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次投喂太子(1 / 1)

林婉聞言隻覺得心跳加速,攥緊了手帕子。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隻是一看到胤礽就忽然覺得慌張。也許是因為昨日她對著胤礽哭鬨的緣故,因為擁吻的緣故,更因為……攬月拿來的春/宮圖冊的緣故。

她一想到未來也許要跟胤礽做那樣的事,隻不住就臉上發燒,連胤礽靠近她她都變得一驚一乍的。

但顯然胤礽沒弄明白其中玄妙,隻覺得昨日才輕憐愛吻,今兒兩人忽然就相敬如賓,他來她這兒一趟,倒真成了單吃飯來了。

隻是林婉抗拒的意味很明顯,他總不能強來。於是握了下她的手,起身道:“好罷,你好好休息,孤走了。”

他的手指在她手心一碰,淺嘗輒止,像羽毛撓在她掌心。林婉下意識握攏,胤礽卻已然抽開手去。

林婉:“…………”

他靠近她她隻想躲,他真不碰她了,她又覺得有點失望。

她一定是被太子爺下蠱了!!

林婉惡狠狠地想著,悄悄抬起頭,眼巴巴看著胤礽走了。

毓慶宮惇本殿。

回到這裡,迎麵見福元福堂迎上來,便又是被政事淹沒。

既說了去底下辦差,便少不了案牘勞形。一直以來因著他親近漢學,大阿哥沒少陰陽怪氣他隻懂孔孟大道理,不懂實事之艱難,又或者是高居廟堂,不明白底下人的辛苦,如此種種。這話仿佛很有道理,也不知道皇阿瑪信還是沒信,這回便趁此機會,乾脆做個分曉。

這樣一來便忙到漏夜才歇下,第二日南書房政議又直到午後才散,整日疲乏下胤礽神色極為淺淡,抬步便欲回宮,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奴才見過太子千歲,”索額圖微微躬身站在他麵前,抱拳笑道,“太子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畢竟是索尼之子,年逾花甲的索額圖依舊精神矍鑠,身形高大,如今頂戴花翎,腳踏皂靴,一身仙鶴補子服穿在身上威赫凜凜,言辭雖恭順,卻氣勢不減。

“起喀吧,索相何必多禮。”胤礽見是他,隻好頓下腳步,緩了臉色,輕一抬手。

赫舍裡氏索額圖,因出身後族,朝中皆稱他為國丈。但實際上他並不是仁孝皇後的父親,而隻是仁孝皇後的叔叔,國丈一稱,不過是那些人為了奉承索額圖的權勢如此說的。

而索相之權勢,早年時來源於替皇上擒下鼇拜,成為天子近臣,隻是到了晚年,終究在三藩之亂中與皇上政見相左失了帝心,從此一心轉向他,這權勢便從他身上來了。

這些胤礽都是知道的。

他同時也知道,皇上不喜索額圖,並不隻是政見相左,還有結黨營私、樁樁件件。可是索額圖千不好萬不好,偏偏卻是如今唯一同毓慶宮共進退的人,索相若倒,毓慶宮岌岌可危。索額圖何許精明人,便是看準了這一點,才越發費儘心思和毓慶宮綁在一起,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他隻要牢牢握著毓慶宮,便是握著免死金牌,皇上隻要不想著廢儲,就算出事,看在東宮份上也不會真的拿他怎麼樣。

而索額圖這點心思,胤礽幼時尚且被蒙蔽,隻以為叔姥爺真心喜愛自己,後來大了方明白過來時,明珠又已然異軍突起,大阿哥也逐漸嶄露鋒芒。明珠黨在皇阿瑪扶持下扶搖直上,結交宗親,滿朝壓力下,他一時竟動彈不得,被迫隻得仰仗於索額圖,甚至被禁足於毓慶宮、不得覲見之時,他還是隻能靠著索額圖才能擺脫窘境。

事已至此也沒有回頭路了,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和索額圖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至於他究竟如何看待索額圖?胤礽問問自己內心,隻知道換做任何一個人來做儲君,都不會好感於一個近乎逼宮犯上的權臣。

何況那晚徹夜坐在惇本殿而不得出,他竟恍然從索額圖的境遇裡看到自己的影子——索額圖失去帝心,他又何嘗不是?他冷眼看著索額圖如被拋棄的落水狗——焉知皇阿瑪看他不是一樣?

可憐可笑!他們都是如此!

自那以後,他見著索額圖便更有一種微妙的厭惡。厭惡他,也厭惡這樣被拋棄的自己。

胤礽想到這裡,一時險些變了臉色。堪堪回過神來後,才側身望著索額圖,年輕清俊的眉眼間帶出點笑意:

“叔姥爺找我有何事?是皇阿瑪又有了什麼吩咐麼?”

索額圖見他改喚稱呼,微微繃著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笑著直起身,含笑抬頭打量太子。

“奴才聽說太子爺要下湖廣去?那日奴才告病,這消息竟是今日才知道。”索額圖臉上笑得有些無奈,“太子千歲,這可是萬萬不可!一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二則太子爺地位尊貴,修習孔孟之道便可,怎好和底下阿哥們一般,親手過問這些小事!三則,太子千歲若有什麼成算,也該先說與奴才聽,叫奴才幫您商量才是。”

胤礽聽了他這話,瞥一眼身旁垂首恭立的貼身太監福元,又懶懶收回目光來。

“這個麼,是該說與姥爺聽。”胤礽笑道,“隻是孤也沒什麼成算,隻是見明相在南書房裡爭得急頭白臉,一時衝動,便向皇阿瑪請旨了。若是姥爺在,孤定然不會如此。至於收回成命,此事皇阿瑪已然應允,再收回成命隻怕是難。不過姥爺也不必擔心,監國孤都做得,此事亦不在話下,等孤的消息便是。”

