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姻(1 / 1)

我王萬年 白商 3935 字 2個月前

闕漣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憤怒,氣勢洶洶想回季夷族帶兵去砸了老貴族封地。

公孫鬥指著闕漣慢悠悠道:“齊國秩序混亂還表現在一個地方——私鬥成風。”

原本收服的各個部族隻服齊薑氏的號令,部族之間從前就相互爭搶地盤和資源,哪家都有點沒算清楚的賬,報仇是後世子孫的一大使命,於是打起架來名正言順。

內鬥是一大國力消耗品。

這也是齊國先王費力設定各種嚴苛規矩條令的原因之一。

這個時代據說也有諸子百家,混戰的時代往往也是思想的火花迸射炸裂的時代,也許名目有所區彆,但思想的相似令齊恕咋舌。

齊國先王有點法治的苗頭,但很可惜,隻是蜻蜓點水的嘗試,而且在律令製度的製定上,有點一言難儘,所以私鬥之風不減。

闕漣要去砸那些老貴族封地,齊恕態度平淡地出言製止了他,隻在想起那些惦記著把她嫁出去的人時有些難以察覺的厭惡。

但轉臉看公孫鬥,他則一臉淡然,似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齊恕問他是否有了對策。

公孫鬥嘿嘿笑了笑,搖頭:“沒有。”

齊恕:……

闕漣因為這事都憤怒得要去砸人家的封地了,公孫鬥竟然絲毫無動於衷,她激將道:“莫非叔父是想去郯國謀新路嗎?”

公孫鬥道:“郯國弱小,哪日睡夢裡被滅了都不知道,臣還是願意呆在齊國。”

“可若去了郯國,背靠齊國,叔父在郯國便可位高權重,不比在齊國當個蒙童夫子強?”

公孫鬥意味深長看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道:“小君寧不知雞頭與鳳尾?‘次國之上卿,當大國之中,中當其下,下當其上大夫。小國之上卿,當大國之下卿,中當其上大夫,下當其下大夫。上下如是,古之製也。’齊國的長安君豈是郯國的君夫人能比。”

長安君——現在外麵的人對她的另一稱號,這個時代的人愛用封地來代指人,因為她沒有封地,居住在長安宮中,而泠水流經的區域幾乎占了齊國大半國土,有的人自然不願意將她稱為齊泠君,於是便用長安君稱呼她,試圖消弭齊泠君的名號,降低這一封號的存在感,效果也很明顯,出入長安宮的人甚至宮外國人都開始用長安君代指她,有不少不知情的國人都以為是齊王封的哪個寵兒。

見公孫鬥這幅無所謂的態度,齊恕有點惱怒,扭過頭去找向姬拿吃的,不再理公孫鬥。

公孫鬥手上磨著水晶石,乜了齊恕一眼,湊近了偏頭去看,看到她氣悶的樣子,樂道:“生氣了?”

齊恕不理他。

公孫鬥刻意湊上前去,故作誇張道:“這就生氣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被安排的不是公孫先生,先生自然無所謂。”

公孫鬥哈哈笑道:“是,反正不是我,我當然無所謂。”

齊恕扭頭瞪了他一眼,小闕漣也氣急敗壞,對公孫鬥的態度很不滿意。

向姬不懂政事,隻知道有人打算把恕兒嫁去彆國,還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又要顛沛流離,也是一臉憂愁狀。

而來拜訪齊泠君看磨鏡進度的星官奚也在旁邊聽了一耳朵,不過他秉持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不置一詞。

庶務宮女柏樂在一旁見齊恕氣惱,而公孫鬥則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神情,笑道:“公孫先生可真有能耐,我們小君向來波瀾不驚,今日倒是被先生氣著了。”

公孫鬥道:“非也,非也,小柏樂有所不知,不是我要氣你們君上,是王上覺得他這個女兒太沉穩了不像個小女兒,特意吩咐我來看看她能淡定到什麼程度。不過我看,這也很一般嘛。”

柏樂嗔道:“那是王上心急,小君才回來多少時日,十多年不曾見麵的父女,才相處沒幾日,能親近到哪裡去。”

柏樂人機靈也活潑,又是公孫鬥的母親越貞夫人親自挑選來長安宮的,對公孫鬥說起話來,沒有那麼多的宮規顧忌,齊恕也十分喜歡她這樣。

公孫鬥被柏樂的話逗笑,道:“那能有什麼辦法,王上不僅是小君的父親,也是齊國的王,父女親情之上,還有國之重擔,齊泠君回國是要做儲君還是要做封君,已然引起公子兼的警惕防備,若不早早決斷,隻怕將來權力交接,齊國又要重蹈內亂覆轍。”

闕漣接話道:“王上也打算讓小君去郯國?”

