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1 / 1)

錢大娘看著緩步踏上台階的陸清安,他身著一件鴉青色長衫,衣擺如流雲,身姿欣長挺拔,風姿卓然,顏如冠玉,如畫般的眉梢眼角儘是疏冷。

陸清安剛踏上二樓,便看到這般場景,瞬間就明白過來:王將匪暴露了。

他神情並無波動,來到王將匪身邊,用眼神詢問她是否安好。王將匪眨了下眼睛,示意他無事。

錢大娘的視線像是鉤子一般,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陸清安,哎呀呀,剛看到的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酒尚未醒,見到謫仙下凡了呢!她在衡都活了四十餘年,從未見過如此俊美之人!

這男子容貌昳麗,清冷矜貴,站在王將匪身邊,兩人眉眼流傳,真真是天造地設的璧人一雙!

錢大娘心中登時有了個想法,她悄聲問王將匪:“這位公子是?”

“哦,”王將匪答得輕快:“是我小廝。”

小廝?!!

這長相,這氣度,你和我說他隻是小廝?!!

錢大娘狐疑的眼神在王將匪和陸清安身上掃視,陸清安神色坦然,安靜地站在王將匪身旁,並沒有想反駁的意思。

罷了罷了,錢大娘搖搖頭,她年紀大了,搞不懂年輕人之間的小情趣了,隨他們去吧。

她收起探究的心思,回歸正題:“我剛才還發愁怎麼安全地送你出去,多虧這位公子,我想到辦法了!”

王將匪追問道:“什麼辦法?”

錢大娘瞥了眼陸清安,笑道:“城門雖然戒嚴了,但是對於一些特定的人群,盤查是會鬆許多的。隻要你們扮作新人,小轎代步,卻扇掩麵,定能安全無虞地通過城門。”

新人?!

王將匪先是一愣,隨後看向陸清安,陸清安也正轉頭瞧向她,兩人視線在空中相遇,怔了一下,又都不自在地移開了眼神。

“不行!”

還未等王將匪說話,台階上突然傳來一聲怒吼,她回身看去,王將石正快步跑上二樓,棗兒跟在他的身後,也跑了上來。

王將石一上來就看見王將匪和陸清安站在一起,他瞧著分外刺眼,上前將王將匪拉到一旁,大聲道:“我不同意!”

氣氛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王將匪輕咳兩聲,正欲打破這安靜的氛圍,身旁卻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我覺得……”

她下意識轉頭看去,正對上陸清安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他道:“此法可行。”他頓了頓,輕聲道:“而且,隻能你我扮作新人。”

“你!”王將石聽見這話,便覺陸清安是在挑釁自己。他正要說話,卻被王將匪拉住。

王將匪看向陸清安,正色道:“為何?”

陸清安淺笑道:“那日救下棗兒姑娘時,你和阿石都和趙富手下有過交手,我卻沒有過多參與,想必當時趙富的注意力都在你和阿石身上,並不記得我。若是扮做新人出城,你在轎內我在外,定不會讓趙富懷疑。”

他說得仔細認真,眼眸中滿是真誠,好像每一點都是為王將匪考慮。王將匪細細一琢磨,也覺得他說得在理。

錢大娘也道:“是啊,到時我跟你們一起出城,就說新郎是我遠房表侄,我在衡都也算是有頭臉的人物,有我做掩護,你們定能出城。”

“好!”事不宜遲,王將匪不再猶豫,拍板道:“就這麼辦!”

“那我呢?”王將石見王將匪這麼快就倒戈了,不滿問道。

陸清安看向他,唇角的笑容不變:“你不能和我們一起走。”

“憑什麼!”

陸清安沒回他,反而是看向王將匪:“你們兩個一起走,目標太大,極易被發現。”

“對!”王將匪點頭讚同:“小璟說的沒錯,趙富肯定也記得你,事已至此,斷不能功虧一簣。我們兵分兩路,城外回合。”

王將石:“……”。嗬,真是好大一株牆頭草啊!

計劃已定,大家分頭行動起來,錢大娘將喜服拿給王將匪和陸清安,然後帶著王將石去找花轎。

棗兒留下來,幫著王將匪換好喜服,雖是作假,但該有的裝扮都要扮上,不能讓人看出破綻。

王將匪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這套緋紅色的喜服不過是繡坊的尋常款式,並無多少珠飾,僅以絲線繡著幾枝並蒂蓮。

棗兒為她帶上一套小巧精致的金冠,纏絲並蒂海棠花步搖插在發髻之上,隨著王將匪晃頭的小幅動作,發出細微的清脆聲響,和鑲嵌著紅寶石的赤金耳璫交相輝映。絳紅的胭脂抹於唇上,螺黛描眉,兩頰透著薄薄的粉紅,頗有一番喜慶。

