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橋草市(1 / 1)

三奶奶看江銜月和吳氏、趙氏三個人收拾得齊整,笑著道:“你們年輕人就是愛這個節氣,要我說,等十五去縣城趕圩多好,比這個熱鬨得多。”

江銜月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那我今兒個陪四嬸兒和大嫂去白石橋,十五再陪您去縣城,兩不耽誤。”

大伯母點了點江銜月的額頭,“你還兩不耽誤呢,依我看,哪個好日子你都不肯落下。”

三奶奶和二伯母都跟著笑。

幾人說笑夠了,三奶奶才發話,“把玉郎留家裡我看著,留春、大海也都去吧,陪你們媳婦兒好好逛逛。小濤也去,看著你妹妹,可彆把人弄丟了。”

“放心吧,奶!我就是把自己弄丟了,也不會把五妹妹給弄丟的。”

江銜月不服氣,“我這麼個大活人,哪就那麼容易丟了。三奶奶,大伯母,你們就放心吧,我會跟好四哥的,保管怎麼出去的怎麼回來。”

江銜月話音一落,就看見江留春和江海從屋裡出來,收拾得利利落落的,一看就是早準備著去趕圩的。

她忍俊不禁,戲謔地看向四嬸兒和大嫂,爽朗的趙氏都被羞得來捏她的臉。

——

春草自深,淥水畫橋,楊柳半藏,桃花深映,風弄青簾,門巷旋開。

一路顛顛蕩蕩,到得白石橋,獨屬於春日的煙火氣息已經遮掩不住,鋪展在鄉間小道和白橋草市上。

白石橋隸屬於桃源裡,南河穿越而過,風景秀麗。

隻因離縣城近,又是城北望仙鄉內最四通八達之地,人來車往,絡繹不絕,才慢慢起了這個草市。

石橋架在南河之上,草市就在石橋兩端,南河兩岸。

草市每日都開,供附近的農家人買賣自家缺少或有餘的土產,但平日裡隻在早上開一兩個時辰,周邊村裡的人隻稱作早市。

每月隻有逢初三初八、十三十八、二十三和二十八這些日子,才會開一整日,比平時熱鬨許多。

另有上巳、端午、七夕、重陽、上元和中秋這幾個節氣,也會開市。

其時,除了來趕圩的,還有許多踏青的、賞景的、遊湖的、宴飲的,比每月逢三逢八的圩市更繁華幾分。

這不,江銜月一行人下了車,就見南河兩岸已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大鋪小攤。

路上人潮湧動,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往來絡繹,不絕如縷。

時不時有買家和攤主討價還價的聲音入耳,路上偶有行人停下腳步,同夥伴或熟人打個招呼,說些閒話,一起笑過後,才又漫步前行。

好一派太平歡樂景象。

因今日趕圩的人多,三奶奶家的牛車還拉客,所以江留春和江海是跟在後麵走的,此時坐車的人都散了,兩人才緊趕慢趕趕了過來。

幾人聚了頭,江銜月看路上也有不少年輕男女相伴而行,想著四嬸兒和大嫂難得有四叔和大哥陪著鬆乏的時候,她和四哥還是不要跟著湊熱鬨了,便提議道:

“今兒個圩市鋪得長,不如咱們分開走吧,四叔四嬸兒走一邊兒,大哥大嫂走一邊兒,我和四哥順著橋到南岸去瞧瞧。四嬸兒和大嫂要是遇上了什麼有意思的,可彆忘了告訴我啊~”

說著,扯了扯還在發愣的江濤,“四哥,走了。”

江留春搖頭失笑,“月兒可真是……”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合適的詞來,看人拉著牛車就要走遠了,才呼喊著交代江濤,“看好你妹妹,可彆走散了。”

見江濤擺擺手應了,才和江海相視一笑,各自拉著妻子走了。

——

江銜月今天就是單純來趕圩的。

三月,萬物生發,集市上總是有許多平日裡見不著的好東西。

剛過了橋,她就看見路邊有個小攤在賣山藥。

這個小攤,位置在犄角旮旯處,攤主應該是來得晚了,沒有更合適的地方,才在這地方騰了個空,鋪了個小攤。

攤子雖小,但收拾得乾淨整潔。

說是攤子,其實隻是在地上鋪了一張兩尺見方的草墊子,草墊子邊緣齊刷刷的,上麵一點毛刺也沒有。

從邊緣處可以看出來,草墊是鋪在兩塊大且平坦的石板上的。

一捆一捆的山藥就被擺在上頭,應該是特意提前分好了,被捆在同一捆裡的山藥大都是長短粗細差不多的,上麵的泥巴也被處理過了。

一根根山藥根須密長,表皮十分完整。就是左邊單獨放著的那一堆斷開的,截麵黏液也還是雪白的,一看就很新鮮。

江銜月走上前去,問道:“這山藥怎麼賣?”

攤子後的娃娃臉少年站起身來,指著分開放的兩堆山藥道:“這是三十文一斤的,這是二十五文一斤的,都是新鮮挖的,小娘子看要多少?”

