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考驗(1 / 1)

天還沒亮眾人就醒來了,不是不想多睡,實在是山裡的環境太要命。

昨天搭的窩棚並沒有起到什麼保暖的作用,到處都濕漉漉的,不是因為下雨而是因為潮濕。

為了躲避兵災,他們爬的地方有些過高了,安全性固然得到了保障,宜居程度則是大大下降。

地麵太濕了,沒有下雨勝似下雨,昨天收集起來用來當床墊的枯樹葉此時都因水分粘在了一起,抓起來擰一下能擰出一把子水來。

更要命的是各種蟲蟻,有些人覺得身上癢,一摸皮膚上已經密密麻麻的爬滿了吸血的蟲子。

“這是什麼?”

旁邊的幾個孩子叫嚷起來,手臂上脖子上臉上都爬滿了指節長黑黑細細的軟體蟲,這些東西鑽進了肉裡,用手一拉痛得人哇哇大叫。

“是山螞蝗,天爺,好多喲,人都吸乾了!”

“娘……哇,好痛!”

在大山裡萬物之靈的人類也像是自然的饋贈,成了這些東西求之不得的美食。它們成群結隊用口器鑽進人體,貪婪地吸食養分。

賀家也沒逃過這些東西的襲擾,看著小腿上密密麻麻的軟體黑蟲,賀蓁蓁猛地一激靈。棚子裡五個孩子已經哇哇大哭起來,周紅也是怕。鄉下人雖然不怕蛇蟲鼠蟻,但那是數量不多的情況,看著孩子身上掛滿的山螞蝗,周紅心裡也急得不行,一邊給幾個孩子拔一邊大聲呼喚自家男人。

“彆扯!”賀蓁蓁大聲製止,“這玩意身子爛了也不鬆口,拔了頭爛在肉裡,現在缺醫少藥的發起熱來就完了!”

“我糊塗了。”周紅定定神,指揮幾個孩子把褲子脫了,相互往對方身上撒尿。

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雖然埋汰了點,而且效果也不大。

二叔父賀樊跑來叫大家都到後坡上去,眾人合力在那邊乾燥處升起一堆火,拿著火燙比尿醃有用多了。

幾個孩子跑得飛快,周紅也抱起賀駿急匆匆走了。

“姐,咱去不?”賀楓落在後麵眼巴巴地盯著賀蓁蓁,這小子非常識時務,過去他是爹唯一的兒子,打小又沒了娘,賀五一房人都拿他當寶貝蛋兒。又憐惜他生下來就沒能享受到賀家大富大貴時的一切,總對他有補償心理,所以賀楓自小就養成了半個霸王脾氣。

之所以隻有一半,是因為賀蓁蓁。賀蓁蓁是個不受重視的女娃,家裡敗落之後雖然想方設法也沒能實現階級躍升,但因為一些小法子往往出人意料,賀五覺得她聰慧能乾,在家也算有點話語權。就這一點話語權在一定程度上轄製了賀楓,加上也算上她一手拉扯大的,賀楓小霸王也隻霸了一半。

而在賀蓁蓁展現了‘神跡’後,賀楓更是心悅誠服,一番連消帶打,現如今他已經成了賀蓁蓁頭號舔狗。

“你去拿點燒著的木棍子回來,我給你弄。”

“那咋不直接過去呢?”

賀蓁蓁瞟他一眼,賀楓趕緊閉嘴,從窩棚裡鑽出去撿燒火棍去了。

等他回來時賀蓁蓁已經兌好了鹽水,雖然鹽很寶貴,但她從不委屈自己,能用最好的,就用最好的,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

濃鹽水一點點滴上去,成片的山螞蝗都翻滾蜷縮著掉在了地上。

賀楓瞪大了眼睛:“姐,這是神水嗎?比火燒還管用呢!”說罷他也有樣學樣開始處理起自己身上的螞蝗。

弄完之後還剩一點,賀蓁蓁舍不得倒了,一口倒進了自己嘴裡。賀楓眼巴巴看著,等賀蓁蓁放下碗,他趕緊拿來舔了舔。

“神水是鹹的!”

“彆惡心了,”賀蓁蓁從包裹裡翻出一件爛衣服,一用力撕成了布條,“來,像這樣纏好,不然這些東西還會沾上來。”

賀楓心疼:“姐,咱就這幾件衣服,撕了以後穿啥?”

“以後去仙人那裡借。”賀蓁蓁隨口敷衍。

賀楓頓時美滋滋了,他打量著賀蓁蓁身後用枯樹葉遮擋的小土包張嘴就來:“姐,我餓了……”

找片乾燥的地方,往地下挖一個坑,再找點粗樹枝一架,掛上陶罐就能煮飯。

逃跑的路上賀源把糧食弄丟了,這些日子一半靠七房接濟,一半靠野果葉菜湊合,也就是正值夏季,萬物肆意生長,再過幾個月老天爺變臉後再找不到固定的食物來源,他們就是餓死的命運。

賀源照舊去七爺那裡討了些麥飯,照舊也還是飯少麩皮多,然後回到了三人小家庭的聚集地。

早些時候燒火烤螞蝗,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處理了這些吸血蟲後,順便就著這些火開始做飯。

新的一天開始了,但人們臉上卻沒有太多喜色。有些還陷在失去親人的悲傷裡,更多人卻在發愁以後的日子該怎麼渡過。

再過幾個月就是豐收時節,地裡的糧食會成熟,雖然有壓得人喘不過氣的賦稅,但至少也看得到一絲希望。而亂兵掠過後,所有人都清楚,一切都毀了。糧食、田地、家園……人們僅僅要求一點點,但就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希望都被剝奪。

