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1)

裴沫視線落在遠處的對著裴父裴母哭喊的裴瑜身上,隔著據距離,她隱約聽到“不孝……儘孝……妹妹生氣。”

裴瑜哭得梨花帶雨,裴母瞧著心都要碎了,一個勁拍背安撫。

裴父就直接多了,他憤恨地瞪著這頭的裴沫,仿佛站在這裡的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什麼滅族仇人一般,眼中的厭惡從始至終未曾遮掩。

這一段她自然熟悉,她剛回府時,裴瑜哭死哭活說要謝罪自刎,因為占據了裴沫這麼多年的寵愛和尚書府嫡女的位置。

裴沫什麼都沒說,她那陌生的雙親就當是她在背後威脅裴瑜,不顧她剛回來,放狠話說即便裴瑜不是他們的孩子,也依舊是尚書府嫡女。

一開始被冠上的名頭,任憑千張嘴都無法擺脫。

這一回像是當初的夢境,又截然不同,那時候是旁觀者,飄蕩在自己身體的周圍,這回她從第一視角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啪”

女孩的臉被扇得偏頭,對麵的是怒氣衝衝的姚太後,扶著太後的美豔婦人就是她的生母。

她沒能躲開,明明在自己的身體當中,卻隻有眼睛能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子機械地下跪,整個人像是一台落灰的紡紗機,織出來的紗布顏色暗淡沒有生機。

環視一圈,

霍咎不在,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也不在。

裴沫大概清楚了,是她沒有看見那些字幕所經曆的一生。

雖然大概清楚自己會遭遇什麼,但是無緣無故被扇巴掌,心中還是會有一股無名火。

但是她動不了。

“你這樣的,配不上我兒!”

她聽見自己是嗓音,沙啞,“太後娘娘,我是真真切切心悅齊王殿下。”

結果是她被罰跪在這。

就在幾人轉身欲走時,身上背著無形的包袱好像卸掉一點,還是沉重,但至少能動了。

裴沫頂著千斤的壓力撐地起身,一手輪回去。

“賜茶。”

眼中的場景又換,裴沫手中被塞進一隻茶盞,裡頭清澈的茶水帶著香氣。

她對上太後怨毒的視線,即便心中百般阻撓,“裴沫”仍舊痛快地一飲而儘。

接著便是熟悉的疼痛,明明她可以捱住的,但是身體卻不受控製地亂跑,撞到了太後身邊的宮女。

“啊!”

不用睜眼,就知道太後以衝撞的名義罰她跪著。

裴沫:“……”

她累了,就那麼看著這具身體走上那些字幕所說的老路,所謂的既定的未來。

其他時候無所謂,但是嫁人當天她是崩潰的,可能是本來就有這麼一出,或者是她心中的怨氣太足了,在成親當天。

她,

逃婚了。

她的屋子原本是見月軒,據說她經常去裴瑜那邊鬨,後麵親生父母給她換了一間更偏遠的院子。

院子雜草叢生,裡頭還有一個狗洞被堵住了,“裴沫”就從狗洞出去。

裴沫被帶著跑,還有心思調笑:“以後我住的院子也定要安一個狗洞,還能跑。”

身上的衣裝是婚服,不過裴沫在府中幾乎是人人厭棄的存在,婚服難免簡陋,沒有厚重的首飾倒是方便她逃婚。

眼看著要離開了,身子突然拐了一個彎,直衝裴瑜的院子去。

裴沫輕嘶:“姐妹,小人報仇十年不晚啊。”

如今過去反倒耽誤了逃跑最佳時機。

她說話沒人聽,身子利索地在裴瑜院子裡放了火,差那麼點就和救火的家丁打個照麵。

“救火,來人救火!”

“著火啦!”

眼看著就要和家丁對上,隨便知道可能是無法阻止結果,裴沫還是提心吊膽。

“哎哎哎,往右邊跑!”

身子調了方向,往右邊跑,裴沫神奇環顧自己一圈,沒有發現任何。

火光稍大,和晚霞相映成輝,一部分折射在她的裙擺上,倒是有彆樣的美感。

“不好了二小姐逃婚了!”

“去那邊找找!”

“二小姐!”

裴沫喘氣靠在牆上,聽著與自己隔了一牆的匆匆腳步聲。

她喃喃:“倒是沒想過還會有這種經曆。”

望著天,閃爍的群星在光輝燃儘時愈發明亮。

本以為這是個夢,逐漸產生的真實感令他有點不再相信。

相較夢她更相信就是現實,如果真是無法逃避那個命運她的的確確是會做逃婚這種事兒。

即便是死,也該掌握在自己手中。

感受著身子的移動,嘴角噙出一個無奈的笑,像是與好友對話,熟練自然,“好了,該走了。”

等裴府等人反應過來,肯定會搜羅到這兒,屆時在想逃跑就無法跑了。

提前離開,比如今晚出城門。

身上的首飾在皇城根本不夠看,但若是找到一處僻壤鄉野,這點應該還夠她簡單生活一年半載。

眼尖察覺右邊有一拐角,按照自己這邊跑出去以後有一小巷子那邊是通往皇城最近的巷口。

不禁催促:“右邊右邊!”

