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的樹木能夠完全遮擋住兩個小小的身軀,兩人走路也輕,還聰明地一直不遠不近跟著。
一看就是兩個小慣犯。
還是同謀已久的那種。
甚至聽見白秋的喊聲也沒反應,隻有唯一暴露出來的,那一小片衣角輕輕抖了抖。
看來要是不把他們徹底揪出來,真是要一路上都跟著自己了。
“大頭,阿媛你們一直跟著我做什麼?”白秋目標明確地看著那棵低矮,卻剛好能將他們完美遮掩住的枯樹。
她真的發現我們了哎!兩個小孩同時感到詫異。
以往的目標,就算是真的碰巧看見了他們,也隻是會認為這兩個小孩隻是在一起玩鬨,而不是故意的“跟蹤”。
過剩的好奇心讓這“誌同道合”的兩人,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們看到了多少,村子裡不言的秘辛。
關二娘方才把自己知道的,關於東山的故事講完了,但她們都沒注意,那裡還留下了兩個被好奇心逼迫的“抓耳撓心”的小童。
問彆的大人約莫隻會把他們轟走,還不如……
跟著明顯就要做什麼的白秋。
還是阿媛先沒沉住氣,從樹後探出了頭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道歉:“秋秋姐姐對不起,我們不該跟著你,我們隻是,好奇你要去乾什麼。”
阿媛說完,就小臉微紅地垂下頭去了。
對我好奇?白秋心裡咯噔一聲。
應該不是懷疑我的身份吧……她明明看著,是跟這個世界的人一模一樣的……
可能隻是對自己這個外來者的身份感興趣,她暗暗想著。
白秋悄悄舒了一口氣,但看著阿媛小心翼翼地抬頭偷看自己神色,她還是硬下了心腸。
白秋蹲在阿媛麵前,抬手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背,道:
“不可以再跟著我了,……姐姐一會可能要去一些危險的地方。”
阿媛癟了癟嘴巴,很是失望地彆開了眼。
白秋剛想再安慰些什麼,一旁的大頭卻開口:
“喂,什麼危險不危險的,我們在這生活這麼多年,對我們村子的熟悉不比你強得多,而且……”
大頭晃了晃腦袋,顯然有些自得:“我可是知道你要乾什麼去的。”
“你想弄些東西去找梁爺爺是吧?”
白秋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但轉瞬又了然。
自己的想法並不難猜,看她拿著東西馬不停蹄地跑走後,怕是連關二娘都能窺知一二。
“那怎麼了?”她問。
從前沒太過注意,此刻離得近了,白秋才發現,大頭竟然還比她的腰高一點!
不過個子還是小小的大頭,卻是冷笑一聲,道:
“那你知道梁爺爺喜歡什麼嗎?”
——
還是帶上了他們……
從來隻讓彆人歎氣的白秋,此刻也終於自己體會到了那種,無可奈何的感受。
方才就在白秋愣愣地脫口而出,他不是喜歡毒蛇嗎?
就毫無意外地得到了大頭像看傻瓜一樣的眼神……
“你們那天的事我娘跟我講過,你想去找蛇?但我們這本來蛇就少,何況是帶毒的。”
“而且,就算你真的找到了,一條可以用來泡酒,再多一點,恐怕梁爺爺也要發愁怎麼辦了,他家裡可沒那麼多好酒。”
“但我們知道的可不一樣,有一樣東西,包你拿過去梁爺爺就喜歡!”
兩個小鬼頭對視了一眼,默契地確定了同伴話裡的東西,又不約而同地轉頭,笑眯眯地看著白秋。
白秋:……
她還是投降了。
畢竟如果不去找蛇,其他的就沒有那麼危險了,就算他們想跟著,自己也能等他們玩夠,把他們安全護送回家。
現在的場麵倒是跟方才迥然不同了。
兩個親親熱熱的小朋友在前麵走著,白秋反而落在了他們的身後。
腳下的泥土還帶著幾分濕潤,空中總是飄蕩的塵土仿佛一夜之間被洗淨,此時天光清明、透亮。
似乎也並不需要那麼急,這並不是一個,被布置下來,要求她強製執行的任務,她突然想到。
雖然她也承認,她也是有一點,想得到柳易清因為她的能乾,而驚訝看著她的目光……
不過現在跟著他們,在村子旁逛一逛也不錯。
白秋深吸了一口氣,又帶著笑意輕呼了出來。
難得的鬆活。
“啊呀!”前麵的女孩突然發出尖叫。
“秋秋姐姐!我的新鞋子踩到泥坑裡了!”