有些人開始低聲啜泣,有些人卻趁著家裡婆娘弄飯時聚在一起商量著什麼。

賀蓁蓁挑了個背風的角落,一邊加柴火,一邊悄悄往陶罐裡扔進撕碎的菜葉子,這都是昨天在垃圾桶的收獲,雖然不那麼新鮮,卻絕對能吃,拿到水邊認真衝洗下後,就和著野菜一起弄碎了拿回來就麥飯。

麥飯是貧苦百姓的主要口糧,為了節約糧食,不會去除麥殼,而是和著殼一起搗碎食用,說實話,跟吃糠沒多大區彆,現代社會的豬都比這吃得好。

等麥飯翻滾出米油,菜葉也散發出清香,賀蓁蓁不動聲色地撒進一搓鹽。

賀源疑心自己看錯了,堂妹怎麼會有那麼白的鹽。

一陶罐的麥飯+青菜大部分進了賀源還有賀楓的肚子裡,吃完之後賀源舔舔嘴,猶豫了一會還是問道:“蓁蓁,最近的飯食……怎麼這麼好吃?”

“還以為你能憋一年呢。”賀蓁蓁指使賀楓取下陶罐保留火種,卻沒立刻回答賀源的疑問,“那邊聚在一起了,咱們也過去聽聽,日後怎麼樣,總得商量個辦法。”

逃上山的就七戶人家,在陌生環境人類的第一反應就是抱團取暖,一上來就勾心鬥角的那真是吃太飽。

因為目前大家都沒能力吃太飽,所以整體氛圍還是和諧的。草草解決完吃飯問題,人群自發的就聚集在了火堆旁。一邊烘烤著濕潤的身體和衣服,一邊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

“俺看這山上不長久,毒蟲毒蛇太多,容易害病死人呢。”

“反正我不下去,山下那些地方誰願回去誰去吧,前年害災借了主家的糧,一年翻一年,今年還不起了,回去也是個餓死。況且還有那些土匪兵……”

“呸,土匪還好些,那些當兵的……不是人,不是人啊。”

人群頓時沉默起來,不時有哭聲響起,夾雜著對匪兵的詛咒與控訴。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呀,”賀七爺長長地哀歎一聲,“老了老了,沒想到接連受了兩次罪,再死下去,我賀家當真是要絕戶滅種了。”

“老爺子,您還是個讀書人呢?”旁邊有人小心翼翼地問。

賀七爺慘笑一聲:“什麼讀書人,讀了一輩子的書,擋不住屠刀一揮,最後不也是落到和你們一樣的下場嗎?大盛立國三百六十五年,眼看著成了這樣,天下將亡了!”

這大逆不道的話在遠離朝廷的深山裡引起了眾人心中的共鳴。

“老爺子,您是讀書人,以您看以後咱怎麼辦好呢?”

“我老了,走不動,就在這山上住下了,一輩子不下山,死也死在這裡。下去了是個速死,上來了還能苟活些時日。這山上有野果野獸,若能開墾點田……即使收成少些,就當繳了賦稅,繳給老天爺,總比繳給貪官汙吏好得多!”

賀蓁蓁在心裡冷笑,果然是屁股在哪裡就為誰說話,以前賀家富貴時,賀七爺可老覺得底下的佃農又蠢又懶還隻知道抱怨呢。

“咱們這些人能走到一起都是老天爺安排的,以後應當相互扶持才能在這山裡活得下去,”賀七爺繼續道,“首要問題就是這蛇蟲鼠蟻,老夫年輕時略讀了幾本醫書,找些驅蟲的草藥倒還行,一會就讓各家出一個孩子跟著,找些草藥熏熏。還有這住的地方,濕氣太重了,人睡下是得生病的,可眼下缺工少匠的也建不成房子。諸位願意聽我老爺子說話,那我就腆著老臉說說,就這麼幾戶人,大家各自說說能乾啥活,有什麼能拿出來用的東西,互幫互助才能渡過難關。有什麼想法也彆憋著,這裡又沒有當官的,說錯了也不會被砍頭。”

眾人交頭接耳好一會,還是古老頭先開口。

“咱也彆考慮太多,這幾天將就住下,四處裡轉轉,看看周圍有啥吃的,野獸多不多,要是合適再想著建房子開地的事。我有三把弓,要是有人會使就給他用,獵來的東西割條腿給我就成。”

“俺帶出來一把鋤頭,找個木棍插上就能用。”

“我是燒陶的,要是有合適的土,倒能燒點家夥事分給大家。”

“我家男人是木匠,可惜來的路上沒了,但這麼多年我也會一點,他的那些東西還在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火熱,賀蓁蓁也開口了。

“關於睡覺的事我也有個想法。”

眾人都停下來詫異的看著她,像她這麼大的孩子根本沒人開口說話。

“這是我本家五哥的孫女,打小倒是聰敏得很。”賀七爺說了句,也算為賀蓁蓁挺腰子。

“地上太濕睡不得,但這裡樹多,收集些能用的樹枝捆紮在幾棵樹中間,離地半人高,既能防潮也能避開一些地下的蟲子。一會古爺爺帶些人手四處看看環境,我阿爺帶著空閒的孩子去找草藥,留下來的人可以看我搭一個,如果覺得合適再考慮給自己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