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話(1 / 1)

奚酥落目光上移,落在辛玹日漸消瘦的尖下巴上。

眼前的辛玹,和奚酥落記憶中那個狠毒的小公子,簡直判若兩人。

辛玹玩心重,心思卻沉。

他有一副天賜的好麵容,遮住了那顆瞧不起天下所有人狠絕的心。

幾乎每個人第一時間看到的都是他的臉。

辛玹的臉上總掛著笑,玩味的笑,冷酷的笑,嘲諷的笑……

包括現在……虛弱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認真討好的笑。

“這兩日,我一直病著,所以才沒有來找你。”

辛玹聲若蚊蠅,氣若遊絲。

奚酥落忍下了下意識想責問的話,淡漠開口,問他:“你找我有什麼事?”

辛玹怔了怔,落寞一閃而過,輕聲含羞帶怯道:“我想你,見不到你,就一直想。”

奚酥落默了默。

她輕歎一聲,“你是男子,男子不可對女子說這樣的話。”

“為何不可?”

辛玹問她:“真心話也不能說?”

奚酥落彆開了臉不看他,辛玹像是忍不住,猛然咳了起來。

“……”

奚酥落很想把他臭罵一頓,最好能把他罵醒,但是,不行,不能罵,他們還沒那麼熟,也萬萬不能那麼熟。

好不容易停了咳嗽聲,奚酥落重新看向辛玹。

辛玹立刻收起眼神中的落寞,輕輕拉開了一點點領邊。

“我有好好抹藥,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奚酥落在他動作開始前就移開了目光,看向車壁,辛玹輕聲歎息。

重新看向辛玹,奚酥落佯裝漠然,隨口一問:“你的手……怎麼了?”

辛玹的臉上立刻呈現出悲傷的神情,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奚酥落突然猜測,或許他就是在等自己問。

……她已經有一點後悔了。

但真的想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於是沒有改變主意,還在等待辛玹親口給出的回答。

“我心悅你,娘親很生氣,說你根本不想要我,說我們……沒可能,讓我死了這條心。”

辛玹咬了咬牙,一臉不忿。

奚酥落沉默,這個表情倒是比之前真多了。

“母親和父親都說我不知廉恥,傾心於女子,卻又得不到對方的喜歡,認為我才到檀城就丟了他們的臉……”

奚酥落蹙眉,沉聲開口問道:“所以這傷是怎麼弄的?”

辛玹輕聲歎息,道:“你放心,他們沒有對我動手,這是我……不小心摔的。”

這欲拒還迎的小模樣,縱然奚酥落很清楚辛玹的性格,此時此刻也有一些分辨不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或許真的是意外吧。

奚酥落想,但就算是意外,這幾天辛玹和她的種種秘聞傳得到處都是,有些地方想必已經改編到了不堪入耳的程度。

這傷,恐怕無論怎麼都得算到她的頭上。

再說,彆的姑且不提,辛玹發燒的起因不就是因為在她家門外久等麼。

那些傳言……確實該想個辦法製止一下了。

“放心,我來處理。”

辛玹微微一怔,眼眸亮了亮,問她:“我們把婚期定在二月好不好?”

奚酥落:“……”

她應該要習慣的,這家夥的腦回路,一向隻顧及自己在意的人和事。

“二月天氣大抵就回暖了,我娘親和父親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忙碌,新春剛過,就迎來了我們的婚事,也算是開個好頭……對吧?”

辛玹的模樣,像是真的在暢想那美好的將來。

奚酥落不明白他非要嫁給自己到底是打的什麼算盤,他難道不知道妻夫兩人晚上是要睡在一起的嗎?

還是他有足夠的決心和信心,堅信雖然自己人嫁到了奚家,但仍然可以守身如玉,不必委身於人?

奚酥落驟然瞪大了雙眼,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辛玹這麼期待自己嫁到奚家的原因……雖然她暫不知曉。

但他可以如何保全自己,隻要……她這個“妻主”人沒了就行。

奚酥落彆開臉,小心調整了一下呼吸。

好好好,上一世姑且還能說我是自作自受,可這一世我都這麼躲著你了,你還上趕著要來害我!