胤礽笑說著,拍了下他肩膀。索額圖卻是搖頭:“太子千歲有所不知,這地方政事與京中卻是不同,何況奴才知道的,那湖廣總督李憲有個嫡親女兒正是明珠府上新納的妾室,這麼個情況,隻怕太子千歲此行被奸人所害,會出什麼紕漏。”

“孤身為太子,代君上巡按地方,也敢有人使絆子嗎?真是明相的人又如何,若這李憲真敢胡來,孤自會讓他知道他的取死之處。”

胤礽懶散一笑,索額圖卻不依不饒。終究胤礽知道他言外之意,見他毫不退讓,臉上笑容便微微淡了,耐著性子道:“好吧,既如此,姥爺的意思是?”

索額圖果然道:“奴才鬥膽,請太子千歲攜奴才家法保一同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哦,原是如此。”胤礽聞言漫不經心轉了下扳指,道,“曉得了。”

索額圖目的達到,料想太子說曉得便會照做,這才一拱手,滿意離去。

然而胤礽卻並沒有真的向皇阿瑪提起這事,還是三日後,康熙親自從福元口中知道這事情,知道後,也並不怎麼感到意外。

赫舍裡是太子母族,索額圖是他親手提拔給太子用的外臣,他們親密原是情理之中、理所當然的事。

但這並不妨礙康熙心中感到很不愉快。

毓慶宮的心腹太監在腳邊跪伏著,而康熙沉默地站在南書房窗邊,看著案上擱著的琺琅描金三彩方瓶,抬手輕輕撫了撫瓶中蘭花,忽然歎道:“養人如養花,看似簡單,卻並不容易。高士奇,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隨侍的侍講學士、天子寵臣高士奇聞言微微一笑:“皇上垂訓天下尚且易如反掌,何況區區蘭花,又有何不易。”

“這是你不懂。殿前蘭花,朕所親養,卻總有人……要把他奪了去。”康熙微微笑著,將盛開的潔白春蘭摘下來握在手心,握拳輕易碾作粉碎,垂眼看著,歎道,“與豺狼為伍,移情易性,朕實無可奈何。”

高士奇聞言想了想,乾脆直言道:“豺狼一詞,索相倒也當得。臣南書房行走,幾次見索相攔下太子,言辭僭越,張口閉口叔姥爺,甚而上手攀拉揪扯,太子不堪其擾。”

康熙一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竟有此事?”然而轉念又想到,“索額圖是你主子家旗主,你怎反倒不為他說話,莫非真如人所說,是遭過他欺辱挾私報複?”

高士奇霎時尷尬起來:“皇上聖明。不過臣所言絕非虛事,並不是挾私報複,還望皇上明察。”

他一派坦蕩,康熙這才收了冷冽眼神,麵上略微緩和下來,擺擺手揮退了他,繼而一個人站在窗邊,也不知沉思了些什麼,終於緩緩踱步到桌前,戴上琺琅鏡,開始翻看毓慶宮送來的太子起居諸事。

這本薄薄的小冊子,記錄了皇太子這些時日一應衣食、用藥、作息乃至於彤事,堪稱事無巨細,已是毓慶宮舊例。然而比起打殺這批宮人之前,還是要粗略很多,可見皇太子在有意避著皇父送去的人。

禦案前康熙麵無表情,直到他翻至彤冊一頁,發現筆墨空空,皇太子一月以來,竟毫無召幸,臉色這才驀地冷若冰霜。

“召太子、太子妃來。”康熙如是說。

胤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還以為皇上是問索額圖事。然而趕到南書房行禮問安,卻是一本彤冊甩了過來。

“胤礽,這便是你的悔改?朕看你是毫無悔改之處!這讓朕如何麵對列祖列宗!”康熙簡直要毛躁地來回踱步,“若說毓慶宮諸女子你不喜,朕先前已另選了三人送來,甚而未如何論及出身,一應隻看顏色,這你也不願意親近?那起子妖童真就這麼好?你簡直糊塗!”

胤礽這才搞明白此次傳召是何事由,於是回稟:“皇阿瑪,兒臣哪有不願親近?隻是近來忙碌,倒忘了此事。皇阿瑪恕罪,兒臣這便改過。”

“改過?回回你都說改過!”康熙憤憤然冷哼一聲,“胤礽啊胤礽!眼見大阿哥、三阿哥今年膝下都有了麟兒,唯有毓慶宮空空蕩蕩,你這太子怎麼當得?朕一直盼著你給朕生個嫡孫,偏你與朕作對,和太子妃不睦。那也就罷了,側福晉李佳氏也不是不可,卻依舊沒有!叫朕失望至極!胤礽!難道說、難道你……”

康熙說不出話來,胤礽聞言卻眼神微閃,嘴角輕抿,娓娓笑道:“大阿哥三阿哥的麟兒還不夠嗎?既封郡王,東宮無子又有什麼要緊。”

康熙聽了一怔,幾乎不敢相信他在說什麼,一怒之下將本書兜頭砸了過去:“混賬東西!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胤礽不閃不避,被當頭砸了一道,紙片子雪花般飛飛揚揚落了一身,卻驀地心下一定,真心實意地笑了:“皇阿瑪息怒,兒臣知錯了,兒臣定多加努力,早日讓皇阿瑪抱上兒臣的孩兒。”

他最後五字咬字極重,康熙望見他笑,又見他說得這樣難得的軟和話,怒意才漸漸消減,一時恨自己心軟,沒好氣地一甩袖子:“你慣會拿漂亮話敷衍朕!什麼時候真就做個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