
現在的他抱著黎禮心裡自嘲著,堂堂一個靖川王上,竟也要受這般屈辱,看著自己守護之人被折磨至此,他心痛難耐。
從一開始得知黎禮要離開永靖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了黎禮是不會為了他而留下的,既然如此那他就親自陪她擔負職責。
好在黎禮這個糊塗蛋是個臉盲,他自小了解,不停的吃下各種藥來變換聲線,就是怕黎禮發現跟在她身邊的一直都是他。
為他屈駕馬車的人是他,她招惹麻煩後替她善尾的是他,提前為他掃清障礙的是他,費儘心機想和她待在一起的也是他。
可現在的他已經失去了保護她的能力,誰也不住李雲昭為了防備他,從一開始就給他下了蠱毒,讓他武功儘失,內力難聚。
他光鮮亮麗的站在那,其實誰活得都要窩囊,向逼死自己親生父母,害死自己養父和師父的仇人卑躬屈膝。
若非這世上還有躺在他懷裡的少女,他必然會率軍攻打這永安城,與李雲昭拚一個魚死網破,是生是死,他都不會顧及。
記憶裡那個從小充滿活力,最愛逗他開心的機靈女孩。
曾經她嘴上從來不會饒恕他,總是嫌他少言寡語,待他開了口,又嫌棄自己說話能噎死人,說他太過無趣,長大後誰嫁與他定會無聊。
從那時起,為了能讓自己有趣起來,他整日裡跑去黎府去觀察黎禮都在做什麼事,甚至會拿起本子,記錄她的一言一行。
黎禮每次都能抓到他何處藏匿,這時她就掐腰說道:“好你個陸雲初,在這窺探本姑娘,莫不是覬覦我的美色?”
年幼的陸雲初哪裡經她逗弄,聽到此話,耳邊就會一紅,低下頭默不作聲。
窺探彆人生活自是上不了台麵之事,而這黎禮每次看到他“撲哧”一笑,說他:“陸雲初,我就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
他忙起來,被父親和師父東拉西扯之時,黎禮就會趁他們爭吵不休之際,待他偷偷溜出房門,會親自將自己愛吃的美食塞入自己口中,陸雲初小時候因為規矩經常挨餓,唯有在她這能吃的飽腹。
那時她眼神裡的笑充滿感染力,語氣軟糯可愛,衝他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再到後來,他習武練劍,她就會爬上牆頭看他,腳尖踢著粉嫩的裙擺,手邊還帶著食盒,邊吃邊看。
每次練習幾個時辰,她就會陪他幾個時辰,等他結束之後,她會站在高牆之上,張開雙臂向下跳,起初還是站在牆下的玉竹先接住她,跑過來的陸雲初撲了個空,就會尷尬撓撓頭。
黎禮會注意到他的情緒,吵著嚷著說自己肚子餓,讓玉竹去拿吃的,全然忘了自己剛剛坐在牆頭吃的是什麼。
同樣是幼童的連翹早已坐在階梯上呼呼大睡起來。
黎禮就會借著歪脖子樹重新翻到牆上,小聲喚著:“陸雲初,這次你要快點接住我哦。”
二人相視一笑,黎禮索性直接閉上眼睛跳下來,從圍牆外跳起來,穩穩接住黎禮。
就像現在這樣,那時她會賴在自己懷中就會一直閉著眼睛,遲遲不願意睜開眼睛醒過來。
陸雲初就會用溫和的聲音安撫她:“我接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