一瞬間,奚酥落什麼都想明白了。

首先,辛玹嘴裡說的“喜歡”不可能是真話。

雖然奚酥落這一世堅定地選了不搭理辛玹,但不可否認,上一世她手裡掌握的一切都成了辛玹可把玩的一切。

如今,她把自己的愛收回,同時也把那些付出的所有資源一並收回了。

而此時還未成長的辛玹,表麵上是對她靠近,實則不過是為她擁有的所有東西靠近,他是男子,沒了女子的寵愛支撐,很難真的成就什麼大事業。

奚酥落驟然覺悟。

若上一世自己沒有對辛玹一見鐘情,做了那許多現在想起來都想扇自己幾巴掌的糟心事,辛玹一樣也會像現在這樣貼過來的。

她是一個已知結局的她,但辛玹沒有改變過。

他一直就是這樣一個精於算計的人,沒什麼可圖謀的事情他才不會去做。

更何況是成親嫁人這樣的人生大事?

除去愛這個辛玹從來不屑於考慮的選項,剩下的,全是他可以得到的東西。

“你在想什麼?”

辛玹完全沉浸在自己為他們思考編織的美好將來之中了,這時候才發現奚酥落的臉色陰沉得嚇人。

他說錯什麼話了嗎?辛玹有些焦心,他一時情急,會不會說的太多了?奚酥落現在並不喜歡他,可能……她本身其實並不希望男子有太多想法的。

奚酥落不答,一直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辛玹急切開口:“我隻是隨口說說,日子當然應該由你我的娘親共同商定。”

他抬著手腕讓奚酥落看了一眼,“還有這個……我知道你對夫郎的要求,這隻是個小意外,大夫說不礙事的,養幾天就好了,好了之後,我就會好好精進男工、廚藝,不會等嫁到你家去,讓你失望的。”

奚酥落鼻頭一酸,心裡越是難過,表情越是冷漠。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不會娶你,也不可能娶你,究竟我要怎麼說怎麼做你才會理解我的意思呢?”

辛玹原本就蒼白的病容一瞬間變得更憔悴了,“那我要怎麼做……你才會喜歡我呢?”

奚酥落嗤笑一聲,勾起他的下巴,故意輕浮開口。

“你雖然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確實如其他人所說長得不錯。如果你家境普通些,放在身邊當個側夫也不是不可以,可惜我娘和你娘關係太好,想來辛二公子也不願意受這個委屈……”

辛玹眼中含淚,不可置信看著她:“你……你想讓我當側夫?”

他的聲音在抖,身體也在抖。

奚酥落感覺自己快裝不下去了,及時收手,移開目光,繼續冷言冷語。

“說說而已,不必當真。”她嗤了一聲,垂下眼睫,輕聲道:“我沒你想象中那麼好,也沒有那麼傻。”

辛玹心痛難耐,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的女子。

奚酥落看了他一眼,艱難地笑了一下:“回去吧,好好養病。”

她下車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彆再來了。”

奚酥落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絕了。

她知道現在的辛玹一定恨死她了。

估計從小到大頭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

可事出有因。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哪怕傷害她的人不是這個依然一肚子詭計卻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的辛玹,但倘若自己不下狠手,就會再一次經曆痛徹心扉的後悔。

若是不讓辛玹傷心,他便會要了自己的命。

那天之後,辛玹安靜了一陣子。

奚酥落也難得耳邊清淨了一陣子。

辛時序忙得腳不沾地,連續好幾天都沒去奚家,奚酥落帶著鄢然進進出出看賬學習,一切,似乎都在漸入佳境。

估摸著時間,奚酥落提出要帶和煙和鄢然,去一趟光霽樓。

鄢然在旁邊看書,和煙幫奚酥落選耳飾發飾。

她笑道:“姑娘這不是要去見周姑娘吧?平日你去見她,可沒這麼講究。”

“不是。”

奚酥落對鏡塗抹唇脂,想了下,把顏色加深了。

她來到的這個女尊世界,通常,化妝打扮是男子的事,但以女子為尊,就算為了自己開心,女子也會挑選漂亮衣服和首飾,樂意妝飾也不會有人說什麼,自然,不做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

奚酥落平時不在意這些。

但今日,得在意在意。

要先把氣場搞起來。

和煙笑了笑:“姑娘是不是看上誰了?是要去見未來的夫郎嗎?”

一旁的鄢然聞言,書看不進去了,抬頭看著專注打扮的奚酥落,眨了眨眼,微微蹙眉。

幸好——

奚酥落搖頭:“不,去談生意。”

鄢然唇邊不動聲色勾了一抹笑。

和煙“啊?”了一聲,問奚酥落:“去光霽樓談生意?姑娘沒差我去提前聯絡誰啊,我們是要去見誰?”

奚酥落挑了一對滿意的耳鐺,對著鏡子側頭照了照。

“真好看。”

奚酥落對和煙笑了一下,“不是去光霽樓談生意,是……去跟光霽樓談生意。”

和煙沒聽懂,奚酥落也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