好吧也不能完全放鬆呢。
——
一枚石子穩準狠地擊中了它的後腿,才剛出窩覓食的毛團子,驚慌失措地向前撲跑,但也不過幾下,就掙紮著摔到了地上。
白秋含著笑意,走上前去抓起它的耳朵,把它拎了起來。
這是兔子,她還是認識這個的。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好吃,而且厚實的皮毛看著還能給柳易清做個小圍脖。
白秋非常滿意地摸了摸它的皮毛,並順手把它裝進了從大頭家拿來的袋子裡。
“是小兔子嗎?”剛在小河邊清洗完鞋子的阿媛,歡欣地湊了過來,白秋也配合地打開了袋口。
小手伸進了深深的口袋裡,輕輕撫摸著它灰白的腦袋。
“還是隻灰色的呢……”阿媛自言自語地說著。
“你們要吃了它嗎?”她忽然問。
白秋不明所以,但還是"嗯"了一聲。
阿媛沒再說話,隻是輕輕地垂下了眼。
袋中的小兔嘰嘰聲不停,又不甘心地掙紮了兩下,最終還是安靜地,在柔嫩的掌心下蜷縮了起來。
“你們快來看這是什麼?!”本來在小河邊,順手也在清理自己腳上泥土的大頭,突然驚呼。
剩下的兩人連忙湊了過去。
小孩子總是貪玩,又想起一出是一出。
白秋也不清楚,他們原本要帶自己去哪裡,又怎麼來到了河邊,最後又決定了在此稍作休息……
畢竟和自己不同,這個世界的小孩子們做什麼都隻是為了玩樂。
而且很明顯,此刻的快樂,會更容易獲得。
大頭本來是在河邊站著蹭自己腳底的泥土,但沒想到,越蹭,不但鞋上的泥沒少多少,本來這看似硬實的地麵,怎麼還越來越有種,怪異的柔軟……
白秋她們剛過去,就看見大頭臉上興奮的神情,和腳下莫名其妙的動作。
白秋和阿媛:……
看到她們過來,阿頭還興奮地示意她們湊近:“你們快來看,快來看,這下麵好像有東西!”
說罷,他的腳也順勢地抬起。
在三張神情各異的麵孔的關注下,那坑坑窪窪,甚至都被磨掉了一層皮的奇怪“地麵”,慢慢地蠕動了起來。
稍矮的兩人仿佛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開始驚恐了起來。
但此刻地下的東西早已忍無可忍,被迫結束了自己過分漫長的冬眠。
“呱!”
不太幸運的某大隻癩蛤蟆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運兒。
帶著泥土和不知名黏液的“一團”撲到了阿媛粉色的衣裙上。
一聲淒厲的叫喊,回蕩在林間久久未散……
就算是白秋從震驚新奇中走出,眼疾手快地把那隻癩蛤蟆打飛了十萬八千裡,阿媛還是被嚇得悄聲啜泣。
“對不起阿媛妹妹!我忘了這地方冷,這些臭□□們還沒出窩呢,我還想著是什麼東西,讓你們也看看呢……”大頭慌裡慌張地向阿媛道歉。
但看著阿媛扭過頭不理他,大頭嘴巴一癟,也是一副傷心樣子。
白秋一時間手足無措極了,末世的第一堂課就告訴了他們,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她都快忘了自己多長時間沒有見人在自己麵前哭過了。
當時她真的覺得這東西沒什麼危險……但如果她當時及時把它攔住,不讓它扒在了阿媛的裙子上……
現在又要怎麼辦,看著阿媛要是再哭,大頭恐怕也要立馬掉金豆子了……
白秋驀地靈光一閃。
阿媛擦著眼淚的手。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毛茸茸的觸感,耳邊傳來輕微的嘰嘰聲。
她有些驚訝地抬頭,淚眼模糊間,阿媛看到了,被舉到自己臉前的,熟悉灰色小兔子,和小秋姐姐有些靦腆的笑臉。
“不要哭了好麼阿媛,這個小兔子送給你。”
被提著雙耳的灰色小兔,因為剛才力道不小的一擊,此刻後腿還在可憐的抽搐著。
“……謝…唔謝謝,秋秋姐姐。”阿媛抽噎著開口,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伸手,輕輕地把它抱在了懷裡。
手中的帕子上午才剛擦過另一個孩子臉上的灰黑,這會就又被拿了出來。
白秋將它放在小溪裡洗淨,攥乾。
她用另一隻乾燥的手摸了摸阿媛的腦袋,有些笨拙地安慰:
“沒關係的阿媛,那隻臭□□已經被打走了,裙子上的臟東西,我一會就幫你擦乾淨了。”
“好…,謝謝……小秋姐姐。”阿媛抽了抽鼻子,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
……
看著兩個孩子終於都破涕為笑,白秋終於能長舒了一口氣。
