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小郎(1 / 1)

夜間,蔡平女一家都聚在這間屋子裡。

蔡紹凝神道:“似乎是我們昭郡話,不對,昭郡土話我應該能聽懂一些,我聽出了雲州口音。”

蔡平女不認同:“雲州離我們這太遠了,他三四歲的樣子怎麼可能過來。”

蔡荷看著被阿姊熱敷額頭的孩童說道:“我才曉得原來天下人說的土話不一樣,還以為全天下土話都一樣的。”

“九州確實統一了官話,不過這麼小的孩子都還不會說吧?我們蔡家塢隻有念學堂才教官話。我們學堂因為夫子要麼是中州、神都人授課說官話,聽說族學授課都說土話。”蔡芙答道。

蔡蓮看著這孩子淺笑道:“模樣長得挺齊整的,唉呀,他一直盯著小妹看呢。”

“我長得很奇怪麼?可能是他睜眼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吧。”

等這個被撿來的孩子醒來告知來曆是行不通了,他無法與蔡家人交流,大家叫他“小郎”以便稱呼。蔡平女她們與小狼說話常手舞足蹈,漸漸教他說石川土話。

小郎久居家中已成定局,蔡紹在前東屋中間砌了麵牆,小郎從蔡紹屋裡搬了進去,這個三四歲的孩童頗能自力更生,蔡平女盯了幾夜見他能一人住一屋才放下心來。

小郎小小年紀異常乖巧,白日跟在蔡平女後麵幫忙做事,平女去庖屋做菜怕他出事,常常拿個碗給他去後院剝豆子。待蔡芙歸家後他則跟著蔡芙,蔡芙寫課業他在一旁安靜坐著,等蔡芙忙完教他說官話。

蔡家塢人開始覺得蔡紹撿小孩給女兒當童養夫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蔡紹除了對外勤勤懇懇地解釋,對內對蔡芙頗感虧欠,較以往更寵溺蔡芙許多。

蔡芙家中收留小郎的動靜傳進了私塾,連薑先生都問了句:“此子有何來曆?”蔡芙作答阿父撿他回來的經曆,薑先生點頭道:“不明來曆者須慎而留之。”

趙子恒勸她家把小郎送走:“你家真是不注意,這種賣慘的小孩最危險,他們在外麵乞討偷盜樣樣都來。”

“他才三四歲。”

薑芷川罕見與趙子恒站在一起:“可知此人來曆?若是特意在令尊麵前摔倒的……”

“問不出來,他連我們這邊的土話和官話都不會說。”

此二人似對撿回來的幼童顧慮重重,下學後他們跟著蔡芙初次來到蔡芙家裡。

與蔡芙一路的二牛等人都不說話,隻有大馬問了幾句課上學問。蔡芙這才意識到薑趙二人在旁的蔡家塢學童麵前並不多言語。

蔡芙一歸家就轉達了薑捷的顧慮給阿母,阿母卻歎道:“你父親把這孩子撿回來後,我們家已經和他有了因果,怎麼好隨意把他安排出去?隻能省口飯給他吃把他養大。”

薑芷川與趙子恒初次見蔡芙的母親蔡平女,朝她行禮作揖。

對於蔡平女而言,這是蔡芙初次帶學堂裡的朋友回來,她把兩個漂亮的男童叫起,鄭重拿出家中鮮果與糕點。

蔡芙見二人賞臉都吃得挺多,他們素日在書房為了養生並不吃多。

與蔡母見禮後,蔡芙帶二人去往後院,小狼蹲在地上用小鋤子挖土。

小郎見了蔡芙,立馬起身小跑到蔡芙身邊,用新學的土話嘗試與蔡芙說話。

芷川、子恒見了小郎,並未輕易開口與他說話,都在觀察這人的相貌、神態、口音。

須臾,二人走至蔡芙身旁。趙子恒看著小郎疑惑問道:“我竟看不出此人籍貫何處。”

“他才三四歲,這麼小。”蔡芙沒好氣道。

薑芷川問:“阿芙,你能否讓他說鄉言?”

蔡芙點頭答應,與小郎用手勢與方言溝通一番。

薑芷川聽到小郎說鄉言蹙眉道:“似雲州話,又有瑾州口音,莫非是雲州與瑾州交接地之人?”

趙子恒右手托腮:“昭郡石川縣位於瑾州東北處,雲州與瑾州交接於瑾州西線。要從彼處過來,幾乎橫跨瑾州。”

蔡芙接話:“他這麼小,不可能一個人走這麼遠的地方,帶他來的大人在哪裡?為何小郎會出現在石川縣郊外?”

小郎被這三人圍繞在中間,不由驚嚇至顫栗,他不禁牽住蔡芙的手。

薑芷川與蔡芙頭湊在一起探討方言,趙子恒看到氣不順哼了一聲,在蔡家後院四處踱步,“蔡芙,你不是說你家種了花,花在哪裡?”

“我家沒種冬天開的花。”蔡芙答道。

“不如建個暖窖,冬天亦可種花。”趙子恒提議,“冬天亦有花開,諸如臘梅、水仙、冬蘭。”

“暖房就算了,你說的冬季花我會轉達阿母的。”蔡芙道。

趙子恒在光禿禿的後院有些無聊,問蔡芙:“能去你屋裡玩麼?”

