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似烈酒,灌醉了整片山林,漫山遍野的楓葉像是被點燃,烈烈燃燒著。
這秋獵意義重大,祭祀儀式,軍事訓練,將士補給,必須一樣不落。
陳蠻兒這個小插曲過了,秋獵照常舉行。
獵場之中,馬蹄聲急,如雷貫耳。
燁帝騎著那匹通體烏黑、四蹄踏雪的寶馬良駒,一馬當先衝在最前。他身姿挺拔,龍袍在風中張揚。
魏枝蔓破有自知之明,她沒有打獵的本事。看著一個個郎君貴女策馬而去,心中並無波瀾。
燁帝讓她去看顧陳蠻兒的情況,以防萬一,她還是親自去瞧瞧來的妥當。
人人皆策馬飛馳向獵場奔來,獨她與思序二人逆流行走,雖有突兀,但此時人人心無旁騖,隻想滿載而歸,哪有空注意她。
魏枝蔓一路暢通,忽的馬蹄聲踢踢踏踏,由遠及近。
她回頭望去。
“籲。”
汗血寶馬兩側各垂下一隻竹紋長靴,規矩的踏在馬鐙上,禁步上的白玉在夕陽映射下呈現出碎裂的陰影。
魏枝蔓微微一怔,這時候江欲歸不在裡麵,卻來尋她,可是出什麼事了。
她問道:“怎麼了?”
江欲歸淡然一笑,對魏枝蔓伸出一隻手。
江欲歸的手掌寬大,陽光映射下,那手上的薄繭似乎都有彆樣的光彩。
魏枝蔓吞咽了一下口水,看他的眼神有些放空。
到嘴邊的我不會打獵,我騎射不好雲雲都被咽了下去,她的手蜷縮在袖子裡,幾乎是下意識的想伸出手。
似乎想到了什麼,魏枝蔓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為難的看向思序。
思序不會騎射,她本想借著給陳蠻兒探病的理由帶著思序躲躲,現在看來,隻能思序自己一個人去看陳蠻兒了。
思序拍拍胸脯,善解人意的說道:“殿下放心吧,陳國皇子那邊交給我,必不會有差錯。”
魏枝蔓鬆了一口氣,擰了擰思序的小臉蛋,“還是你貼心。”
說罷,心無雜念的抓住了江欲歸的手。
這是他們第一次肌膚間肉貼著肉的觸碰,就連上次的公主抱,江欲歸都是守著分寸,並未碰到不該碰的地方,從頭到尾紳士手。
魏枝蔓嬌嫩的掌心被磨得酥酥麻麻,連帶著她的心也化成了一潭春水。
兩相對視,一個居高臨下,卻滿眼深情,一個站在原地,卻麵不改色。
江欲歸攥緊了魏枝蔓的手,手腕用力,魏枝蔓竟騰空而起,穩穩的落在了他身前。
在這樣的零距離下,江欲歸滾燙的體溫穿透衣衫,裹挾住魏枝蔓。
耳畔傳來郎君的低語,似咬著耳朵,“殿下,坐穩了。”
這話相當的不莊重了,如床.笫間對愛人的調情,卻又讓人挑不出毛病。
自從上一次他們將事情說開,確認了江欲歸對她沒有惡意,魏枝蔓也便縱容了江欲歸偶爾的小放肆。
即便心中還有未對對方坦白的事,彼此也都心照不宣沒有再提起,畢竟誰沒有點小秘密呢。
江欲歸騎射極好,魏枝蔓不得不佩服。
但見他彎弓搭箭,一支羽箭離弦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直直地朝著一頭健壯的雄鹿射去。
那雄鹿本在溪邊悠然飲水,絲毫未察覺到危險降臨。羽箭精準無誤地射中它的脖頸,雄鹿哀鳴一聲,轟然倒地。
他這樣好的箭術,魏枝蔓心裡頭癢癢,恨不得也同他一樣,在獵場上暢快淋漓大殺四方一番。
魏枝蔓一向謙虛好學,不恥下問,便是對曖昧對象也是如此。
在江欲歸射下一隻逃竄中的野兔時,她終沒忍住,說道:“太傅好箭術,不知師承何處呀?”
江欲歸一挑眉,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又似是早早等著她問這句話,看上去心情頗好。
“唯手熟爾,公主想學?”
