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書令不用說話,旁人立刻就開始對程曦窗指指點點。
“誰家的女娃娃,這麼口齒伶俐,將來嫁的男人可慘咯!”
“你望月樓生意雖好,但也不是一枝獨秀,若不想乾了,那就趕緊卷鋪蓋走人吧!”
程曦窗淺淺笑著,冷靜地聆聽各位官員的問候。
直到方中書令開口:“我已經向皇上申請,讓我的女兒與齊將軍辦一場婚禮,而這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皇上都會同意的,日後程姑娘便不要總是盯著彆人的丈夫不放。”
冥婚……真是好大的手筆。
外傳皇上與齊將軍積怨已久,若能借著這次冥婚的名義把齊竹見的名聲搞垮,而這又會讓他可以聯合的勢力變少,李景瑜不會不答應的。
程曦窗一時想不出對策,還想附和方中書令兩句。
方中書令見反擊的機會來了,便指著她道:“程曦窗早就看我女兒不順眼了,在齊將軍和琴兒即將訂婚時,橫插一腳,讓齊竹見誤會琴兒的一番苦心,再之後琴兒想來此地好好與之談談,卻不料被痛下殺手,可憐我的女兒啊……”
程曦窗冷笑道:“可照您老所說,大理寺也沒來抓我啊,若方大人所說的皆為事實,那是大理寺判錯了,還是說皇上沒眼力見?”
方中書令並沒有被激怒,淡淡地說:“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女人迷了齊將軍的眼,讓他為了你企圖背叛朝廷,皇上無可奈何,這才讓你活了下來。
“有點自知之明的人應該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就應該夾著尾巴做人,可你依舊沒心沒肺地快活在人間,而我那女兒……她的母親已病臥家中,而殺她的仇人卻如日中天,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公道可言!”
氣氛達到白熱化階段,千夫所指程曦窗,她定了定神,一時不知道先懟誰。
“好,說得太好了。”這時,角落處傳來叫好聲,但語氣中沒有半分高興和激動。
處於焦點的二人皆一愣,不約而同地望向角落處說話的人。
“方大人執意要將女兒嫁給我,不知是否經過了我的同意?”齊竹見懶得站起,輕輕招呼程曦窗坐過來。
程曦窗彆扭地冷哼一聲,不情不願地脫離戰場。
方中書令那句話明顯就是用來嚇程曦窗的,但沒想到這尊大佛也在這裡。
但他沒有亂手腳,說:“齊將軍,琴兒是誰所害你應該心知肚明,絕不是像大理寺說得那麼簡單,對吧?”
齊竹見笑道:“大理寺說的怎麼就簡單了?代王想造反,借機挑撥離間,害了方小姐,殺了皇上花了好大心血養的死士,我也不幸中計,養傷到今日,若這不是實情,那什麼是實情?”
程曦窗捏了捏拳頭,齊竹見給她倒了杯白開水,示意她消消氣。
方中書令自知理虧,氣洶洶地坐下,默不作聲地夾了塊牛肉。
還挺好吃的。
羅餘忙完後麵,前麵又亂成一鍋粥,程曦窗不但不幫忙,還淨添亂,她把程曦窗和齊竹見都趕出望月樓,把門外寫著“齊竹見與狗不得入內”的紙條撕下來,塞給程曦窗,微慍地說:“你倆哪涼快待哪去吧,望月樓又不是隻做這一次生意了。”
程曦窗知道羅餘是在保他們,不然鬨起來,兩邊無非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她笑著招了招手,拉著齊竹見往集市方向走。
“我聽聞今日有集市,想買塊玉佩來戴戴。”程曦窗說。
齊竹見聞言說:“現在時辰早過了。”
程曦窗抬頭看了眼灰撲撲的天,嘟囔道:“就怪那位大人,非要給我添堵。”
齊竹見輕笑,說:“明日在京郊處也有一個集市,你若想去的話,我們可以去看看。”
程曦窗搖頭道:“你現在還在休養,彆去那麼遠的地方。”
齊竹見說:“無妨,隻要你想去,我便會一直在你身邊。”
程曦窗眼眸彎彎,步伐也不自覺放緩,扶著齊竹見緩緩走路。
青石台階,紅花綠葉,月光灑在頭頂,發絲竟被染成銀色,二人也算是共了白頭,終將走向盛世太平。
一夜無話,眼眸中卻是彼此。
清晨,馬車緩緩駛向京郊,齊竹見大病初愈,在程曦窗的極力要求下,他輕輕歪頭,靠在她的肩上假寐,為了防止顛簸,馬車特意走得很慢,但這也延長了趕路的時間,齊竹見竟然真的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齊竹見靠在程曦窗的懷中,他緩緩坐起,輕聲說:“沒想到真睡過去了。”
程曦窗笑著揉了揉齊竹見的太陽穴,他皺起的眉頭很快舒展開來。
“想不到啊,一國大將軍竟然會變成一個斯文瘦弱的儒生。”程曦窗拿起一把素白扇子,打開又關上。
齊竹見比在外時更加瘦削,精神雖不像之前那般緊繃,但也依舊萎靡,不過笑的次數倒是比之前多,不是冷嘲熱諷,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程曦窗一時不知道該心疼還是該高興。