江銜月看這山藥品相很不錯,就挑了幾捆完好的,又在旁邊表皮有些破損的那一堆上挑了一些,打算這兩天吃。

挑好了就要交給攤主稱重,又看見山藥旁邊放著的一個大肚罐子,罐口隻留了一個窄窄的縫隙,卻引來蜜蜂停駐。

仔細嗅,還有一股清香甜蜜的氣味彌漫在周邊。

“這是蜂蜜?”

“是蜂蜜,是我哥前幾天在獅子嶺那邊的峭壁上采的野蜂蜜呢,可香可甜了。”

江銜月看這娃娃臉少年提起哥哥來與有榮焉的樣子,很是有趣,不由笑道:“這蜂蜜怎麼賣的?”

“三十文一斤,這一滿罐是三斤半,小娘子若要,就去個零頭,收你一串錢。”

江銜月拿起罐子聞了聞,點了點頭,“那幫我把山藥給稱了吧,一塊算。”

少年剛剛在江銜月看蜂蜜時就伸長脖子不停張望,此時聽她這話,才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道:“小娘子稍等一會兒,方才我哥哥去借秤了,片刻就回。”

江銜月不著急,便點點頭和江濤一起在一旁等著。

江濤問她:“怎麼買這麼多?”還這麼貴,他為自己的貧窮偷偷落淚。

“山藥不常有,又耐存放,遇見了就多買點,咱們回去做點心吃。”

江濤是不懂這些,但他看著江銜月總覺得她哪裡怪怪的,好似有什麼地方跟早上出來的時候不太一樣。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恍悟道:“你怎麼就戴了一隻耳墜?另一隻是沒戴還是掉哪了?”

江濤不說江銜月還沒感覺,他這麼一說,江銜月就覺出不對勁了。

她伸手一摸,果然左耳上墜著的芙蓉石桃花耳墜不見了。

那還是幼時她怕疼不肯穿耳洞,娘親為了誘哄她,特地尋了一塊芙蓉石,給她打了漂亮的首飾。

其中最純淨通透、光滑油潤的部分就打了這對桃花耳墜,這些年她一直戴在身上。

因為墜子有些大,她還特地將耳針彎成圈狀環住耳垂,怎麼會不見了。

攤子後的少年見這情景,連忙寬慰道:“小娘子彆急,說不定是掉哪了,先在地上找找,或許就找著了。”

江銜月胡亂點頭,“四哥幫我看看車上有沒有。”

她自己也慌慌張張低頭去尋,轉身卻撞上一個男子。

這男子身形十分高大,站在日影下,在地上拉出長長一道影子,看上去很有壓迫感。

“是找這個麼?”男子伸開手掌,亮出手心裡躺著的一枚瑩潤透亮的芙蓉石耳墜,和江銜月右耳上的那枚一模一樣。

江銜月對著光,看不清人臉,隻覺得此人十分耀目。

江濤已經將她拉在身後,仰著頭道:“正是這個,多謝這位大哥了。”接過男子遞過來的耳環遞給了江銜月。

江銜月也行禮謝過,怕再丟了,將右耳上那枚也取了下來,同這隻一起裝進了荷包裡。

賣山藥的少年也鬆了口氣,叫那男子,“五哥,秤借著了沒有,這位小娘子和她哥哥要買山藥和蜂蜜呢。”

江濤和江銜月這才知道,原來這人就是少年的哥哥,這倒是巧了。

——

男子也不多話,麻利地將山藥上秤,將秤杆翹得高高的,給他們看,“一共十斤六兩,按十斤算,一共三串錢。”

他又指著斷了的那幾根,“這些就饒給你們了。”

江銜月不好意思,山藥一向都是這個價,人家剛剛幫了忙,現在還給這麼大便宜,她怎麼好接受。

“咱按正常斤兩來算就是了,總不能叫你們吃虧。”

男子微微一笑,“都是山裡得的,也算不上吃虧。”

那怎麼不算吃虧呢,即便是山裡的東西,能弄出來擺在這兒就是人家的本事,跑山也是個辛苦活兒呢。

江銜月還是不能接受,她看攤子上還有許多山藥,便道:“那勞煩再添些,給我湊夠三十斤吧,家裡人口多,正用得著。我再拿一罐蜂蜜。”

這樣正好是一吊錢,他們也不用再找了。

攤子後的少年和攤子前的江濤麵麵相覷,都不明白這生意怎麼做成這樣了,賣的要便宜,買的還不願意。

男子也失笑,到底年輕男女,不好讓得太過,失了分寸,就按江銜月說的給她稱了三十斤,接了她給的一吊錢,最終還是饒了半罐蜂蜜過去。

“隻剩下這半罐了,不好單賣,便饒給小娘子做個添頭。”

男子說著,又捆了一捆表皮稍有破損的山藥,遞了過去,“相逢即是有緣,這位小兄弟看著麵善,就當是交個朋友吧。”

江濤和江銜月不好再拒絕,點頭道了謝,接過東西放在牛車上,繼續往前走。

待人走得遠了,男子的目光還落在那道纖瘦身影上,久久不能回神。

娃娃臉少年皺了皺鼻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五哥,五哥,彆看了,再看魂兒都丟了。”

男子被弟弟戲謔一回,也不生氣,老神在在地坐在攤子後等下一個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