“這倒不會。”公孫鬥道,“王上還舍不得。”

闕漣鬆了口氣,隻要王上舍不得,那就沒事了,老貴族固然強勢,王上也不是吃素的。

“但王上也頭疼對小君的打算。”公孫鬥又道,“老瞿平他們考慮的其實也不無道理,齊國沒有女主先例,山西列國國君年幼無能才由君太後或王太後代理國政,這種邦國,常被以弱邦看待,更何況女人孕育子嗣乃是天險,小君尚無後嗣,公子兼卻早已經兒女成群……強國野心勃勃,動輒以滅國戰威脅,列強環伺之下,齊國無論如何再經不起一次王位爭奪的內亂了。”

所以就算老瞿平不喜歡公子齊兼,也仍然會站在他那一邊,反正有他們那些貴族老臣在,坐在王位上的是個傻子都無所謂,大王太強勢反而不美,當初他們就看上齊臼兒性情溫和,誰想到上位之後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公子齊兼雖然也不一定是個好擺布的——齊國王室好像都太有主意了,但公子齊兼不是個太奸詐狡猾的。

“那也不必如此急迫。”闕漣嘟囔道。

“王上當了十幾年太子都差點沒登上王位,公子兼不是儲君,小君受寵卻是女子,若不早做決斷,要纏鬥到何時?儲君的培養非一時一日之功,老瞿平們也唯恐夜長夢多。”

齊恕原本對齊國的王位沒有多大的冀望,隻想改善一下生活,或者說她是對整個時代都沒有什麼冀望,她冷淡的看著這個時代,它的貧瘠和荒蕪絲毫沒有打動她之處,最好的結果,就是以齊王對她的疼愛成為一地封君,寂寞老死一生。

但她不喜歡被人操控擺布。

片刻的沉默過後,她忽然問起鄢國太子安,“鄢安繼位為王了吧?”

闕漣反應了一下,“護送鄢安回國的衛隊傳來消息,是這麼說的。”

鄢安與申和君攻進霽城,但公子翼仍舊占據鄢國宮室,雙方還在對峙爭鬥中。

闕漣說:“小君可要勸王上出兵助鄢安平亂?隻要鄢安繼位,齊國與鄢國結盟,小君居首功,把鄢國拿在手裡,小君就有和公子兼抗衡的籌碼了。”

闕漣和公孫鬥其實都希望齊恕能爭一爭,畢竟他們兩個現在和齊恕是一條船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況闕漣身後還有他的妹妹,闕漣若不得勢,他的妹妹將來繼承族長之位,不一定爭得過他的那些舅舅和姨母。

齊恕想了想,問:“鄢安求援的消息來了嗎?”

闕漣搖搖頭,鄢安似乎放棄向齊國要求援了。

鄢國始終沒有送來求援的消息,鄢安還是個有骨氣的人,在申和君的幫助下,憑借一己之力在強撐著。

到後麵不僅是鄢安與公子翼的爭鬥,其他對王位有心思的公子公孫也拚湊起自己的人馬,在鄢王宮中發生了好幾場血戰,可憐老鄢王的靈柩還停放在宮殿中,兒子兒孫們卻停屍不顧,刀兵相向。

齊恕也大概猜出了鄢安為何沒有求援齊國,大概鄢國現在這灘渾水,他也沒少攪和。既然都是要內鬥,不如自家事自家關起門來解決,找外人幫忙,將來繼位成功,這份人情總是要還的,更何況萬一請神容易送神難,那就麻煩了。

但關於送齊恕去郯國聯姻的事,朝堂上還在爭執,齊恕覺得很不可理喻,國中每日發生那麼多事,列國之間你來我往的交際與征伐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變化,這些大臣不思富國強兵,竟隻揪著她的去留和齊王分庭抗禮。

但到了後麵,已經演變成事情的關鍵不是她的去留,而是齊王與朝臣之間誰當家誰做主的問題,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以老瞿平為首的老貴族們駕輕就熟的集體跪坐在青盧宮宣政殿前“求”齊王以齊國“大業”為重,而齊王則在眾臣麵前抱著齊恕熟練地“哭訴”一番,指責眾人欺負他這個大王,不顧人倫迫使他們父女分離之後,關閉殿門與眾臣“慪氣”。

老瞿平等人的目的其實也並不是要弄走她,而是要確立公子兼的儲君之位,也並非確立了儲君之後將來就不能廢黜,或者是不會發生王位爭奪,在位的大王都有反叛的臣子,更何況還未繼位的儲君,而是儲君在政治資源上有相當程度的傾斜,而齊王不想表這個態,不想讓公子兼有名正言順的繼承權,不想讓政治資源傾斜給他,更不想在和老貴族的爭鬥上認輸。

公孫鬥說,齊王厭惡公子兼,當年次公子與齊王爭奪王位時,公子兼就在背後暗中支持次公子,公子兼不是什麼精明狡詐之徒,但他把自己打造成一個賢明的君子,他豢養的那些門客中也確實有些聰明之輩,當初沒少讓齊王吃虧,但次公子被清算時,他又全身而退了。齊王還沒死呢,因為沒有孩子,他就覺得自己機會又來了,還是一個公子就敢依附在老貴族身旁與齊王對抗,若是成了王儲,豈不是更加膨脹,那齊王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這樣的對峙持續了一個多月,起初他們是在宣政殿前跪,後麵接二連三的有人被抬出宮門,讓國人看到齊王是如何對待自己的社稷之臣的,後麵是到宣台宮大門去哭,哭先王,哭莊王,哭齊國無後,國無儲君社稷不寧,國祚將斷,社稷將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