“好了。”棗兒拍拍王將匪的肩膀,輕聲道。

王將匪看向銅鏡中的自己,十分滿意。

她起身下樓,陸清安早已換好衣服,等在樓下。他看著身著喜服的王將匪,呼吸滯了一瞬。

少女一身嫁衣紅火,好似天邊流霞。丹唇皓齒,雙瞳剪水,眼尾微挑,額間的花鈿更襯美人嬌俏靈動。

她逆光而來,宛若踏著七彩祥雲的仙子,從天而降。這一瞬間,陸清安竟有些分不清虛幻和真實。

王將匪看見陸清安,也是眼前一亮。他穿著一身緋紅直墜婚服,烏發豎起,固以紫玉金冠,劍眉星目,俊顏出塵,身姿挺拔,靜靜地立在那裡,如雪後鬆竹,清冷獨立。

他看見王將匪,唇角漾出一抹淺笑,眸光溫柔,像是陽光照在雪上,化開了些許淡漠孤冷。

王將匪提著裙子,碎步來到陸清安的身旁,毫不吝嗇地誇讚道:“你這身打扮真好看!”

陸清安垂首看她,少女的眼眸亮晶晶的,比黑夜的星辰還要璀璨閃耀,裡麵盛滿真誠。

他的心跳突然停了一瞬,而後快如擂鼓,愈加劇烈,好似快要從胸腔中跳出來。

陸清安眼眸一暗,微不可查,他移開視線,沒有言語,轉身看向門外,薄唇輕抿,垂於身側的手指慢慢攥緊成拳,手心沁出細汗,無聲宣告他剛剛的異樣。

王將匪看著陸清安的背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麼人嘛!懂不懂人情世故,聽到她的讚美,難道不應該禮尚往來,也誇誇她嘛!就算就算是虛偽的吹捧,也好過現在尷尬的沉默吧?

再說,她剛剛看到鏡中的自己,覺得也不賴嘛!是他沒眼光!

王將匪越想越氣,舉起拳頭揮向陸清安的空氣,無聲宣泄著她的不滿。

她正一通揮拳,陸清安突然轉過身來,王將匪的拳頭還還來不及收回,頓在空中,陸清安看見她眼眸中的驚詫和尷尬,抿了抿唇,壓下要翹起的嘴角。

“啊……那個……站得久了,身子有點僵,我活動活動。”王將匪厚臉皮道。

她一邊扭動著肩膀,裝作活動筋骨的模樣,又悄悄瞄向二樓的台階,暗道棗兒怎麼還不下來,隻留她和鹿觀璟在這兒,又是這般打扮,真是尷尬極了!

一種詭異的安靜氣氛彌漫在房間中,王將匪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勁,就是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本來穿著這身衣服就已經很彆扭了,現在又隻有他們二人在這裡,王將匪腦海中止不住地發散:

一般來說,大婚當日賓客眾多,新人身著喜服獨處隻有夜半入洞房之時,長夜漫漫,紅燭喜被,共飲衾酒。那句詩是怎麼說的來著: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

陸清安瞧著王將匪的臉越來越紅,他關切道:“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王將匪下意識轉頭看他,陸清安的容顏一下子和她剛剛想象中的場景融合——

“轟”地一下,她的臉瞬間紅透了。

“沒有沒有!”王將匪搖搖頭,讓腦海中的胡思亂想都消散掉,她回避陸清安的視線,支支吾吾道:“太、太熱了!”

陸清安不知她剛才想的什麼,瞧著她這幅慌亂的模樣,也知如今二人的打扮確實讓人不自在。

他瞥見少女紅透的臉頰,不知為何,剛平靜下來的心跳又快了起來。陸清安生怕王將匪聽到他的心跳聲,他頓了頓,強裝鎮定,隨便找了個話題,打破現在的沉默:“你……你之前還說,要搶我做你的壓寨夫君,如今陰差陽錯間,倒是實現了。”

王將匪聽見他的打趣,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她剛要說什麼,突然察覺出一絲異樣——

不對啊!

他不是失憶了嗎?!!

她“噌”地一下站起來,因為過於激動,又不適應如此繁瑣的長裙,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擺上,差點摔倒,多虧陸清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王將匪在空中揮舞的手,阻止了一場悲劇。

王將匪站直身體,怒視陸清安:“鹿!觀!璟!”

陸清安還未發現自己已經說漏了嘴,他疑惑地看向王將匪,不知她為何情緒轉變得如此之快,剛剛還一臉嬌羞,轉瞬間就怒火衝天。

王將匪盯著陸清安,一字一頓道:“你、不、是、失、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