齊竹見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淺笑著說:“快到了,彆想太多。”
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一句“快到了”足以讓人麵對群山萬阻。
程曦窗把頭探出簾子,灰石與青蔥相接,人與自然共處一道雲雨之下。
齊竹見欲說些什麼,但隨著馬車的停下,他頓了頓,說:“到了。”
程曦窗興奮地跳下馬車,站在馬車旁紳士地扶了扶虛弱的公子哥。
齊竹見不適應被人處處照顧,但程曦窗喜歡。
他道了聲謝,虛扶程曦窗的手,從馬車上跨步下來。
兩人直奔賣首飾的攤販,東挑西揀,拿起齊竹見常佩戴的白玉雕成的猛虎玉佩,對比後搖搖頭後把攤販的玉佩放下。
齊竹見哭笑不得:“在集市上買不到很好看的玉佩,畢竟一分錢一分貨,這裡的玉佩主要是提供給尋常百姓家,你用我這塊禦賜的玉佩和他們比,實在不厚道。”
程曦窗撇撇嘴:“我不信這世上沒有質優價廉的東西。”
齊竹見輕輕搖頭,沒有說勸阻的話。
他曾經提議帶程曦窗去鋪子裡定製一個,但程曦窗聽到價格後愣是連一眼都沒看就離開了。
經營望月樓時,即使遇到了方琴的那件事,導致望月樓閉店,而她也十分厚道地依舊給夥計們發工錢,但她依舊不差錢。可除了選擇好的食材需要花大價錢以外,她幾乎不怎麼買很貴的裝飾性的東西。
齊竹見尊重她的意見,任由程曦窗到處逛,自己則慢悠悠地跟在後頭,手上攥著一個金閃閃的東西。
“唔,我覺得這個不錯。”程曦窗指了指雕了兩朵寒梅的玉佩,思索道。
齊竹見走上前,道:“確實好看,就是素了些,你平常穿著打扮實在簡樸,買一個華麗一點的玉佩反倒更襯你。”
程曦窗覺得有理,還欲再走,老李卻忽然出現,站在集市外的不遠處,露出焦急的神色。
齊竹見詢問的眼神看向程曦窗,程曦窗雙手交疊在胸前,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齊竹見這才走出集市,與老李會和。
“不好了!北大軍出事了。”
齊竹見臉色微微一變,接過老李送來的信,沉聲道:“信是石淮寫的,他們在北方巡邏時,忽然被匈國的人偷襲,他派一部分兵力進入,沒想到七日後那部分兵力石沉大海,並且匈國的人好像還有什麼大動作等著我們。”
老李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什麼時候走?”
“明日……不,今晚吧,路途遙遠,遲則生變。”齊竹見十分冷靜,一改之前病懨懨的神色,道,“回去叫孫婆婆幫我收拾東西,我馬上就回來。”
老李說了聲“我去配藥”,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李走遠後,齊竹見才輕輕地說:“出來吧,又不會吃了你。”
程曦窗慢吞吞地從一個攤販後走出,她自以為遮掩地很好,可還是被看到了。
“你要走了?”程曦窗若無其事地問。
齊竹見點頭:“嗯,今晚就走。”
程曦窗點頭,來這裡遊玩的興致少了一大半,強顏歡笑地說:“那還不抓緊這大好時光,痛快地玩樂一番。”
她握著齊竹見的手腕往前走,但齊竹見沒有動彈。
回眸望去,齊竹見從廣袖中拿出一個金燦燦的簪子,上麵鏤空雕出十二個月的代表花,既交錯又彼此相接,程曦窗被閃得睜不開眼,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這簪子你花多少錢買的?”
齊竹見笑道:“又不是花你的錢。”
程曦窗一怔,剛好給了齊竹見為她簪發的機會。
齊竹見說:“我都要走了,有些話不得不說。
“程曦窗,我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你的身影忽然占據住了我的整個腦海,恍惚間,我竟覺得除了死在疆場為國捐軀以外,還有一個容身之所,雖然它不像埋在沙土中那般壯烈,也不像列進青史裡那般偉大,但的確為我現在所求,我渴望的,就是這一小方天地。”
程曦窗對齊竹見的表白早有心理準備,但齊竹見主動與之交心,還是讓她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我不渴求太多,如果這次能活著回來,請你嫁給我,好嗎?”
齊竹見淡漠如水的眸子劃出一道道漣漪,程曦窗第一次讀出了他眼中的炙熱和期冀。
程曦窗還是想逗逗他:“可是,我們門不當戶不對,說出去會讓人笑話的。”
齊竹見笑道:“若他們不同意,我就辭官歸隱,以後守護國家的重任,誰想去就去吧。”
程曦窗也笑了,緊緊抱住齊竹見,又怕傷著他,手又鬆了鬆。
齊竹見立即給出了回應,微微躬身,小雞啄米似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先看看你想要什麼玉佩吧。”齊竹見笑著,緊緊地握住程曦窗的手。
兩人手心相貼,說不出道不完的心裡話,皆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