這邊跑出去就方便多了。

這回身體沒有聽她的,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腳步匆匆。

“左邊繞過去也可以,轉彎!”

身體依舊往著反方向跑回去。

這時候再遲鈍也該察覺出不對,裴沫大致能猜出來,估計是那製作組搞的鬼,是想逼她回去結婚。

手稍微能動彈,腳步依舊沒有停頓,不受控製的往回跑。

這樣跑下去回到裴府是遲早的事,那淒慘死在街頭也是遲早,裴沫咬牙,抽出盤在頭上的發釵,尖端沒有任何停頓,刺進腿中。

尖銳的疼痛刺激大腦,雙腿不受控製往前倒,撲進來人懷中。

風帶著光,吹散她一頭青絲,少女倉皇抬頭,對上銳利的雙眸。

“霍咎……”

此刻麵前的並不是她所熟悉的暴君,無儘的疏離和冷漠,不,算不上冷漠,可以說是仇視。

不僅對她,是對於這世間所有。

他都仇視。

暴君比記憶中要更加冷上兩分,負手往後退兩步,裴沫直接撲在地上,嗆了一嘴的灰。

“咳咳,咳,霍咎,帶我走!”

暴君沒有動作,冷漠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

裴沫扯唇笑了笑。

也是,他今日可能心情好,換做平時肯定就一劍刺上來了。

來不及猜想他為什麼會來這兒。

“在這兒!”

“找到二小姐了!”

裴沫腿傷動不了,任由著府中婢女將她攙,或者說拖回去,本來紅豔豔的嫁衣變得灰撲撲,甚至有幾處已經撕裂開來。

“你是來討債的嗎麼?!”

裴母一臉怒容,染著丹蔻的指甲指著她,似乎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事情。

裴沫此刻很想諷刺兩句,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畢竟她發現自己說不了話了。

若要說討債,她並不陌生,畢竟兒時便是在討債下生活。

若是對方沒有拿到想要的,可能會拿她來撒氣,試圖用她來威脅那對夫妻。

結果嘛,隻能說偶爾。

畢竟有時候那所謂的母親會淚流滿麵看著她,另一個爹的角色則是事不關己。

大部分時間兩人都是沒有任何表情,她是生是死沒有任何乾係,活著多了張嘴,死了少了口飯。

那對夫妻喜歡將他放在書院門口,衣裳破破爛爛,臉上還有點淤青,正是那些滿懷天下的書生最不願意看到的窮苦,若是有餘錢必定會施舍。

一來二去,那些書生懷天下之心,試著教了她一些內容。

發現她悟性頗高,是個可塑之才,也就留著她閒時在書院裡頭打雜。

裴沫看著銅鏡當中被冠上的新發釵,略有所思,當初自那些字幕出現以後,他對曾經所經曆過的像是蒙上了一層霧,看不清,摸不透。

往深處細想,腦袋越發疼痛,越想越記不起來,索性她便沒有再想。

如今倒是回憶起了一部分。

銅鏡中出現了另一張臉,笑晏晏,卻沒有靈氣,和後麵所見到的裴瑜大相徑庭。

“妹妹如今這就出嫁了,姐姐好舍不得啊。”

“真舍不得,便陪我一道吧!”

裴沫不受控製的咧開嘴笑,動作快準的拔下發釵刺向裴瑜,可惜不夠精準,隻割開了一縷發絲。

“再往裡刺上一點啊!”

有外人在,裴沫便不能通過那張嘴說話,隻能透過心聲去宣泄不滿。

畢竟那個匕首的尖端距離那個脖頸隻差毫厘,但凡再往裡刺上一點,麵前這個“裴瑜”難保還有生機。

像塊肉一樣被扔進馬車,送過去的時候,裴沫靠著殘餘的活動能力將發釵藏在袖中,這是她一貫所習慣的自保方式。

刀劍太顯眼不可能,針那些東西太細,不會使,也就隻有發出來這種東西,方便便捷還可以藏著。

書生的宅子很破舊,幾乎沒有正門隻有裴府的偏門大,裡頭壓根沒有幾個人。

說是新婚連絲綢都沒有幾段,破破爛爛的不像是結婚,倒像是窮苦人家燒香拜佛。

程熗穿著樸素的新郎服站在門口迎接,見著他下花轎忙伸手,裴沫指甲陷進手心,稍微躲了一下。

程熗隻抓到袖角,一言不發的將她往屋中帶。

裴沫另一隻手在袖中緊緊抓著發釵,如果稍一會兒他想做那檔子事,那他後半輩子是彆想了。

“拜高堂——”

“不必了!”程熗率先開口,透過薄薄的紅蓋頭直視裴沫。

“瑜兒都告訴我了,我才知你是個如此歹毒之人,”

“你敢傷害瑜兒,我是不可能跟你圓房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將她帶到破敗的屋中他便撒開了手,自以為冷心冷情,不曾想她心中就是希望他這樣做。

裴沫張嘴想要說什麼,開口卻成了另一種意思:“你這是怨我?”

裴沫:“……?”

好吧,這就是製作組。

專挑讓她氣的地方。

也沒辦法,畢竟現在自己連自己的身體也掌控不了,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