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1)

春天的日子過得極快,在一陣陣的春雨中,眨眼就過了春風似剪刀的二月。

這幾個月白知曇跟著任萱學習馬術騎射,小有所成。

目前已經能騎著馬射蘋果了,把她好一頓得瑟。

與此同時,鄞州的水患經過這幾個月的治理,已經逐漸平息。

轉眼,又是一年清明到。

煙雨蒙蒙,山色空青。

白知曇換上一身雪色衣衫,提著果籃,紙錢,沿著滿是野莓的小路,慢騰騰地往上走。

因為下過雨的緣故,道兩邊的野莓長的極旺,紅豔豔的一片,看起來很是可口。

少女腳步暫停,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受不住誘惑,蹲下身子,摘了一顆最大的塞進嘴裡。

甜甜的山莓味在口中迸發。

一點兒酸都不帶。

少女頓了頓。

那些曾經像淡色的水墨畫在她眼前鋪開。

胖胖的老頭軟著聲音道:

“寶貝女兒,這個不能吃,被蛇爬過,是酸的,吃了會肚子疼的。”

“可是我就是想吃。”同樣胖乎乎的小女孩噘著嘴撒嬌道。

“聽話寶貝,爹爹給你買西域來的大葡萄,咱不吃這個。”

帶著潮意的山風吹來,吹散了黑白的過往。

少女緩緩地站起。

白昭死的時候是被胡亂裹著草席丟到亂葬崗的。

她去亂葬崗給白昭收屍時,隻找到白昭的胡夾,至於屍身早就不知什麼時候被饑餓的野狗分食了。

古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死無全屍可謂是最慘的死法了。

所以白昭隻有衣冠塚。

一座小山丘似的墳塋,孤零零的著落在荒草叢生的林子中,由鬆木製成的墓碑,經過一年的風吹日曬,上頭的字早就褪色乾裂。

白知曇仔細地擦拭墓碑上名字,擺好兩隻蠟燭並一些白昭喜歡吃的瓜果。

才開始燒紙錢,邊燒邊絮絮叨叨。

“你彆擔心我,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有吃有喝,最近還胖了兩斤,給你燒點錢,你在下麵需要什麼儘管買,不夠,再向我托夢。”

“還有。”她緩緩道:“我剛剛沒忍住吃了山邊的野莓,老爹你騙我,根本就不酸。”

紙錢燒完了,話也說完了。

白知曇拍拍腿上的塵土,起身離開。

卻在轉身之際,看到了同樣來祭奠的故人。

“劉媽?”她難以置信,以為自己在做夢。

當年他們白氏一族,因為她爹的緣故,全族獲罪,死的死,流放流放,充軍的充軍。

她被分到煤山挖煤後,就沒再聽到白氏旁支其他人的消息。

劉媽是她舅婆的陪嫁,也算是從小看到她長大了,本以為再也不會見的人,如今再次見到怎麼能不驚訝?

劉媽同樣激動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小姐。”

她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小姐。

一年未見,小姐長高了,長大了。看到小姐衣著整齊,劉媽懸起的心也稍稍放下了點。

劉媽帶了好幾份紙錢和紙元寶,同樣邊燒,邊念叨。

“老爺,這是七姑給你折的元寶,您拿去花,這是五叔給你紮的小貓,您在下麵寂寞,有它陪著,這是老林給你做的紙船,您平素最喜歡垂釣,在下麵也可以釣釣。”

等劉媽給白昭燒完紙,白知曇才問她,“五叔他們都還好吧?”

劉媽笑道:“都好,我們都有工作,日子雖然比較清貧,也餓不著,他們也都想你。”

說著就拉著白知曇去見他們。

山下停著一輛牛車,兩人乘坐著牛車,七拐八拐的來到了郊外一間小宅院。

一下車,她就認出了正在澆菜的中年男子。

“五叔!”到熟悉的聲音。

中年男子猛地抬起頭,待看清麵前的人後,丟下手中澆菜的水漂,眼眶含淚。

激動地大喊。

“小姐!是小姐。”

話音剛落,一群男男女女,從裡跑了出來,大家衣著樸素,卻很乾淨。

見到白知曇無一不熱淚盈眶,將她圍在中間,嘰嘰喳喳的詢問:“小姐,能見到你可真是太好了,這一年你過得好嗎?”

白知曇眼眶也很熱,縱使心中千言萬語,最後隻有一個“嗯”字。

經過你一言我一語,她才知道這一年多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

原本他們是該流放去苦寒之地做苦役的,半途中被一位大人所救。

那大人說,隻要日後他們安分守己,好好生活,就能免除流放。

他們自然事願意的,於是那大人就將他們安置在此處,戶籍也給了他們。

白知曇吃著剛蒸熟的蜜薯,好奇道:“那個大人是誰啊?”

“好像姓蕭,叫什麼來著。”五叔思索道。

蕭?

白知曇心下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預感。

卻聽五叔繼續說:“想起來了,蕭子規,是叫這個名字,那大人仁義啊,救下了我們。”

樸實的中年男子不住地誇讚,並未注意到白知曇神色有異。

蕭子規不是恨她恨的巴不得食她血,啖她肉,怎麼會這麼好心救下白家的奴仆?

這人的性格和行為總是讓她捉摸不透,如何也想不通。

算了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五叔誇讚完蕭子規又繼續問她,“小姐,您這一年以來都在哪裡?”

白知曇不假思索:“住在一位朋友家,是名女官,人很好,在提刑司任職。”

“提刑司啊,那可真是了不得啊,”

五叔臉上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驚訝,脫口而出,“若小姐能去提刑司,豈不是能幫老爺翻案?”

白知曇頓了頓,放下了手裡的紅薯。

神色有些落寞。

五叔被劉媽狠狠掐了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嘴快,哪壺不開提哪壺。

如今他們能活著已經是幸運,妄想入什麼提刑司。

三嬸連忙轉移話題,“小姐,來看看我們拉的麵條,拉的可好了。”

白知曇順著三嬸的視線看去,看到了院子另一側擺的兩個木架子,上麵掛著細如發絲的麵條。

三嬸子介紹道:“這是線麵,小霖她娘家是建寧府的,特產就是這種細細的麵條,靠著這門手藝,我們這一年來才得以自給自足。”

“真是多虧了小霖。”

喚做小霖的姑娘被誇得不好意思。

臨走的時候,劉媽說什麼也要塞給白知十斤線麵,囑咐道:“這麵不比普通麵,彆看一份就小小一團,就貪多,會越吃越多的。”

五叔還要駕牛車送白知曇回去。

未免露餡,白知曇說什麼也不讓五叔送。

回去的路上,她卻在思考剛剛五叔的話。

她要幫白昭翻案。

她不能就這樣過一輩子。

要翻案,首先就要正大光明的離開蕭府。

她必須要走,要拿著身契離開。

她不能被困在蕭府,這段時間她做的一切,學的一切都是為了逃跑做準備。

她不能頂著奸臣之女的罵名被蕭子規欺負一輩子。

唯有拿到身契,她才能有機會給父親翻案。

首先得拿到身契。

她眸色一凝:

隻有拿到身契,她才能不受製於人,就算是奴籍,她也有機會翻身。

對,隻要拿到身契……

她需要一個機會,很快這個機會就來了。