蔡芙搖頭:“我家應該不許外人隨意進女兒閨房,不如帶我去你們屋裡玩耍。”蔡芙隨口提出,趙子恒卻以為這是個好主意,他拊掌答應,當即就要帶蔡芙去。

蔡芙一言既出,隻能推說來日去。

趙子恒記性好,次日下學就叫蔡芙過去,薑芷川怕出事隻好跟在後麵。三人來到趙子恒寢室內,趙子恒屋內裝飾雅致富貴,趙子恒把蔡芙推至桌前,隻見卓上有個匣子,匣子裡放著一套木偶。

趙子恒看見蔡芙臉上的欣喜,歡喜道:“這是我送你的過年節禮。”

聞言,蔡芙與薑芷川都有些懊惱,蔡芙出聲:“你要什麼節禮?木雕要不要,我與阿父一起做的。”

蔡芙攜著木偶匣子歸家,又一日,帶著兩個木雕來學堂,青狐木雕送給了趙子恒,白狐木雕送給了薑芷川。

薑芷川給蔡芙回禮了一支寶玉雕花雕金簪。

蔡芙家對小郎來曆猜測告一段落,不再猜測此事,而是為了準備過年愈發忙碌。

蔡芙喜歡過年,每年除夕吃年夜飯,阿母會做用油煎炒至兩麵焦黃的炒麵。

在蔡芙眼中,過年是神奇的。每逢除夕,日常掌勺的阿母會把位置讓給阿父做主廚,阿父會用大火烹煎野味,與近親友人家的男人們在新年桌上暢談各式菜肴如何做。

真是奇怪,這些蔡家塢的男人日常不近庖廚,輪到過年時會做的男人都跳出來了。不是每個人家裡都有驕子,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賺大錢,談菜成了男人開啟話頭的好方式。

不過也隻有除夕這麼一日會用到男的,沒有哪個男的過年天天在家裡做飯,即使這樣,蔡家塢的男人也能算是石川縣鄉下疼媳婦有名的好男人了。

其中阿父更是出名的好郎君,蓋因蔡紹初次傳出好贅婿的名聲,是有人去他們家吃飯,發現蔡平女理所當然地吃新炒的菜,自己等媳婦吃完後包圓剩菜。

今年過年阿母會讓大姊展示廚藝。今年大姊已經在諾二奶奶家學了一段日子做膳,如今在自家做膳隻為了對親友展示大姊的美麗賢惠。

蔡芙卻沒想過過年還有自己的事,有人吃飯時叫她展示在學堂裡念了什麼書。蔡芙瞥他一眼,出口背誦了近日熟背的一篇文章,引得滿座驚歎。

“你家真是出了一個大才女,可惜……”在座各人都知曉這句“可惜”的未儘之言,隻是過年不該生口角,皆閉口不提。

今年蔡家新增的小郎亦是親朋口中常談論的。小郎不太適應這麼多陌生來客,隻羞答答跟在蔡芙身後,這在眾人眼中更坐實了他是蔡芙的童養夫婿。

大年初一之後,人們開始走親訪友,今年對蔡芙家而言較為特殊的是,往年大年初二準時上門的蔡姨母今年並未過來,有好事者對蔡平女提此事,蔡平女的新年笑容瞬間凍在臉上,冷冷道:“往年阿母尚在,常給她不少好處,如今阿母去了,她自然就不來了。”

蔡芙隻喜歡吃年夜飯,卻不喜歡過年。蔡芙以為,人們並不太看得起自家,才會在過年常開自家的玩笑,畢竟蔡家塢人從來不開族老家裡的玩笑。

蔡芙牽著小郎去學堂找薑芷川、趙子恒玩。

趙子恒看到小郎跟隨蔡芙,逗她:“你真是隨處都帶著他,你不怕童養夫一說傳遍蔡家塢?”

蔡芙走入暖和的書房鬆懈下來,放開小郎的手,笑道:“所謂禍兮福所倚,你焉知流言肆虐沒有好事?”

薑芷川端起青奴倒的熱茶,“說來聽聽。”

蔡芙道:“以往大家總會拉著我的手問我一堆問題,諸如以後誰給我母父養老、我能招到夫郎麼、沒兄弟做依仗如何是好。如今不問了,隻關心我兩個姊姊。”

薑趙二人悉知蔡芙家雙親是母招贅父,對蔡芙用詞並不在意。同時,二人對蔡芙同樣要招婿的傳言不以為然,認為隻是笑談,以蔡芙才貌合該是要嫁人的。

趙子恒聞言戲謔:“苦中作樂,你倒是豁達。”

薑先生過來一趟,他對小郎有些好奇,把小郎叫去書桌前問詢一番。

蔡芙趁機擠入薑趙二人中間,坐在火爐前,吃著熱茶與點心,□□身探看芷川手上捧書,右轉頭與子恒嘀咕遊戲事,茶冷了糕點沒了有青奴及時續上,蔡芙讚歎:“這才是我應該過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