這是釣她呢。
魏枝蔓意識到自己這條魚兒上鉤了,倒不生氣,轉眼扳回一局,“你教,我就學。”
江欲歸但笑不語。
他說話算話,既然答應了魏枝蔓教她射箭,便會擔起師傅的責任。
他將魏枝蔓環住,兩隻手從身後附上她的手背,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嘶鳴,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不遠處,一隻狡黠的狐狸正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灌木叢中。
江欲歸目光如炬,搭弓、拉弦,一氣嗬成。那箭帶著呼嘯的風聲,瞬間穿透了狐狸的身軀。
魏枝蔓細細地看著江欲歸的動作,本該是曖昧意味極強的動作,偏生魏枝蔓滿腦子都是學箭術。
經過這麼一遭,她感覺有點手感了,在旁躍躍欲試。
江欲歸毫不猶豫把弓箭給她,“殿下試試。”
魏枝蔓莞爾一笑,拿過弓箭,靜靜地觀察著四周。
突然,他發現了一隻隱匿在草叢中的野兔。野兔機警,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逃竄。
魏枝蔓不慌不忙,輕輕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緩緩拉滿弓。
她的眼神專注而堅定,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和那隻野兔。就在野兔準備逃竄的瞬間,鬆開了弓弦,箭如閃電般射出。
箭射偏了幾分,落在那野兔腳邊,野兔大驚,慌張逃竄。
魏枝蔓撅了噘嘴,卻並不氣餒,正欲把弓還給江欲歸。
一支箭裂空而來,攜帶著勁風,精準地射中了野兔。
“籲!”
魏尋風乘馬而至,蟒袍獵獵,手還保持著射箭的姿勢。
見到魏枝蔓和江欲歸同乘一騎,眼裡閃過一抹異樣的光,眼神來回在他們身上移動,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道:“什麼時候,你們關係這麼好了?”
不久前,江欲歸想送魏枝蔓回宮,魏枝蔓便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摸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兩個不熟。
不熟的一男一女,能騎在一匹馬上,如此親昵?
魏枝蔓何等敏感,察覺到他的目光,麵不改色行了一禮:“皇兄好箭術,我與江太傅一見如故,相約而行。”
《大帥她腳踢儲君》原男主vs大反派。
若換做以前,魏枝蔓肯定樂得看修羅場,可如今情況不同,她對江欲歸並非毫無感覺,她心裡是知道的。
他二人相遇,魏枝蔓莫名覺得不適,隻想應付了事,帶著江欲歸走。
江欲歸道:“臣對公主有男女之情,公主未曾回應。”
口供不一致,魏枝蔓呼吸一滯,下意識看向江欲歸。
速度這麼快,不是剛互相坦白嗎,江欲歸就對她有情了?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江欲歸之前對她一直循規蹈矩,禮貌有加,感情是沒確定自己的心,也不知道魏枝蔓反不反感她。
那日月夜談心,江欲歸知道了魏枝蔓對他並非全無好感,行事也便大膽起來了,不僅邀請她同乘一騎,還教她箭術。
不光是魏枝蔓發愣,連魏尋風都不可置信。
他看著江欲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複雜的緊,“你……”
魏枝蔓無奈扶額,毫不懷疑魏尋風想揪著江欲歸的衣領,對他大吼大叫:你快去治治眼睛吧,你真是餓了,看上這麼個人!
魏枝蔓救死扶傷,醫治百姓,名聲大燥,但她那些風流情史可還廣為流傳,什麼一夜戰三男,麵首堆成山雲雲。
不論真假,都不會有男人願意希望自己的新婦是這樣水性楊花之人。
更何況江欲歸年少成名,戰功赫赫,有多少女人趨之若鶩,想要一親芳澤。
聽江欲歸這語氣,還是江欲歸一廂情願,這就更讓人匪夷所思了。
魏枝蔓不確定江欲歸是真心還是假意,畢竟人心易變,到時候江欲歸清醒了可就尷尬了。
她順嘴打個圓場,“太傅真幽默,皇兄慢慢打獵吧,若沒什麼事,我們便走了。”
救了魏尋風,一是為了自己,二是為了原主,她也不指望魏尋風能感激她,不給她添堵就不錯了。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再者,她也不想讓江欲歸和這個有可能殺了他的人待在一塊。
魏枝蔓說罷,給江欲歸使了個眼色。
江欲歸張了張嘴,似有未儘之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殿下,我是認真的。”
魏枝蔓前世加今生統共單身三十多年,沒談過戀愛,追她的不是油膩男,跟蹤狗,就是病嬌偷拍狂,一個比一個下頭。
好容易見到江欲歸這麼一個看起來正常的優質男性,難免春心萌動。
她老臉一紅,不輕不重的肘錘了江欲歸的胳膊一下,示意他彆說了。
“咳咳。”
魏尋風乾咳了兩聲,示意他們這邊還有個人。
身為天之驕子,他自由便被眾星捧月,哪裡受過這樣的忽視。
魏枝蔓笑了笑,還是那副八麵玲瓏,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摸樣,“皇兄可是還有什麼事?”
魏尋風看她這樣窩火的緊,蹙了蹙眉,冷聲道:“秋獵結束後有家宴,父皇命我喚你過去。”
家宴無非就是一群人圍在一塊虛與委蛇,她寧可去熬藥。
魏枝蔓討厭這種場合,想都不想的便要委婉拒絕。
魏尋風搶先一步,“這一次你必須去,父皇的命令,皇家子弟必須出席。”
他說罷,不情不願的補了一句:“可不是孤想讓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