可他們折騰了半晌,最終連村邊都沒能出去。
空氣裡逐漸彌漫起炊煙的氣息,白秋抬頭看了看天色。
日頭正高懸於頂。
“啊…”
正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懷裡可憐小兔的阿媛驚呼一聲,下一瞬,白秋已經毫不費力地單手把她抱了起來。
“就先到這裡吧,我們都該回家吃飯了呢。”
"再不回去,他要出來找我了……"白秋悄聲嘀咕了一句,不過兩個小孩顯然都沒注意。
一個抱著、一個牽著,白秋本來計劃嚴謹的上午行程,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過去了。
可,畢竟……
現在她已經不用在為誰做任務了。
這樣的清閒,她也很滿意。
——
熟悉的身影站在黃綠的竹門前,院裡的煙囪還冒著淺淺的輕煙。
一看就是在等人。
那麼他是在等誰呢?
白秋控製不住地加快了腳步,一路上都沒費力的人,此刻卻有些氣喘。
畢竟速度和風度想要一起保持,可不太容易呢。
“回來了?”/“我回來了!”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白秋彎起眼睛,同樣對上了柳易清含笑的眸子。
兩人肩並著肩一齊跨過了門檻,白秋嘰嘰喳喳地跟他自己講上午的經曆,和她了解到的情況。
言語的間隙,白秋偷偷打量起了身旁的人。
此時乍暖還寒,不過一上午的功夫,他就又換了一件深灰色帶毛領的外衫,配著他裡麵穿的白色衣服,倒像是……
上午那隻在她手心裡蹦躂的那隻小灰兔子。
白秋悄悄彎了彎唇。
隻是一旁的柳易清自然沒有她這麼自在,聽見白秋終於說完,他輕輕地蹙了蹙眉。
柳易清又忍不住歎了口氣,有幾分無奈地問:“要是上午順利,你原本是打算,一個人就要去那?”
白秋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但在他有些嚴肅的目光下,還是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
“你覺得我很沒用嗎?”突然的一句話宛若平地的一聲驚雷,白秋驚慌地搖頭。
“你怎麼會這麼想,你明明很厲害,會……”
“那為什麼,什麼事你都總想著一個人去呢?”
“我對你而言,會是拖累嗎?”
白秋啞口無言,後知後覺明白了問題出在了哪。
她試圖辯解:“你怎麼會是拖累,你明明是我的……不是,是上午時間太急了,我想著要是剛好能弄完,還能趕緊回來……”
中間的詞被白秋含糊的帶了過去,但就算是這樣,她越說,聲音也越低。
溫和卻暗含韌勁的目光,依然自上而下地看著她,仿佛一切的謊言都無所遁形。
這不是一場詰問,柳易清隻是想讓白秋知道,一些有風險的事,不能總是自已一個人,憑借著一身的勁,就不管不顧的就衝上去。
天知道,那天那條看著那樣毒的蛇,從白秋的袋子裡被發現時,一瞬間他的臉色冷得有多嚇人。
那天可能是不知者的魯莽,但今日她要去的地方,已經是關二娘跟她講好利弊的。
“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不是嗎?”雖然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們總不能總是這樣不清不楚地待在一起,總要有個名頭。
柳易清無奈歎氣,看著白秋頭頂的發旋驀地開口。
欸!他突然的話讓白秋猛地抬起了頭,柳易清的目光已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對,我們就是……一家人。”
怎麼自己說出來就這樣的尷尬,明明看他說起來就那樣地容易。
但白秋又大又圓的眼睛還是亮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柳易清。
他默默地撇過了頭,像是心裡還有幾分氣悶。
早上在關二娘身上失敗的招數,此時又被她無師自通地搬了過來。
白秋輕輕牽起了他垂下的衣袖,故意要吸引他注意力似得晃了晃,然後輕聲開口:
“那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柳易清好像瞥了她一眼。
過了一會,白秋聽見他開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